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配他选择金丝雀》孟文

9、第 9 章

　　手术室的灯光熄灭。

　　正在玩斗地主俩人互相瞥了一眼。

　　仲子昱酝酿着泪意，张秘扶住了他边从包里拿出面巾纸，时刻准备为老板擦泪。

　　门被缓缓打来，约翰医生一脸沉痛的走出来，摘下口罩说出已知的悲惨消息。

　　然后仲子昱就用话剧社经典的演技去迎接刘嘉兴，大概是三分担忧三分担心三分埋怨一分哀婉绵长，活脱脱一个心力憔悴专心照顾丈夫的贤妻良母。

　　刘嘉兴前天就醒了。

　　这时候意识特别清晰，黑白分明的眸子寻找着仲子昱的身影。

　　仲子昱握住他的手，泪水扑簌簌的落下，刘嘉兴伸手想帮他擦眼泪，却被躲开了。

　　刘嘉兴不太满意他的反应，按理说这时候仲子昱该乖乖的凑近，任由他帮自己擦去眼泪，然后送上体贴的问候。

　　昏迷的那段时间，一直是仲子昱贴心照护，现在眼下还挂着浅淡的黑眼圈。

　　“子昱，你受累了。”

　　刘嘉兴主动关切道。

　　仲子昱却不咬钩，含着泪的眼眸静静地盯着他，眼尾泛红：“先把我丈夫送回病房吧，他需要休息。”说完，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微微扬起脸试图不让泪水落下。

　　刘嘉兴反抗不了，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仲子昱站在原地，他嗫嚅着双唇呼喊仲子昱的名字。

　　他正是虚弱的时候，稍微动弹就费尽全身的力气，所以没有声音。

　　那道白色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站在冷色的灯光下黯然伤神，单薄瘦削惹人怜爱。仲子昱的体态很好，总是昂首微笑着目视一切，这时双肩卸下力气驼了背，啜泣着垂首靠在张秘身上。

　　而张胜楠这个女人用一种嘲讽的眼神望过来。

　　发生了什么？

　　自从刘嘉兴帮公司度过债务危机后，仲子昱就用看待师长的态度对待他，又敬又爱，而且他们年龄差了七八岁，着实有让他依赖的资本。

　　难不成这个不开眼的娘们又在搬弄是非？

　　刘嘉兴躺在床上，怨愤地望着灰暗的天花板，心中思量着如何安慰仲子昱，让他继续相信自己。

　　病房里很静，窗帘拉的不严实露着一条缝，光从中露出来。

　　今天距离出车祸已经过去了多半月，躺也该躺废了，习惯健身的人骤然放松就会觉着筋骨发痒。刘嘉兴觉着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皮肉下好像有蚂蚁在爬。

　　好久过去了。

　　不行，他得看看。

　　谁知刘嘉兴刚撑起上身，门就被打开了。

　　看得出仲子昱刚洗过脸，玉白色的皮肤挂着水珠，粘上几缕发丝，眼睛刚哭过水润润的，惨白的唇抿成一条线。

　　楚楚动人。

　　刘嘉兴看着心就软了。

　　“子昱。”

　　仲子昱走到刘嘉兴身边，从包里拿出了周旬和汪玥的档案，摊开在他眼前，强颜欢笑道：“老公，他们是谁？”

　　刘嘉兴谨慎地一行行扫过，看似在辨认实则在找借口，片刻后道：“他们是我在洛城的游伴，是当地朋友安排的。”

　　合情合理且具有说服力。

　　仲子昱想和他离婚，然后彻底的说再见。

　　他又从包里翻找出酒店的开房记录，还有摄像头的截屏——刘嘉兴搂着汪玥走进了套房，两人挨得很近。

　　现在刘嘉兴的心硬了。

　　刘嘉兴推开那一叠证据，不容抗拒地抓住仲子昱的手，轻声道：“老婆，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是我喝醉了，他扶我进酒店休息而已。”

　　“你是不是多想了，你看看，脸上都有黑眼圈了。”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你再等等，等我养好身体，就带你去落日大道玩怎么样？先前你想会这边来，咱们一直都没时间，你再给我半个月，保管让你玩的痛痛快快。”

　　“真是的，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都照顾不好自己，人都瘦了一圈。还记得之前去看医生么？协和的老先生说得让你好好休息，不然真的影响精神状态。这两天没睡好吧，有没有听老公的话，把褪黑素都戒了。”

　　那双墨色的眼睛浓郁深沉，像深不见底的幽潭将人吸入。

　　——仲子昱真是什么事儿都做不好，明明是自己精神状态有问题，还要怀疑疼爱自己的丈夫。

　　仲子昱卡壳般噎住，内心波涛汹涌却无法翻出分毫，只有如同困兽的灵魂愤怒在歇斯底里反驳。

　　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想亲昵的抚摸他的脸颊。

　　一点点。

　　一点点。

　　一点……

　　“别碰我！”

　　仲子昱惊惧地后退，胸口在剧烈的起伏，他怒视刘嘉兴。

　　刘嘉兴的话术总在吹口哨，一次次否定仲子昱的人格，窄化他的空间，就这样鲸吞蚕食地消磨下名为“仲子昱”的存在，塑造出一个合乎他操纵的玩偶。

　　他总是避重就轻的编造谎言。

　　不要去相信他。

　　仲子昱指尖颤抖，他的目光飘忽不定，深呼吸来给稳定自己的状态。

　　刘嘉兴则按响了护士铃，些许失望道：“老婆，你就不能冷静一点吗？”

　　仲子昱定住，视线缓缓上升，盯着刘嘉兴的眼睛。

　　“你确定没有欺骗我？”

　　刘嘉兴第一次被反问，停滞一刻就随即否定，苦笑道：“天地良心啊老婆，我肯定不会欺骗你，在瞎猜什么啊，怎么又开始多想了？”

　　VIP病房里的护士来的很快，询问发生了什么。

　　随之进来的还有周旬。

　　人多了起来，仲子昱好不容易反问的话又被压回去。

　　刘嘉兴很斯文地看向护士：“不好意思，我妻子的情绪一直容易激动，想让你帮我们拿些水果，他喜欢吃甜食。”

　　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然后向周旬招了招手，“小周，你过来和我妻子问个好。”

　　周旬愕然，很快笑着走过去：“昱总好。”

　　仲子昱懒得施舍给他一个眼神：“我们早见过面了。他今年刚十八，跟了你快一年了，一直在国内带着，他是会所里的，他要照顾你……”

　　刘嘉兴目无波澜，淡声道：“所以呢，子昱所以呢。”

　　“小周，我们是什么关系？”

　　周旬沉默着。

　　仲子昱焦急地催促：“周旬，你快说。”

　　“我是刘总的游伴。”

　　仲子昱惊诧地回头，眼里写满了震惊：“周旬，你再说一遍。”

　　周旬伸出手，灿然一笑：“夫人您好，我是刘总的游伴。”

　　“你说谎……”

　　他呢喃出来。

　　刘嘉兴充当起和事佬，牵起周旬的手拉向仲子昱，仲子昱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子重重砸下，直接奔向刘嘉兴的头。

　　就像周旬替仲子昱挡下汪玥一样，他护住刘嘉兴的头。

　　他垂下手让玻璃杯自然滑落，剔透的晶体在地上叮叮当当的滚了一圈，完好无损的来回晃动，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光斑。

　　玻璃没碎，仲子昱碎了。

　　刘嘉兴不理会他的失魂落魄，只是压低声音，隐隐要发怒：“老婆，你闹够了没有？”

　　“还嫌不够丢人？”

　　端着果盘的小护士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仲子昱哭不出来，他眨了眨眼，轻轻地走出去。

　　这并不符合他的构想，至少、至少他应该体面一点，再等等，等到刘嘉兴把手中的股权都交给仲子昱再说离婚。

　　他总是考虑的太多。

　　医院走廊里走过两三个护士，嬉笑着轻盈地和仲子昱擦肩而过。他稳步向前走着，拆下发绳重新把头发全部扎起来，却一直在错，像个笨蛋一样把发丝扭进去，扯得头皮生疼。

　　仲子昱不得不停下来，侧首去整理长发。

　　越弄越乱。

　　脚步声渐渐向他走近。

　　“昱哥，我帮你吧。”

　　仲子昱没理他，手中继续忙碌着。

　　周旬又一次伸出手。

　　仲子昱眼睛通红地望着他，泪失禁的体质让那双眼睛蒙了水膜，睫毛被打湿成一簇簇。

　　周旬试探着去帮仲子昱解开发绳，同样淡色的唇抿了又抿，最终他悄悄地：“昱哥，再等等好不好？你是个好人。”

　　仲子昱却直接咬住了周旬的虎口，皮肉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温热的鲜血混着着口水模糊在他脸上。

　　周旬没有挣扎，目光沉静。

　　他在门口站了一夜，也想了一夜。

　　瞎子都看得处来仲子昱是个好人，在和他第一次见面时就对他很好，从始至终就没有恶意，总是笑嘻嘻地投喂，变着法的关怀。

　　先前周旬对仲子昱持怀疑的态度，不敢确保他会不会像那些恋爱脑一样搞背刺，比如说，告诉刘嘉兴他是个有二心的。他还要回周家，让那群贱人血债血偿，索性先下手为强。

　　……结果却伤了仲子昱的心。

　　“仲先生，你们在干什么，你没事吧。”

　　那个娇俏的东国护士关切道。

　　仲子昱愣住，理智回笼缓缓松开嘴，这时候已经弄得满是血污，见不得人了。

　　周旬横跨一步，将仲子昱挡在身前，解围道：“仲先生有些闷，我带他去楼下散心。”说着话，还很配合的从口袋里拿出面巾纸给他。

　　仲子昱不客气的接过，抽出一张快速地擦了几下，可是血已经干了。

　　周旬又疼又想笑，“昱哥去洗洗吧，拐角就是卫生间。”

　　仲子昱用废纸扔他，然后气鼓鼓地走开了。

　　而病房内。

　　刘嘉兴坦然让护士帮自己更换衣物，却看到了一片黄色的水痕，一些赧然的味道在空气中升起。

　　他失禁了？

　　不会吧，他只是出了一场车祸，磕碰几下昏过去而已。这里可是M国，医疗设备能么先进，一定不会出事儿的。

　　金发护士皱了皱眉，嫌弃地把病号服的裤子拿走，重新帮刘嘉兴穿上新的。

　　动作粗鲁，可刘嘉兴却没有知觉。

　　刘嘉兴一时想不起复杂的英语，指着下半身，凭本能颠三倒四询问：“What happened ，my，legs ？（我腿咋了？）”

　　护士淡定得很，撅着和卡戴珊差不多的丰唇：“You’re paralyzed .（哥们你瘫了。）”

　　“你他妈说什么？！”

　　刘嘉兴拔高声音引来护士皱眉上下打量。

　　是那种看残废的眼神，鄙夷，厌烦。

　　她端起脏衣，小声嘀咕：“Oh, Jesus .（家人们，谁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