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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真相隐(上) ...

  •   高渐漓的灵柩整整停放了三日。

      生前任兵部尚书、骠骑左将军,死后追封太师。

      前来吊唁的人繁多,即使有族中长老操持,管家和下人打点,千尘还是忙碌异常。

      下葬的前一天,府中的宾客渐少,只剩下几个高渐漓生前最要好的人。

      纪婠靠在萧洛肩头,泪流不止,纳兰清河呆呆地望着灵柩,双眼无光,长孙意坐在一旁,边哭边咒骂那些卑鄙的回鹘人……

      云卿帮着千尘忙前忙后三日,发现千尘眼角带红却始终没有哭过。

      也许对于千尘而言,真正的悲伤莫过于无声的沉默。

      千悦可以不顾众人放声大哭,可他不行,自从十八年前,长姐没了后,他便是家中长子,他有他需要承担的责任。

      *

      日薄虞渊,随着最后一缕霞光湮灭于地平线,夜幕悄然降临。

      高府除了点着烛火的灵堂,一切归于沉寂。

      千尘和云卿提着灯进了高渐漓的房间,找到了悬挂在塌边的一柄宝剑。

      这把剑是高渐漓在景阳教习武时掌门所赠,她除了出征时会存放在府中,其余时间从不离身。这把剑陪着她闯江湖,考功名,上朝堂,一晃就是三十年。

      她年轻时容貌极美,却不爱打扮。后来做了官,也极少穿锦衣华服,通常就是干净利落一身白,再配上一根木簪,与慕容淑的花枝招展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永昭帝曾在宫宴上调侃过:“高爱卿此生穿过最华丽的衣服,怕就是官服了吧。”

      空旷的墙壁上悬着一幅画像和一把剑,那幅画像是她出征前不久,四十六岁生辰那日一位洋人画师所作,笔触细腻,栩栩如生。

      画上的人为官二十余载,勤勤恳恳,鞠躬尽瘁,尽管容貌已经不再年轻,眉眼中甚至带着点常年案牍劳形的疲惫,可细腻的笔触下,仍能窥见其昔年的风采。

      真正美人就算迟暮了,也仍是美人。

      云卿将灯递到千尘身旁,千尘借着微弱的光擦拭着那把剑,从剑刃到剑柄,再从剑柄到剑鞘。

      他还记得那日,高渐漓误食断肠草后,曾以为自己活不了,特地吩咐了千尘在自己死后不要任何金银珠宝随葬,只要这柄剑常伴左右。

      千尘擦拭完那柄剑后呆呆地坐在原地,微弱的光映照着他墨色的眼眸,眼里噙着的泪水越蓄越多,最终漫出了眼眶,滴落在白色的衣襟上。

      云卿伸手将他的头按到自己的颈窝处:“你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旁人。”

      *

      子时三刻,纪婠一行人在长孙钰和昔垚的好说歹说下终于答应去别院歇息,灵堂里除了下人,只剩下了他们四个还有千悦和慕容琛了。

      门口的侍从来报:“公子,有人来吊唁。”

      这个时候了,还有谁会来吊唁?

      待看到来人时,千尘目光淡淡,云卿瞳孔微怔,昔垚有些局促,长孙钰面无表情,千悦略带不解。

      只有慕容琛像往常那样迎了上去:“二姐,你终于来了,你都消失了大半个月了。”

      慕容璟脸上戴着面纱,看不清她是何表情,原本清朗的嗓音带着喑哑:“本主请了法师为太师大人超度,还请除高公子外的人回避。”

      “我可从没听说过做法事需要旁人回避的。”云卿道。

      面纱后的眼锋迅速扫向他,慕容璟开口道:“这是太上皇的命令,二姑爷是想抗旨吗?”

      也许是因为那声“二姑爷”,抑或她语气中的泠泠寒意,云卿只觉得仿佛有人拿着把尖锥,在他的胸口狠狠地扎下了几个血窟窿,不禁心头一沉,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二姐,这么凶干什么。”慕容琛一手拉着千悦一手推着云卿往后院去,“这做法事就是不停念经,没什么好看的。”

      *

      灵堂里只剩下慕容璟,千尘以及两个身披乌纱法师模样的人。

      “他们应该不是法师吧。”千尘猜测道。

      身披乌纱的两个人脱下帽子,露出真容。

      千尘的眼眸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惊异,他只觉得眼前两人万般眼熟,仿佛在哪见过一般。

      “胃宿、昴宿见过高公子。”两人对着千尘躬身道。

      “你母亲是被人设计的。”慕容璟肯定道。

      千尘微微一愣,一时难以置信。

      慕容璟继续道:“那剑是特制的,能想到以蜡丸□□,定是蓄谋已久。况且此次交战,大周显然胜利在望。你母亲向来聪明谨慎,亦能预测天象,怎会贸然行事,奔赴前线,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当时神志并不清晰。”

      “你的意思是?”

      “营中有回鹘内奸,给你母亲下了致幻的迷药。”

      千尘的身子仿佛失去支撑般瘫倒在灵前。

      晚风吹动,吹起面纱的一角,隐约能看见慕容璟那苍白无血色的唇,唇瓣一张一合,声音缓缓传来:“阿尘,我需要验尸。”

      *

      昭宁三年,开年不利。

      大周朝虽打了胜仗,却连失两名武将,骠骑左将军,骠骑右将军之位空缺,兵部尚书之位空缺。

      一日,昭宁帝让群臣举荐的人选,众人一致推选曾师从青龙教,力大无穷,擅长耍大锤的辅国大将军杨忠义接任骠骑右大将军一职,左将军人选再议。

      但对于兵部尚书的人选,昭宁帝与群臣商议了大半日,提名了不少人,总觉得都差了点火候,难以胜任。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昭元开口道:“皇姐,臣妹倒是有一人选,工部左侍郎慕容珺。”

      群臣哑然,左顾右盼,这位长帝姬向来沉默不语,凡事也没个主见。今日竟然主动提意见了,而且还是事关国本的大事。

      “皇妹有何提议?”

      “陛下政务繁忙,怕是忘了金陵郡主曾师从太师大人,本想进入兵部任职,可那时阴差阳错被目光派去了工部,臣妹曾与其探讨过兵法,虽无法保证其十成十学到太师大人的本事,但七八分还是有的。”

      别说七八分,哪怕是能学到高渐漓五分的本事,担任兵部尚书都绰绰有余了。

      昭宁帝静静地观察着群臣的反应,见无人出来反对,便直接下旨:“即日起晋慕容珺为兵部尚书,其工部左侍郎职位由原右侍郎百里珣接任,右侍郎人选再议。”

      百里珣遇上此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面上的笑意难藏:“臣叩谢陛下隆恩。”

      慕容珺则神色无波,缓缓下跪叩首道:“臣遵旨,谢陛下恩典。”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昭宁三年的皋月。

      继薛氏和高氏相继收到噩耗之后,纪氏的危机也悄然而至。

      纪氏无武将,前朝也就云柔一人当值,自不可能是战场牺牲,殉职的噩耗。

      却牵动着不止一人的性命。

      一封关于真假双生子的匿名信件被送到大理寺卿司徒衍手中。

      次日朝会,群臣惊愕。

      司徒衍将信件内容一一呈上,如何偷梁换柱,如何蒙混过关,信上写得有模有样。

      昭元在看到这封信后,当场晕了过去。

      谏官再一次撬动自己的伶牙俐齿,以夏如茵为首,对昭宁帝施压:“陛下,这纪氏可谓是胆大包天,竟然让一个下人冒充二公子,嫁入皇室,企图混淆皇室血脉。”

      大周虽注重选贤举能,做官不看出身。

      可在挑选宗室配偶上向来注重血统,皇帝及皇储的正室必须在上古七大世家的嫡系血脉,其余帝姬亲王的正室也必须是名门望族的嫡系血脉。

      云澜真实身份的暴露对纪氏而言是欺君的大罪。

      昭宁帝在看了司徒衍呈上来的证据后,脸色仍是淡淡,可眸中却明显有着寒意。

      “此事与朝政无关,孤会禀报母皇,私下处理。”

      *

      长乐宫。

      昭元以帕拭泪道:“怎么可能呢,云澜没有理由这么做呀。”

      “好了,昭元,你是大周的长帝姬,位同副帝,怎么遇上这点事情就哭哭啼啼的。”永昭帝道。

      永昭帝这两个女儿皆是其正室清河崔氏的后代。

      长女昭宁的性格和长相像永昭帝,喜怒不形于色,在不重要的事情上仁慈宽厚,在重要事上则绝不手软。

      而次女昭元的性格和长相则像崔氏,如同一尊行走的大佛,时时刻刻都想普度众生,善良得没有原则。

      崔氏当年为永昭帝试药,中毒早逝,使得永昭帝对这个与崔氏样貌性格都很相似的二女儿格外怜爱些。

      可怜爱归怜爱,永昭帝心知以昭元的性格难以成为昭宁帝的左膀右臂,因此只能更加严厉地要求昭宁。

      “母皇,若此事是真的,您不会杀了云澜吧?”昭元抽泣着。

      “混淆皇室血脉本就罪不容诛,看在你的分上孤可以饶他不死,但贬谪流放是免不了的。”永昭帝淡淡道。

      昭元哭道:“母皇,若是真的那云澜也不是有意的。当年,云澜进宫本就是来选官的,根本没想到母皇会赐婚啊……说混淆皇室血脉,这罪名也太重了吧。”

      永昭帝道:“昭元,此事若不严惩,那日后必有心怀不轨之人,有样学样。”

      昭元没说话,哭得更伤心了。

      昭宁帝见此模样,开口劝道:“二妹,此事虽证据齐全,真假却还未有决断,纪氏近来受到重用,不免招人眼红。”

      “陛下,尚宫大人求见。”门口侍卫通传道。

      “蔡尚宫,她不是方才离开吗?”昭宁帝疑惑道。

      “回陛下:是前些年离宫的纪尚宫,正在九仙门外候着。”侍卫道。

      永昭帝眼眸动了动,少了几分寒意,淡淡道:“放行。”

      *

      时隔两年多,纪妍再次回到了曾生活了三十年的大明宫。

      “臣见过二位陛下,长帝姬殿下。”年近半百的纪妍叩首行礼。

      “平身吧。”昭宁帝道。

      “臣不敢。”纪妍跪着不起,“臣有事禀奏。”

      “阿妍,可是云澜之事?”距司徒衍呈上证据已经大半日时间,此事虽被昭宁帝暂时压了下去,但早已在百官中传得沸沸扬扬。

      “正是。”纪妍不卑不亢道,“臣恳请陛下,明日早朝诏长帝君和乐渊伯爵上殿,公开审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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