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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血染温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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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治十二年隆冬。
北冀城已经下了约莫半月的大雪,白茫茫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飘落,最后没入长街古道,压下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紫檀木窗被人从里头推开,带着雪水的大风瞬间灌入里屋给开窗的丫鬟裳娟冻了个哆嗦,又趁着她不注意,悄悄卷起片段乌黑的发丝飘出了窗外。
“啊,晚上的风好大,”裳娟架好了窗,瞧了一眼外头的积雪,微微惊叹了一声,扭头看向里屋的人说,“小姐,这窗就开一会吧,不然该着凉了。”
里头传来了几道短促的轻咳,还带着草药味的碗被一双苍白的手给搁置到了一旁,丝质的床帘被掀起,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温叙顶着湿红的桃花眼看向了站在窗边的裳娟,起身下床,病恹恹的“嗯”了一句:“那等药味散了就关上吧。”
裳娟听见了她的动静,匆忙离开窗,走了进来:“我知道了,小姐,你身上还冒着热汗呢,别被风吹到了,快回床上去。”
“有什么事我来。”
温叙没有听她的话,将被汗水沾湿的发丝撩到了耳后,摆了摆手:“我都躺床上三天了,再不下床,我能发霉。”
“放心,我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你回房休息去吧。”
“小姐……”裳娟走到了她的跟前,似乎还想说什么,温叙没给她机会,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摁着裳娟肩膀,给人送了出去。
温叙:“真没事儿,窗等会我也会记得关。”
“歇息吧。”
裳娟拗不过温叙,只得拧着眉苦着脸“哦”了一声,慢吞吞的回了自己耳房。
看着裳娟背影消失,温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恰巧寒风钻进了她的衣内,没忍住,只来得及捂着嘴巴稍稍隐去点声响便接连咳嗽了起来。
“小姐!”
嗔怪的声音响起,温叙无奈抬头,果然,好不容易才送走的裳娟又出现在了她的跟前,而且神情比刚才还要着急。
温叙放弃挣扎了,重又被裳娟带回了床上,等到给她周身都掩好了被褥,裳娟那张不悦的小脸才松下:“哼,明日我来,要是小姐身上的被褥和我掩的不一样,我就..”
温叙挑眉:“咳咳,你就怎么样?”
“我就记着,以后悄悄告诉小姐夫婿,小姐不乖。”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瞧她这样,温叙便觉着有些好笑,微微勾唇,“你就这么担心我?要是有一天我死了,你会——”
“呸呸呸,”裳娟小脸一皱,伸手直接捂住了温叙的嘴巴,“小姐!这种话怎么能乱说!”
“小姐会健康快乐长命百岁,幸福生活一辈子的。”
“裳娟会一直跟着小姐。”
温叙湿红的桃花眼眨了眨,被裳娟捂着嘴巴,闷闷开口:“嗯,好。”
房间昏暗,藏住了她脸上里不知道多少复杂的神色。
上一世,裳娟确实直到死都一直陪着她,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裳娟挡在自己身前,一贯爱漂亮的小姑娘,却全身脏兮兮跪在血水里一遍遍的磕头,污血顺着她的脸颊留下,滚落冗杂在了脏水里,只为求面前的人留她家小姐温叙一条命。
那是顺治十六年初春,这年的冬走的快,三月多的时候,大雪就开始消融,地面一片泥泞潮湿。
北冀城温家女子世代入宫为官,温叙姐姐温儒去皇城宫内尚食局已有三年,位至女官尚食,四月初温叙生辰,温儒原已在宫内安排妥帖,届时会回来给温叙庆生。
府上得到消息后便就早早准备起来,挂灯结彩,喜气洋洋。
可直到三月末温儒都没有回来,而代替她在温叙生辰那日出现的,是要抄斩温家的禁卫军。黑马踏雪,腰刀开路,温府上上下下百口人甚至是连粮仓里的老鼠,都成了刀下亡魂。
惨叫声不绝于耳直到乌云遮日,黑夜来临,生辰日准备的红缎灯笼被扯下踏烂,雪水混着血水染红了整个温府。
温叙和丫鬟裳娟被禁卫军头子捆了绑在马腿下拖至正门口,丢到了已经被乱刀砍死的爹娘跟前。
整个温府被腥臭味笼罩。
她一直被裳娟护着未受多重的伤,而裳娟全身无好肉,甚至手指都被塌烂,连喘息的力气都快没有,但在马停下,禁卫军要杀温叙的时候,她还是强撑着所有的力气,跌跌撞撞的跪在了温叙的身前,挡住了那被鲜血浸红的腰刀。
一遍遍的磕头,求他们放过温叙。
彼时温叙已经被刺激的几近疯魔。
那禁卫军头子用腰刀砍断了裳娟的胳膊,随着裳娟的惨叫声响起,他冷笑了一声说:“呵,真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好狗。”
这一句叫醒了温叙。
而后在腰刀要刺穿裳娟的时候,温叙替她接下了这一刀。
腰刀抽离,血腥味一瞬间涌入吼道,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她听见禁卫军说:“北冀城温氏嫡女温儒于内宴毒杀当朝摄政王,以于午门前凌迟处死。”
“温氏满门抄斩。”
“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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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
裳娟疑担忧的呼声把沉浸在回忆里的温叙给叫回了神。
本来呆愣的双眼在对上了裳娟担心的神色之后一瞬间湿红,不过在裳娟发现不对劲之前,她就敛下了眼下神色。
温叙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重生回姐姐入宫前夕,明明上一刻周围还是浓重的血腥味,结果当她再睁眼,居然已经躺在自己卧房的床上,发着烧,周围是担心她的爹娘还有裳娟。
那天她从床上坐起,抱着他们哭的很惨,一遍遍的叫着他们的名字,所有人都以为温叙是生病烧坏了脑子,就连温叙都险些以为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可当她发现周围的一切事情发生的走向和自己经历的完全一样,姐姐还有半月入宫,府上捡了一条流浪幼犬,米仓里发现了一窝肥老鼠,她终于确信,不是噩梦,而是重生了。
或许是上一世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给了温叙重活一世的机会,这一次,温叙发誓,一定要阻止被满门抄斩的厄运发生。
她原是想直接去找姐姐,和她说不要入宫为官的事情。
可惜自己的身子骨自从重生后就一直很差,手不能提,肩部能抗,甚至就连下床都能累的出一层虚汗,可她上一世明明身体很健康,一年到头别说生病了,咳嗽两声都不见得有,现下却柔弱不行,而且温叙总感觉身体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劲,但是温叙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就好像明明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发生了变化。
“没事,就是又想到了刚才做的噩梦,”温叙咳嗽了两声摇了摇头,“我这次真的会听话,乖乖的,你就回去休息吧。”
已经很晚了,夜里凉,温叙舍不得裳娟继续呆在这里受冻。
裳娟有些迟疑的又给温叙重新掩了一遍被褥,撇了撇嘴:“嗯...知道了,小姐可别骗我,过些时辰我还会来看小姐有没有听话。”
温叙眨了眨桃花眼,淡淡一笑。
裳娟最受不住温叙这样对她撒娇,脸颊微红,匆匆撇开了视线,转身去把木窗给关了上去,随后折返回来汤药的碗给一并拿走带出了卧房。
关门前,她悄悄对着房间里说了一句:“小姐贵安。”
裳娟似乎没有想得温叙的回应,就快速的关上了门。
温叙听着房间外远离的脚步声,闭上了眼,带着笑意的说了一句:“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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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想着乖乖喝了药,和裳娟斗嘴的时候身体状况也好想还不错,应当是要转好的迹象。
可没有想到,裳娟离开后的夜半,温叙突然高烧不止,全身都被热汗浸湿,上一世的记忆像是走马灯一样的闯进了她的梦里,被拖行时候的疼,被腰刀贯穿时候的痛,包括听见那一句“满门抄斩”时候的绝望,都一瞬间的灌满了她的脑海。
温叙难受的甚至被逼了泪珠,她蜷缩着身子颤抖,喘息着呻吟:“神明...不要让我就这么再次死去...求求你...”
北冀城上空突然雷鸣声四起。
温叙身体也在这雷鸣声里越来越难受,直到周身突然传来一股贯穿的痛,随即她在耳边听见了好似神佛开口的声音——那便入梦来。
周围的一切骤然颠倒变幻,她像是坠入深水逐渐沉溺。
在清醒过来,温叙发现自己正站在北冀城的广佑路上。
周围是嘈杂的叫卖声,什么冰糖葫芦炖酥梨,什么玩一玩拨浪鼓,水面镜.....对温叙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玩意,唯一引起了温叙注意的是,她在长街的角落,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孩童身影。
——是被买回温府前还是小乞丐的裳娟。
她被人正推搡在地,边上是和她一样穿的破破烂烂的小乞丐,不过这些小乞丐和裳娟相比,比她高比她壮,他们仗着裳娟打不过自己,蛮横的将她摁在地上,好像是要抢她手里的东西。
温叙为什么能一眼就看出这人是裳娟,因为她当初就是看见了这一幕,冲上去,给裳娟赶跑了这些小混蛋,带着裳娟回了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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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血染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