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有恨[gb]》年煦

16、16

　　“无事。”沈清平拍了拍身上的灰，皱着眉将怀里的孩童从怀里剥离出来。“你是哪家的孩子？这么不仔细，往道上横冲直撞的。”她语气有些凶，看那孩子蓬头垢面，吓得浑身哆嗦，扑腾着双腿想往深林里钻，沈清平如拎小鸡崽般拎起他的后颈。

　　“呜呜呜。”小孩哽咽的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如洪水泄下，手脚处裸露的肌肤都有擦伤的血痕，“阿娘阿爹被人抓走了，我一个人不敢去救她们，想回家中找人来帮忙，可是我不认识回去的路，路上的人也都不搭理我，就、就只能这样做了，大人你能帮帮我吗？”

　　沈清平面目表情的看着他，心中半信半疑。她们挑选的这条路实际并非多么偏僻，山贼们一般不会在这种地方下手，更何况单单留下个孩子。不免怀疑是否单为了让人放松警惕，沈清平却又觉得更加不可思议，此事诡异。

　　“那群人为何留下你一个人，不将你也抓走？”常遂安从马车迈步而下，纤瘦的身子摇摇欲倒。沈清平上前揽了他一下，见他脸色惨白，神色倒还算镇定。

　　那孩子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从怀中掏出一枚水头不错的玉佩，连哭带喘的，“我、我有这个、他们要我拿着钱去赎人。”

　　沈清平定睛一看，谷纹环状的纹样，倒是不陌生。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来，一下子就升起了兴致，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原来是这样，你阿娘她们被抓走多久了？”

　　“两，两天了。”那孩子衣衫褴褛，若仔细些看能发现他的衣裳实际量裁的精巧不说，绣制的纹样也是栩栩如生，不愧是我朝第一粮商家的孩子，想必是养尊处优贯了的。

　　沈清平咧嘴笑得阴恻恻的，“那怕是来不及了，不过我倒是可以陪你去给她们殓尸。”

　　那孩子呆愣了一瞬，被她唬的脸憋得涨红，在即将爆发的瞬间，被沈清平捏住了嘴巴。

　　“带路，我去看看她们死了没有，不许哭。”沈清平没声好气道。

　　她左手一个孱弱的自家夫郎，在身边待着心思不明。

　　右手一个不太对付的孩子，偏生是赫赫有名的粮商富氏之子，她瞧着颇不顺眼。若被绑走的当真是那富家当事的，倒也不称奇。

　　沈清平没多想什么，对别人家深宅内的是是非非提不起兴趣，倒是偏爱凑些明面上的热闹，要去搅和一趟浑水。

　　小孩瞧了眼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用袖子抹了抹脸胡闹点着头。

　　沈清平转身看了眼平静下来的白马，抚了抚它的背，将身上挂着的零碎摆件放置在马鞍袋中。

　　常遂安蹲下身子来，说：“既然我家妻君答应你，就断然不会诓你的，你不妨将身上的物件先交给我们，以免待会儿不谨慎弄丢了，你瞧瞧，衣袖都破了，总也不方便携带。”他笑得颇具迷惑性，还温柔的拿出帕子来给他擦了擦脸，露出白嫩的小脸。

　　小孩抽泣了一声，犹豫一瞬，小幅度点了点头。

　　“来，你自己放，就放在这个袋中，同我们的物件放在一起。”他哄骗着小孩自个交出了信物。

　　沈清平侧眸看着他抱起那个孩子，还温声哄着，又取了帕子细细擦着他的脸，抿了抿唇，盯着自个儿沾染了些污色的手，神色晦暗不明。

　　常遂安同她交换个眼神，弯了弯眉眼，沈清平是心领神会，动了动手指将玉佩放入袋中夹层里。

　　……

　　林中杂草丛生，枝桠斜生间穿林寒风，料峭打落叶，远有巍峨处噎咽嚎鸣。视野尽头，瞧着一处隐约有火光升起，只是趁着天色留有余光，不甚明显。

　　沈清平信步其中，手中拿着根随手折下趁手的枝干，起手对着空气挽了个剑花。

　　小孩只敢怯生生同常遂安窝在一处不显眼的丛中，“真的没问题吗？”

　　常遂安肯定地点了点头，他这边视野不错，能很好瞧见那处的景象，低头压着嗓子问道：“安心吧，我们就在这里带着，以免添乱。那是你阿娘阿爹吗？”

　　小孩踮起脚尖，伸长脖子看去，这一看就又红了眼圈，颔了颔首道：“就是那几个人突然从路上冒出来拦路！他们在烧水？好大的炉子，呜呜下面那些用来升火的木材还是从我家马车厢上砍下来的。他们要做什么，我阿娘阿爹就被捆在旁边，她们怎么都低着头啊。”他垫着脚就要往外走去，被常遂安拉了回来。

　　常遂安心上一紧，瞧着那架势，难免也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蒸人。

　　这等事不算稀奇，深冬里莫说这些匪人，寻常百姓家的余量也紧巴巴的，只是尚能糊口，而这等亡命之徒一无田地，二又无正经营生，三林间又少有野味，一群人自然要挑些不寻常的来果腹。

　　常遂安瞧得真切，腹中不由得翻涌起来。

　　他手上将小孩翻过身去不让他瞧，眼睑下垂，不由轻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哄道：“等会儿她们就回来了，莫担心，不要出声好吗。你家住京中？是出城游玩吗？”

　　小孩吸了吸鼻子，说：“阿娘说最近京里不安生，家里的婶婶也总到铺里闹事，前几天还找人不打招呼的搬走了好多粮食，”说到这里，他还愤愤的叉着腰“婶婶还说要去报官呢！我娘说她再来就找人先把她们抓到官府去。只是娘亲担心我和阿爹，所以要把我和阿爹送到城外的庄子里待一段日子。”

　　常遂安故作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实则脸上的表情冷冷的。富家一向不安生，田有数千顷，放在往日里，若粟贵则伤民，若价贱却苦民，她一家独大，使得收粮不易啊。

　　边境军队的粮草一向吃紧，何况想从皇家抠出点粮来，那更是难如登天。

　　富家不合，一旦分家，必起争端，倒是个低价收粮的好时机，更容易找着些机会为军队囤积些粮草。

　　常遂安低下头看着小孩的发旋，轻轻拨弄了几下他的发丝。

　　“什么人！”一群人正架起台子升火，一名不速之客站在他们面前。

　　沈清平往他们跟前走去，对方颇为谨慎地往后退了退，又虚张声势地挺起了胸膛来，“你若再上前，别管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了！”只是目光有些心虚的打量面前的女子，衣裳虽说有些凌乱，只是通身的气势是掩盖不了的，他们说话的尾音不自觉弱了下去。

　　“把那两个人交出来。”沈清平不同他们客套，只是撇了眼背靠背被捆着的二人，死生不明。

　　几人交换了个目光，其中一个像是主事的人道：“富家请来的？那个小孩没告诉你吗，取五千两黄金还有五百顷田的田契来换人。”说着他还虚张声势地拿起身旁的大刀，面目狰狞道。

　　沈清平单手抱胸在前，摇了摇头，“你一个土匪，要黄金也罢，要田契作甚。”

　　那人手上的刀紧了又松，露出个奸佞的笑容。

　　她漫不经心的伸了个懒腰，忽地折腰往后暴起，尖枝就往后方一鬼祟男子眼球戳去，粘腻腥肉猛地蹦出往她面上炸开，沈清平纵然即时侧身，也被溅了一脸。

　　一声痛呼如出征鸣鼓，四面八方的山野草寇鱼贯而入，利厉白刃的刀口朝沈清平面上顶着。

　　“草莽之辈。”沈清平抹了把脸，那颗从眼眶掉出的眼珠子只碎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一边滚一边淌着白红相间的黏稠浆液。

　　见来了救兵，那人松了口气，蠢蠢欲动起来，“废话少说，将富家的田契交出来！”

　　沈清平摊了摊手，细眉微挑“什么富家？我不过是个好心的过路人罢了，在山中无意间碰着了你们这群人，说些什么不清不楚的癫话呢。”

　　那人打算继续放狠话的动作一窒，怒骂道：“谁让你多管闲事的！”见她果真是一身轻装，身边连个钱袋子都没瞧到，冷喝道，“惹了我们恶贯寨，那你就给我们等着吧！”

　　沈清平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这下的笑容是开朗了不少，“等什么呀，我性子急了些，就不等了。”她脚下步子诡异莫测，就见其上身似乎未动，下身路子狠狠抬脚将那颗眼珠彻底碾碎，众人只觉得眼前晃了晃，残影掠过，沈清平手上那根树枝挨个如同敲击瓦缶，直直落在匪氓腕上。

　　沈清平心中早有主意，没打算痛下杀手，出手是温和了些。

　　受击的匪氓只来得及捂住发肿发红的手腕，武器脱了手，整条手臂是不住发颤发麻，当下更是失了几分出手的气力。

　　侧下方又骤掀起一阵凉意，激得背后寒毛矗立。

　　白刃大刀齐齐落地，发出清脆响亮之声，而那道身影闪至他们身后后，径直往地上猛地一扎，眼瞧着就要一头戗地。

　　“快！给我抓住她！”首领瞧着心急如焚，不明白瞬息之间局势怎得大变，震声斥道。

　　几人适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就要俯身下去抓她的衣角和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