《三生树兮微风满》甘草阿七

14、初见你不知

　　“为什么不合适？苦槠仙君怕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乃水月派门外弟子是也 。”

　　“哦，原来柳公子亦知晓已是我派门外弟子了？”

　　“当然。”柳桑把头点得重重的，十分诚恳。

　　“即如此，为何不遵守我派规制？”苦槠面无表情：“子棠，若按我派弟子之规，柳公子犯出几条？”

　　林子棠虽喜柳桑公子这洒脱不羁的性子，但掌门面前不敢庇护，一五一十道：“回苦槠仙君，柳公子自入门弟子，至今已有一十八天。入门弟子需每日卯时起床操练，辰时用膳，上午修文；下午修理；然，柳公子从未参加任何课业；其二，柳公子还私溜下山一次，被守门弟子发现遂又返回。其三，柳公子负责协助厨房膳食那几日还唆使厨房胡儿……”

　　“停停！”柳桑揉揉眉，她错了，她以为这些时日的自由自在都无人知晓无人管束，没曾想等着秋后算账呢！

　　她抱拳俯首道：“我错了。任掌门处罚，定无怨言。”

　　苦槠看她那并不真诚的样子也不戳破，只说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罚非所图，愿柳公子日后遵守派规，谨修己身，匡扶他人。”

　　柳桑不可置信的瞪着大眼，就这样了？她问道：“那我能去雪松林了？”

　　苦槠仙君并不回答，转眸看向林子棠，问：“子棠，拜师大典在何时？”

　　林子棠恭敬回答：“两日后，便是拜师大典，柳公子与司空公子若前去此行怕是会耽搁。”

　　闻此，柳桑与司空晟极为懊脑，柳桑本就无拜师之心，但若此时表明心际恐怕不但不能去雪松林反而还会被赶下山去。于是不得不安心留在水月派中。只眼巴巴地送樊离辰空夏安柳荷等一行人下山去。

　　柳桑与辰空他们素来投缘，每一两日总约着喝酒玩乐，如今辰空要下山去，想到司空晟又顾着溶安她既然乐见其成自然不愿去打扰。柳桑心中无奈，直送他们到半山腰，才依依不舍独立而回。她一路无聊，惹草看花依然无趣。忽见树叶晃动，见一只明黄小松鼠，她飞升追去，玩得不亦乐乎。那小松鼠东躲西藏，非常机灵。也不知追了多久，忽在一茂密大树不见，柳桑飞步而去，在树间穿梭，眼见右手就要抓到，那小松鼠竟然不跑了，对着她龇牙裂嘴。

　　柳桑本只图追逐好玩，并不想真得抓捕小松鼠，此刻只得急急收回手，往回退去，一时不察，竟被树枝反弹了下去。

　　“啊！”她惊叫出声，身体失重的感觉，完了，她想。

　　忽然，一股力量抱住了她，她的脸撞到结实的胸膛，还有一阵阵淡淡的草木香。

　　眼睁，是俊俏的下巴，往上是没有表情的俊秀的容颜。

　　四目相对，她不觉看呆了。

　　苦槠仙君深深地凝视着柳桑，眼中似有怀疑，有不解。

　　脚被落地时，柳桑听到清冷的声音。

　　“应急能力，零。”

　　柳桑仍盯着眼前一袭长衫玉树临风的掌门，不管人家说什么，她不得不低下头感谢：“多谢苦槠仙君！”

　　苦槠略颔首，并不言语。转过身走去。

　　柳桑抬头，看那小松鼠正抱着一颗果子啃得正欢，对着它挥挥拳头。那小松鼠竟似蔑视地转过身去，并不理会，用小屁股朝她。

　　柳桑气得牙痒痒的。

　　“大人不计小人过。”说完，她慢跑向苦槠仙君。

　　一身染白渐变蓝的长袍，孤傲的背影遗世独立，令人看着，就生出绝尘隔世的恍惚来。

　　柳桑的脚步渐渐变慢，苦槠仙君就站在高耸的崖边。她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这风景竟然是下山之路，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有没有看到刚才她送别辰空的一幕。据说，武功已到绝顶的苦槠仙君，耳聪目明远胜常人，那她一路咬草吃花，莫不是都被看着了？

　　柳桑不禁尴尬抿嘴，揉揉眉。她虽贵为公主，但在乌金寺时，与普通小弥僧无异，吃斋用饭，亦无点心。她时常觉得饥饿，跑到山上时便忍不住摘些果子来吃。后来发现有些花竟然异常清甜。她知道刚才自己的模样定然不太好看，像个野小孩。但是不好看就不好看，又有什么关系？她心中又安慰自己。

　　“那是什么？”苦槠仙君指着自己柳桑掉落下来的大树。

　　“苦槠树？”柳桑心中很是奇怪，苦槠仙君为何如此问。脱口回答后，心中又奇怪，自己从不曾见过苦槠树，怎知这棵就是苦槠树？好像她原本就知道，一眼就能认出似的。

　　苦槠仙君虽依然面无表情，但他内心却十分震惊。为何这棵树，柳桑竟然能见到？难道一切都是天意？难道她真得是他的命定之人？可他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事外，他又怎会有命定之人？他的使命，是为彻底陨灭啸天元神。

　　但看柳桑眉目不解，苦槠仙君突然侧过身，抬手拿开她正揉眉的右手，“你似很喜这般。可蹙眉，不好。”

　　柳桑惊愣，眨巴着大眼，不可置信。

　　苦槠仙君动作轻柔，眉色亦十分温柔。柳桑虽一身男装打扮，但他却知道她是女子。一早就知道了。

　　其实，在玉瓷阁之前他曾见过她的。她灿若星辰的眼眸，彷佛从未被世俗蒙尘。

　　在封典前五日，他与辰空一同下山。这是十六年来，他第一次下山。那天他独自一人游走在来来往往的街巷中，每个人都忙忙碌碌的，那两日他游走人间的最大感悟不过是那句：世人忙忙碌碌，只为那碎银几辆。可偏偏就是这几俩碎银，化解无数惆怅。他见世人为了金钱而盲目愁恨，却也见金钱让人治病给人带来幸福。

　　每个人都匆忙、热情地筹谋在自己的事业中，甚至没有人注意溪水边一个小孩望着掉落水中的馍馍，正伤心啼哭。不久来了一个挽髻妇人，行色冲冲，她弯腰问小孩，“哭什么？”

　　小孩子指着水中早已不见的馍馍，哭得更加伤心。

　　妇人恼怒地说，“你自己不小心掉了，怪谁呢！哭什么，这大冷天的还要下去捡不成。回家去！”说完就去拉起小孩。

　　可小孩子固执地呆在原地，愣是让妇人拖着也不肯走，只哭得更加伤心更加大声。

　　妇人不耐烦，气愤地甩开手，喊道，“你不回去你这么不听话，那你就在这里哭吧！”说完，就自己急急回去了。

　　那时，他心中不忍，正想去找小孩。

　　却见一个俊美公子笑嘻嘻地拿着两串冰糖葫芦来了，他坐在小孩子身边，问：“你为什么哭？”

　　那小孩抽着鼻子并不回答，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人，还有他手中的冰糖葫芦。

　　“不哭了，不哭了，我给你一串糖葫芦好不好？”

　　“娘亲说……不能要陌生人东西。”小孩子渐渐地哭泣声轻微了，断断续续地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欢。”

　　“我叫柳桑。我们做好朋友行不行？”

　　“嗯。”小男孩眼泪依然挂在眼角，却笑了起来，用力点点头。

　　“请好朋友陪我一起吃冰糖葫芦。”

　　小男孩这次放心地接过冰糖葫芦。

　　“你娘亲给你生得这么好看，可你哭得稀里哗啦地都不好看啦。”柳桑拿起手抹去小男孩脸上的鼻涕泪水。

　　小男孩开心地吃起来。

　　不久，那挽髻妇人又来了，手中拿着一个馍馍，远远地喊：“欢儿，……”

　　小男孩回头，看见娘亲虽然脸色不郁却带了一丝温柔，手中还拿着一个馍馍，心中不舍却依然转身和柳桑告别。

　　柳桑摸了摸小男孩的脸，笑着说：“去吧。”

　　小男孩跑到母亲身边，一手拉着母亲手手，挥舞着拿馍馍的手，笑嘻嘻地和柳桑摇手告别。

　　柳桑摇摇手，目色温柔。

　　等小男孩走开，她独自一口一口慢慢咬着冰糖葫芦。苦槠仙君竟一直看着，见她眉毛渐渐紧蹙，明亮的眼神渐渐暗淡，神色忧郁，一滴一滴豆大的泪珠从她美丽的眼睛滚落下来。

　　苦槠看着这一幕，原本温柔的心竟然抽痛起来。

　　耳边听见有商贩喊，冰糖葫芦……卖冰糖葫芦喽！

　　他寻着声音走过去，买了两串冰糖葫芦。

　　他走回去找女扮男装的柳桑，却发现她已不见。

　　苦槠仙君一时失神，眉目尽显怜惜温柔。

　　柳桑却震惊不已。

　　这真得是冷若冰霜的苦槠仙君？刚才，他对她做了什么？是她幻觉了？可指尖冰冷的触感告诉她，是真的。

　　难道苦槠仙君垂涎她美色，挑逗她了？不对不对，如今她一身男装，他不可能认出来。即使他真得认出来，素闻苦槠仙君清心寡欲又怎会待她不同？

　　柳桑还在突然温柔的震惊中，身侧苦槠仙君已恢复冰冷，双手负背，仿佛刚才只是幻想。

　　定是她想多了。她咳嗽一声，说到：“那小松鼠可真是只吃货，抱着枚板栗咔哧咔哧啃不停！”

　　苦槠仙君侧过身，一双桃花眼望了过来，眼神似有鄙视，语气似有无奈：“与你颇相似，而且那是苦槠子。”

　　柳桑毫不介意他的态度，倒突然兴奋起来，“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百年神树-苦槠树了？我可有天缘，竟瞧见这么多果子，我要赶紧捡回去，让胡儿给我做糕点！”

　　说完，便张牙舞爪的往十多米高的苦槠大树跑过去。

　　那小松鼠竟还在啃，并且还蹦蹦哒哒地朝柳桑丢树叶，柳桑边兜衫捡果子，边念念叨：“你这小胖鼠，长得挺可爱的。就是不懂讨人喜欢……过来，本公子告诉你，你这样要是遇到坏人小心吃了你……”

　　“哎，苦槠仙君，你也帮我捡呀。或者你能不能帮我上去摘呀，我让胡儿做的糕点也分你一点呀？”

　　苦槠仙君看她弯腰捡得认真，还时不时唧唧歪歪地和自己还有那只小胖鼠叨叨，也觉得有趣，心头缭绕的那份怜惜和怅然若失也渐渐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