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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给你的离别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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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赶来的,是摘摇和元落白。
“阿吟!”摘摇跑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沈吟,关切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阿月?”元落白看着陆伶霄,没什么震惊和恐惧,只有疑惑,深深的疑惑。
只在原地停留片刻,元落白便朝着陆伶霄走过来。
“别过去!”摘摇喊道:“她不是阿月,她是陆伶霄假扮的!易容术罢了,这种伎俩太幼稚了,我也能做到,你们千万别被骗了!”
元落白却置若罔闻,一步步朝着陆伶霄走来,中途路过了地上的无头尸体,雪白的裙角染上殷红的血,随手挽起的黑发被风吹得散乱,眉眼清冷,眼神里流露出失望,像是悲悯的神明。
看着元落白慢慢走进,陆伶霄瞬间有些手足无措,就像自己最可耻的秘密被开诚布公地坦白,她努力地想要阻止,可那块遮羞布却被风吹散,让她无可奈何。
她也希望对方会相信这是易容术,但她明白,元落白比谁都清楚,阿雪,不会信的。
陆伶霄移开视线,躲避那道探寻的目光,又想想要解释,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想要逃走,对方的眼神却像无形的枷锁,将她困在原地。
陆伶霄认命地闭上眼睛,任由对方走到自己身旁。
听到摘摇的话,沈吟却忽然觉得身上有了力气,捡起自己的剑,“没错,阿月不会这么对我,你一定不是阿月,不过是骗术罢了,我不会上当的,如今我们三个都在,你插翅难飞了!”
“阿月便是陆伶霄。”元落白平静地解释着,像是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此话一出,沈吟和摘摇都愣住了,看着站在对面的两人,沈吟彻底忍不住了,歇斯底里道:“你早就知道了?你们串通好的!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哪点对不起你们!”
“阿吟!”摘摇拉住沈吟,道:“先走!我们打不过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走!”
摘摇方才一路检查,地上的尸体多半残缺不全,身上也满是伤痕,屋子一间间烧着,却无人痛呼哀嚎,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她,清风堂已经没有活人了。
陆伶霄以一敌百大获全胜,实力可想而知。
摘摇本想着,她们三人合力或许能把沈自清救出来,可如今情况已然明了,元落白并不会帮助她们,她又岂能眼睁睁看着沈吟白白送命。
沈吟挣开束缚,提着剑便冲过去,“你不要管我!我要跟她们拼命!”
想到这里,摘摇一咬牙,扬出一条猩红的长鞭将沈吟绑了回来,劝道:“阿吟!你现在拼命也没用!我们先走,从长计议,我一定会帮你!”
这长鞭不是凡品,乃是四大凶器之一的花鞭踏怨,是一条通体暗红的吸血长鞭,出击时会将人完全捆住动弹不得,再吸取人血,直到变成一具干尸为止。
陆伶霄眼底划过一抹震惊之色,但被踏怨捆住的沈吟却丝毫不在意,只想跟陆伶霄拼个你死我活。
沈吟被踏怨绑住,只能任由摘摇拖着走,但还是歇斯底里地喊道:“陆伶霄!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也会被至亲之人背刺!你不得好死!”
天空中此时又飘起雪花,陆伶霄和元落白便一直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渐渐消失,又过了许久,陆伶霄轻声开口:“她们走了?”
“嗯。”
“走远了?”
“嗯。”
陆伶霄点点头,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随即便失去意识向后倒去。
沈自清有件事说对了,接了他全力一掌,又被那么多人围攻,不可能平安无事。
元落白下意识地扶住陆伶霄,刚想探一探她的脉,手却死死停在了空中,任凭她怎么努力也落不下去。
僵持许久,元落白叹了口气,把陆伶霄安置在一旁的树下,自己则拿出藜行开始吹奏安魂曲。
我接受不了,但我狠不下心,今天我不会管你,若你能活下来,便算你的造化,若你死了,这首曲子便算我给你的离别礼。
雪越下越大,飘渺的笛音驱散着浓重的怨气,熄灭了火焰,擦掉了地上的血迹,将无数的尸体埋藏在纯白的大雪下,虚伪地覆盖了一切的痕迹。
像是谁在掩耳盗铃。
安魂曲响彻整夜,直到第二天清晨,陆伶霄才悠悠转醒,随着她睁眼,笛音也戛然而止。
四周雪白一片寂静,陆伶霄顾不上这么多,踉跄着爬起来,看着前面的人,哑着嗓子开口道:“阿雪……”
元落白并不看她,只是递过一张信纸。
这是昨天沈吟收到的那封未署名的信,被元落白一直带在身上,陆伶霄鲜少动笔,但看到这娟秀小字的一瞬间,她便像是有感应般断定,这是对方所写。
不出她所料,陆伶霄点点头,轻声道:“是我。”
“为什么。”元落白又问道。
为什么要给沈吟送信,要当面让她遭迎头痛击,被自己的朋友背叛又与亲人分离。
陆伶霄没有回答,两人一时无话,元落白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陆伶霄一眼。
自己还想听到什么?关心吗?陆伶霄自嘲地笑笑,“我得回去了……”
“我会去找你。”元落白擦拭着藜行,语气冷淡又生硬。
陆伶霄也管不了这么多,她只明白自己必须马上走,留在这里不是被沈吟追过来千刀万剐,就是因为受伤过重白白给沈自清陪葬。
陆伶霄自己慢慢走着,不敢用轻功,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回孤月崖,孤月崖上一众人早已等候多时了。
昨天陆伶霄第一次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都不准下山,大家都揪着心等了整整一天一夜,如今看着陆伶霄完整地回来,纷纷松了口气。
“沈自清死了,清风堂也被我烧了,大家庆祝一下吧……”陆伶霄简单吩咐道:“顺便给我弄点续命的东西,谁都不要来打扰我……”
囫囵吞下药丸,陆伶霄独自一人走着,来到了孤月崖的祠堂。
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点上三柱香后,陆伶霄强撑着离开牌位才忍不住吐出一口血,发黑的污血在木质地板上格外显眼,跟紧随而来滴落在地的眼泪混到了一起。
“爹……”陆伶霄看着高处的牌位,颤声道:“我给你们报仇了……”
身体和精神的承受限度已经到了上线,直到这一刻,那些曾被她刻意规避不愿提及的记忆如潮水般溃堤涌出。
意识模糊不清,回忆断断续续。
她只依稀记得有个有个很高很大留胡子的男人一把将自己高高举起,哄道:“阿月啊,等爹爹这次回来,你娘就能带你下山逛集市喽!”
那时自己已经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对男人的举动很是不满,挣扎着便要下来。
一旁那个温柔亲切的女人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在空中挣扎,看着男人有些埋怨道:“你可别把她摔着了,不然我饶不了你。”
被放下来之后,她听见自己开口问道:“爹爹不跟我和阿娘一起去集市吗?”
爹爹挠挠头,有些讨好地陪笑道:“我就不跟你们去了,到时候能下山了我跟阿凛他们钓鱼去,我们可馋了好久了。”
阿娘不满道:“怎么只想着你那些兄弟呢,咱们可从没一起逛过集呢。”
自己也在一旁帮腔佯装不满道:“就是,爹爹真坏。”
“爹爹真坏。”阿娘也学着自己的口吻附和了一声,随后对着自己伸出手柔声道:“阿月快来,娘给你们弄了午饭,你们三个下午别乱跑,等娘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在更久更远之前,视线又下降了不少,自己在门前的树上比着头顶划了道口子,结果一年过去了反而得伸手才能够到那划痕。
正要生气时,自己忽然被高高举起,轻而易举地就越过了那道划痕。
爹爹当时把自己掂了掂,笑呵呵地感叹道:“我们阿月越来越重喽!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呢?”
听着自己瘪着嘴抱怨完之后,爹爹笑了,十分认真道:“阿月不高兴了?”
自己刚委屈巴巴地点点头,便又被高高举起,稳稳当当地坐在了爹爹的肩上。
爹爹笑道:“咱们不在树上刻了,去大厅旁的柱子上刻好不好?阿月不是最喜欢那根柱子了吗?”
那是支撑屋檐的顶梁柱,柱身都是爹爹亲手雕刻的花纹,见爹爹同意在上面刻身高,自己高兴极了,直接就把那点不开心忘在了脑后。
后来那根顶梁柱,带着一年高过一年的划痕,在大火中轰然倒下,倒在了她面前。
而就在几个时辰前,爹爹尸首分离,死不瞑目,阿娘尸身被人拖走,永不安息。
可那时的她,不管是对倒下的柱子还是死去的爹娘,都亲眼目睹却无能为力。
而现在,早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月,她终于能报了这血海深仇,可是抬头想说,却只能对着这衣冠冢。
整座祠堂里有那么多的牌位,全是衣冠冢。
不管是爹娘,还是那些叔叔伯伯,全都死无葬身之地。自己甚至没办法让他们安息,没法给他们收尸,只能在一片废墟里翻翻找找,找出大家常穿的衣裳,立了这衣冠冢。
其实昨天在清风堂时自己并非意识全无,她依稀知道元落白在做什么。
刚开始陆伶霄还以为死的是自己,元落白这么做是为了自己,等她醒过来才知道,这是为了沈自清。
虽然祭夜伤人魂飞魄散,超度也没用,但陆伶霄所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在那一刻全部烟消云散。
连沈自清都有人愿意为他超度往生,还会有人为他收尸,自己当年却连让爹娘入土为安都做不到,只堪堪造了这衣冠冢。
陆伶霄张了张嘴,但喉咙却像被死死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
懊悔的情绪汹涌袭来,陆伶霄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之后可以接到39章,但是中间的真的很有必要TT
莫名看到一句很适用的话
“我要有一个知情权。”
“剩下的我可以昧着良心站在你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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