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归伊》衣南风

49、第 49 章

　　缆车出口已经没什么游客了。

　　出来需要沿着台阶继续步行半小时，才到祥云顶。祥云顶规模庞大，中央是一处大广场，此刻已点亮了灯。能看到广场四边挂了经幡，还余留着白日里法会的用品，一些志愿者和义工正在收拾整理。

　　广场之后，要小心的走过一片光秃秃的山脊，再经过一个石洞，后面才是一整座的寺院。

　　只见那石洞门前有一副红字刻印在石头上。对联左侧写道：经声佛号唤回苦海迷路人；右侧写道：晨钟暮鼓警醒世间名利客。

　　小水以为灵芝要去那寺院，却不料在石洞右前方拐了个弯，绕到了石洞后面去。这里是背阴面，攒着不知几日前的积雪，厚厚的一层沿着洞墙往外洒下来，并没有路。

　　“灵芝，天快黑了，你这是要往哪走？”小水跟在后面，看了下时间已经接近5点钟，天色已晚，虽然还有些微光，但依着昨晚的经验，知道天黑的很快，这条路回来时，只怕就更难走了。

　　“别说话！跟紧我。”

　　灵芝背着大大的背包走在前面，把小水的视线挡住了，小水看不清前面。听到灵芝的声音，才觉出不同来。只见灵芝蹑手蹑脚，轻言轻语，似乎看见了什么，又似乎怕被什么看见似的。小水不明所以，只好闭了嘴，也跟着轻手轻脚走在后面。

　　绕过了石洞，原来山边有一排不起眼的钢筋楼梯，窄窄的只有一米宽，曲曲折折一直延伸到寺庙下面的一个不起眼的花岗岩洞，那洞口旁边还有一座小房子。楼梯上虽然有积雪，但已经有人踩过，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几串脚印。灵芝带着小水，抓紧了栏杆扶手，也踩在那些冻住的脚印上，往下走。

　　走下来，那洞口上面写着“那罗延洞”，洞门口被一道人工小铁门锁住了。但门外有一小塔，塔前的小半根香火还在燃着，似乎不久前刚来过人。

　　旁边小房子的门也锁着，隐约听到门后有石头被拨弄的声音。灵芝贴着小房子的墙角，蹑手蹑脚绕过去。

　　“住手！”只听灵芝在前面呵斥一声，提起登山杖就往一处石头上奔去。

　　小水不明所以，等灵芝已经奔出去，她才看清那块大石上有两个男人在撕扯。一个中年男人掐着衣领死死按住身下另一个人。这两人看似已经对峙了好一会儿，地上远远摆着两个背包和零零散散几样东西。

　　被按住的那人，衣服已脏兮兮的滚了一身泥土和雪，外套的帽子也被那中年男人兜起来，扣在他脸上企图憋着他，他只剩下腿还在不断的试图上踢，却明显已无力抵抗。

　　“住手！…李叔？！”灵芝撑着登山杖，往那中年男人身上胡乱挥去。那人躲闪中，不经意抬起头来，打了个照面，被灵芝认出来。

　　那人见了灵芝，一瞬间也有些错愕，这才松了手。反应过来，急急忙忙从地上捡起一个包，就往一旁的土沟跳下去。

　　灵芝跟着那人往前紧走了几步，小水上前帮忙扶起那个刚才被按住的人。只见那人卸了劲儿，佝偻着身子，双膝跪在地上，左手撑着碎石地面，右手举在半空颤抖着，大声咳嗽起来。

　　“刘哥，你还能站起来吗？”灵芝撑着登山杖，视线还盯着李叔刚才跳下去的方向。

　　“你爸就在下面！你快跟上他。”那人挤出一句话来。灵芝听了话，鼓了勇气，一口气跳下去，去追那个李叔。

　　“你！”小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轻声惊呼出来。

　　他尚未来得及掀开帽子，缓缓抬起头来，也不可思议的，轻呼道：“叶清水？”

　　小水替他把帽子摘下来，只见他头发已经湿了，刚才被人扣了一头积雪似的。这会儿又都冻住了，硬邦邦的，冷风吹过，杨柳打了个寒噤。小水摘了自己的围巾，往杨柳的头上包了几圈，围巾上尚有她的体温。

　　杨柳哆哆嗦嗦站起身来，裤子和鞋子上全都是泥土，硬邦邦的挂着。裤脚还被撕烂了一截，露出里面的抓绒里子，怎么这么狼狈！

　　想起刚刚受欺负的人是杨柳，小水又心疼又恨，不等杨柳解释，轻声骂道：“杨柳，他这是要钱不要命了吗！”

　　杨柳起身太快，一时气血不及，头昏眼花，来不及多说，便垂下脑袋靠在叶清水的肩膀，两只手放松的垂下来。刚才一直紧绷着，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下来有所依靠了。

　　小水向后趔趄了一下，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腰，这才立定。杨柳冰凉的脸往小水的脖颈里歪过去，几乎要贴上了。

　　“你还能走吗？要不要扶你到墙边坐一下？”

　　“别说话，让我靠一会儿…”

　　天色黑下来，山上寂静的很，只听到风呼啸的声音。也不知灵芝追上了没有，看起来那人是灵芝认识的，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爸！我是灵芝！”只听下面林丛中传来灵芝的呼喊。

　　“哎唷！呜呜...爸！是我啊！”紧跟着，灵芝似乎摔了一跤，坐在什么地方哭起来。

　　“这儿，这边！”似乎有两个男人的身影从暗处爬回来。

　　小水拍了拍杨柳的后背，小声说道：“灵芝好像磕到了，我们要不要下去帮忙？”

　　“呵呵...她是故意的。”杨柳轻笑着说道，不以为意。

　　“杨柳，这样不行，我快站不住了，咱们得找个地方坐下。”小水架不住杨柳沉重的身子，抱着他开始摇摇晃晃。挪到那小房子的墙角，把杨柳靠墙边安顿下来，打算折回去看看灵芝的情况，似乎听到灵芝还在哭。

　　杨柳及时拉住她的手，有气无力的说道：“别去打扰她们，她好多年没见到她爸爸了。”

　　小水回头，才发现杨柳的右手骨关节上磨破了皮，已经擦出血印子来。

　　“你手流血了。”小水心急，抓着他的右手抬起来仔细看着。

　　“嘶...”杨柳轻微的哼唧了一声。

　　小水忽的想起，前天在派出所接到他时，他的右胳膊似乎就已经受了伤，现在看起来似乎更严重了。

　　“是骨折了吗？”

　　“可能吧...”

　　“到底怎么弄的？拖几天了？...这笔钱这么重要吗！”

　　“呵！嗯，很重要。”杨柳意味深长的望向小水，拉她坐回身边，顺势又靠上她的肩膀。

　　“清水，你不放心我。”

　　“嗯？”

　　“你上山来找我，说明你很在意我。”

　　“我…我肯定要负责把你安全的接回去啊！”

　　“呵呵...如果你找不到我呢？”

　　“你还说？我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一个都不接？”

　　“我让你走，你为什么不走？”杨柳不回答，反倒追着问。

　　“你不要转移话题，你不接我的电话，我迟早要跟你算账的！”

　　“咱俩的账，只怕你算不清楚...”杨柳笑起来。

　　小水看不到杨柳的表情，心中怪他，又不忍心继续责备。

　　片刻过后，只见三个人影从坡下爬上来。灵芝挽着其中一人的胳膊，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刚才那个掐住杨柳的李叔。

　　“刘哥，我们先上去，趁还没关门。”

　　灵芝爸和李叔不搭腔，默默跟着灵芝，杨柳和小水垫后，一行五人原路返回石洞，在关门前进了寺院。

　　小水想起这一路来，她以为灵芝说的是“刘哥”，却原来是“柳哥”。呵，好一个柳哥，能接灵芝的电话，却偏偏不肯接自己的电话，还真是灵芝的好哥哥呢！

　　越想越气，搀着杨柳时忍不住狠狠掐了一下他的手腕。

　　“嘶...你掐我干什么？”杨柳莫名其妙，刚刚她还心疼不已，这会儿怎么还动起手来。

　　“算账！”小水看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恨的牙痒，跟着又掐了一把。

　　杨柳急忙甩开胳膊，揉搓着 ，再不敢去牵小水的手。小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直勾勾瞪着他。

　　灵芝走过来：“柳哥，姐，你们认识过了？”

　　“不认识！”小水越想越气，赌气道。杨柳满头问号，更不知该如何说了。

　　“柳哥，这一路多亏有这个姐姐，她还救了我一命。”

　　“出什么事了？”杨柳有些吃惊。

　　“都过去了...姐，你等我一会儿，晚上你跟我一起住。”说完，灵芝把杨柳拽到一边的角落，说起悄悄话来。

　　“呵呵，好一个柳哥！”小水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怒火中烧，尤其看着他们两个人在角落里嘀嘀咕咕，更气不打一处来了，索性一屁股坐下来，什么也不管了，自己来这一趟，真是多余！

　　只见一旁的灵芝爸和李叔也在交头接耳商量着什么。他们一对抓人的，一对被抓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水好奇起来。看来，得找时间好好问问灵芝，反正接下来要住在一起，有的是时间搞清楚。

　　......

　　灵芝与杨柳回来，喜笑颜开的说道：“姐，我柳哥说，你要找的人就是他？真的吗？你说的男朋友就是我柳哥？！”

　　“啊？”小水几乎要忘了，自己之前懒得跟灵芝解释，随口说了那一嘴上山是来找自己的男朋友，这下糟糕了，当着杨柳的面，如何说得清。

　　杨柳在旁边置身事外，忍着笑看这一场罗生门，正中下怀。小水看他得意洋洋，又气又囧。

　　“我都说了，你干嘛还要问她？”杨柳看不下去，点了一下灵芝的脑门。

　　“老听你说，我这不是好奇吗！”

　　“小屁孩，你懂什么！少打听我们大人的事。”杨柳看话头险些止不住了，也有些紧张起来。

　　“啧啧，你慌什么？我姐还没说话呢！”灵芝哪是轻易好哄骗的。

　　“灵芝...都是误会，我以为你说的是刘哥...”小水避重就轻，想要搪塞过去。

　　“喔，嗨，都怪我有口音。”灵芝猛然记起在缆车中吐露了不少心声，突然害羞下来，就此打住，也不再逼问了。

　　这下罗生门变成了修罗场，三人尬在一起，各怀心事，空气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