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者谁也》苦茶粘辟谷

6、百结花林遇鬼王

　　练到了第二日清晨，仍不觉疲惫。

　　温无迅速清洗了自己，抬步去食府抢饭了。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早做的饭食被己吃。当然前提鸟得早起，己得赶快。

　　等温无慢吞吞吃过后，天已然大亮。不同于拂晓时分的晦暗，光都得紧着捕捉，现在太阳大咧咧挂在天上，一抬头就总能看见。太阳带给这世间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物的温暖和希望是不可取代的，一如一位慈祥的老者，他带着自己一路磕磕绊绊走来的经验，帮我们在前路上提一盏持久又耀眼的灯，他安静站着，他始终都在，一抬头就总能看见。

　　晒着太阳，他悠悠踱步着回了殿。

　　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一声中气十足的“温大人！”，给叫的惊站起来了。讲真，人老了经受不住这般吓唬。孩子精神也是极其饱满的。

　　“瑶大人一早便来，可是有什么大事？”温无缓着，一抬头看着来人，小姑娘在天界任职，头发用极好看的玉簪子半盘着，带了一对金花框裹绿翠石的耳饰，略施粉黛，水润润的红唇，红扑扑的小脸，青罗裙摇曳，细腰由腰带一束，腰带正中央带有身份象征的图腾，美得人赏心悦目，就是小孩子活泼爱动，没个正经样。

　　瑶芳急急喘了口气，好像后面有人撵着她，随意就找了个凳子坐那，坐没坐姿的，“你这殿怎么把名字用黑布盖上了？天界那么多千篇一律的殿，害得我好找。”

　　“抱歉，倒是给你添麻烦了。这殿名我不是很喜欢，所以干脆就直接盖上了，毕竟眼不见心不烦。”温无一只手给她架在桌子上的腿拍掉，和善地给她倒了杯茶，让她缓缓。

　　规正了坐姿，“谢过温大人。”瑶芳接过茶喝了一口。入口温度正正好。

　　“呐呐呐，差点忘了，这是小花姑娘托我给你的，说是感谢我们的救命之恩。”她从袖口掏出一个用木头雕刻的小温无，不满地嘟囔，“说是感谢我们结果只给你刻了，好让人心碎。”

　　温无接过，认真看了看，刻的是自己起手捏诀的形象，相当生动了，可见送礼人的用心，“替我好好谢过小花姑娘，这礼物很精致很用心，我很喜欢。”

　　“那肯定。听说小花姑娘没日没夜刻了三天三夜。刻完后眼睛都花了。”瑶芳摆了摆手，说的还是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也大差不差了。

　　“那当真是十分贵重了。”温无握紧了手中的礼物。

　　“对了温大人，我来此还有一事。”瑶芳装模作样地左顾右盼了一会，拉着温无就凑近他神秘兮兮的，一脸算计与狡黠。

　　“什么？”温无看她这有模有样的演戏，被吊起来几分好奇心。

　　“再过十天，神界一百年前设立的二十年一度的演武大赛就要来了。”瑶芳故意笑得面容扭曲，一时让人觉得好笑。

　　温无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是大演武吗？说什么演武大赛如此高级。”

　　瑶芳摆了摆手，“大人你成天闷殿里黑练就有所不知了，这和你们那时候的大演武不一样。那时候你们就是凑一起比比拳脚，论论文艺。而现在之所以加了个大赛，就是有竞争在的。互相竞争的这几天期间里可以说得上是敌人了！而且还加了赏赐的环节，名次前五的赏赐由大到小，由繁到简。极大调动了文武神的积极性。我听说这次夺冠者，赏赐十分丰富，本次还可组队合作共同胜利，大人若有意参加，可否与我一道搭把火？”她笑的奸诈，暗戳戳搓手，像是要大干一场。

　　温无听后摇了摇头，“听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向来不喜欢这一类的，就不去了，麻烦你还跑来一趟。”

　　“真的很有意思，大人不再多考虑考虑？”瑶芳睁大眼，巴着脸乞求。

　　温无被逗笑了，“不了，我年纪大了，就不凑热闹了。你们玩得开心。”

　　“好吧。”一瞬间像泄了气一般，“那大人，没事我就先回了，折子还没批完呢。”瑶芳有气无力地向他摆了摆手。背影落寞。

　　“好。”目送她离开，温无起身走向内室，将小花姑娘送给他的木雕像放在榻旁的木架子上。

　　又调了好久的角度和位置，终于才是满意露出一笑。

　　刚准备顺势躺下休息一会，就又被一声中气十足的“温大人！你在哪？”，给叫起来了。

　　叹了口气，他扶着额，略有些无奈与头疼地走回了大殿。

　　看见来人，仍然是一身青衣，额上金珮额依旧闪人眼，他略带疑惑，“空大人，一早便来可是有何急事？”

　　“温大人殿里，一早就有人来，也是辛苦了。只是你莫不是忘了答应过我什么？”空桑兀自坐在下席，撑了个脑袋。坐姿也没比瑶芳好到哪里去。

　　温无忍住才没教训他礼节，好好想了一阵，才想起了，先前答应过他要教他修剑。

　　“空大人说的，可是修剑这一事？”

　　“是的，大人。不瞒您说，演武大赛要来了，我想趁机也提升一下自己。”空桑笑了笑，也提到了演武大赛，想必这次奖励是真的丰厚。天君下血本了。

　　“也好。”温无赞同地点了点头。

　　“那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现在就来吗？我已经准备好了！”空桑跃跃欲试，就差抽出剑现在就刺温无一下。

　　温无一愣，好小子如此积极。见空桑有兴致，他练了一晚上自己是闭口不谈。

　　随便从旁抽出一剑，“那便请移步到本殿庭院。”语毕，他已经朝庭院飞过去了。

　　“大人，等等我！”空桑也随手抽出一剑紧跟上去。

　　来到院中，他执剑而立。

　　总归有些僵硬，温无顺手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流畅自然，剑锋移动的轨迹构成一副线条图，让人看着心旷神怡。

　　“全力以赴进攻我。”活动完毕，温无一手执剑一手负在身后。

　　“大人，小心了。”空桑回神迅速刺来一剑。

　　温无从容挑开他的剑，一个转身黑衣衣摆小幅度绽放出一朵花，悄然反击，漂亮回以一剑，本应划过其咽喉处的剑刃被他临到跟前方向一改，削掉了对方一缕青丝。

　　再是侧身一脚，空桑便飞了出去，他被踹飞出去后迅速稳住身形。

　　恰好那一缕青丝飘落在地，直起身鼓掌，“大人果真厉害。仅此一招我便输了。”

　　温无皱了皱眉，对他玩闹的态度很不满意，“你乃一方武神，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倒，你若真想随我修剑，就请拿出全部实力。我不跟一剑就死的废物浪费时间。”

　　言语虽刺耳了些，但也确实是实话，若是方才温无不扭转剑刃，空桑已然倒地不起，再入轮回。闻言，空桑敛了笑意，“谨听大人教诲。失礼了！”

　　这次他认真了许多，显现出几分一州界神应有的水平。两人从早打到晚。

　　终于在最后一丝光亮也被黑夜吞噬，明月稳挂天空时，空桑手中剑一扔，倒在地上，“大人，今日便到此为止。我实在不行了。”

　　汗水浸透了少年衣衫，墨发黏腻在皮肤上，他只觉得浑身无力，全身酸痛。

　　“也好，回去多加练习。”温无擦了擦额角的汗，递给地上的人一杯水。

　　他握住就大口大口喝起来，“大人，明天你该准备领新任务了，对吗？”

　　“近期闲，正有此打算。”温无擦拭着剑。他是极其爱剑的。

　　“那下次再向您请教，得到什么时候？”空桑落寞起来。

　　“还不知，在此期间，你自己定要多加练习，下次再练，我便要检查你的修炼成果。”擦好剑，他一挥，那剑便消失在自己手中。

　　“休息够了就回吧。”温无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大人再见！”空桑也立刻站起来，足尖一点，向外飞去，直直被温无殿外的结界撞晕了头。眼冒金星。

　　每个神官殿外都有结界，是对自己居殿的保护，毕竟神界不缺会飞的神官，倘若都会飞，那不设结界，不就代表所有神都可随意进入自己居殿了？

　　“莽撞。”温无摇了摇头感叹。

　　“忘记了。可真是给我撞疼了。”空桑揉了揉头。

　　温无指了个方向，“从那出。”

　　“谢大人！”空桑迅速跑出。

　　待殿中终于安静下来，温无才看了眼天上静挂的月亮，脑海里迅速闪过白衣鬼王亦酒的脸。

　　转身泡了个冷水澡，就入睡了。

　　又是一个梦。

　　……

　　翌日大早。

　　换了身黑色玄袍的温无束了个发就去业府了。

　　依旧是挑了队神少的，站在了后面。

　　这次中规中矩的自己领到了任务卷轴，拉开一看，是个简单的，去豫州图乡帮助要出几天远门的乡主唐语明唐小姐看管她的百结花林。

　　是个轻松的差活，他喜欢。

　　将卷轴送入袖口，拜别一路上遇到打招呼的神官，向界口走去了。

　　就直从义州向豫州赶去。

　　不过一天脚程就到了地方。

　　温无老实站在栏杆外，敲了敲有些破损的木门，大声开口，“请问，唐语明唐小姐在吗？”

　　“来啦！”一道女声由远及近，木门随之被打开，许是被大半夜门外站了个俊美男子吓了一跳，那女子又把木门迅速关上了，隔着木门，露了个脑袋眼中疑问和好奇有之，唯独没有警惕，她说，“这位……大人？您来是做什么的？”

　　“这位小姐，请不要害怕，我叫温无，是接到你的任务卷轴，前来帮你照看百结花林的小神官。”温无温声解释。

　　“是这样啊。”那木门就又被打开了，那唐小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笑了笑，“这位温大人长得当真是俊。那便请随我来。”

　　“好。”温无跟在她后面，那小姐拨开面前偶尔挡路的枝条，“我这百结花每年都可受人的喜欢，同样那想偷我花的盗贼也不在少数，但是我花多，偶尔丢上一簇两簇我也不甚在意。岂知今年有变，我要出趟远门，照顾我那身体不好的妹妹。所以就写了求助卷轴，希望找个人来帮我看看花。”

　　“明白了。温某定当好好照看。”

　　噗嗤一声笑，那小姐笑弯了腰，“温大人当真是有点……正经的可爱。”

　　温无有些疑惑。

　　决定不逗他了，唐小姐才正了正神色，“到了。”

　　温无才知道在花林深处有一间木屋。

　　那小姐打开木屋的门，“大人，这几天，就请你住在这里了，米面什么的食物我昨天就已经准备好了，被褥也替你折叠好放在床头了。生火做饭呢，就在旁边的屋里。洗澡的地方呢，就在这间屋子里面，这里有帘子，大可放心使用。您看看，可还有什么遗漏？”

　　“并无，那便多谢姑娘。”温无躬身作揖。

　　“这有什么，不用谢，不用谢，我还要谢谢你嘞。”那小姐笑了笑，“那大人今夜就早睡，明早我便要出门了，这几日，我这花林，可就交予你了。”

　　“好，姑娘路上千万要小心。”温无再次躬身感谢她。

　　目送她回去，他才松了衣服，简单清洗了一下，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就起来看花。

　　那小姐也果真一大早就已经出去。

　　她这一院百结开的绚丽又茂盛。新鲜又美好。风一吹过，偶有几瓣花飘落在地，连带着泥土都浸染着幽香。沁人心脾。

　　简单给花林设了个灵气罩，遇到盗贼时便会阻止他。

　　温无就拿着水瓢去挨个浇花。饱满的水珠沾在娇俏的花瓣上，随着重力向下滑落滴入泥土。蓬松的泥土瞬间接纳了水。

　　给这个松松土，给那个润润花。

　　任务做的也算是轻松。

　　等到中午，就下厨给自己试做了三道菜。

　　顺便煮了一锅粥，这一顿吃完，就可让他顶上几天。

　　在等粥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动静，他走出木屋，就看到有个红衣姑娘在用手摸花。

　　“这位姑娘？来此有何贵干？”温无立马走上前，走近才发现她有些眼熟。

　　对方也认出了他，笑了笑，“温大人？这般巧？”

　　是红衣次王芸苌，温无准备向她行礼，她立马跳得远远的，摆手，“使不得啊，温大人！”

　　他这才作罢，“不知芸苌姑娘来此是做什么？”

　　“啊。来买点百结花，我最是喜欢这种花，往年这个时候，我也常来这里买。和这里的唐小姐也算是朋友。”芸苌负在身后的手抽了抽。

　　“这样啊，不巧今年唐小姐有事出了远门，我又做不了主，恐怕姑娘要多等上几天了。”温无笑了笑。

　　“这样啊……”芸苌表现得略有些遗憾。

　　“芸苌！你在干嘛？大人等你好久了！”一少年男音传来。

　　走近一看，来人也是四大红衣次王之一，名为泰来。

　　那少年也认出温无了，立马躬身行了一礼，笑的灿烂，脸颊两侧凹陷出两个笑涡，“我操。温大人，好巧啊！”

　　听到少年次王说“大人”温无就知道亦酒来在，内心有些开心、雀跃。

　　“确实好巧。”他礼貌地笑了笑。

　　“大人在此做什么？”泰来睁大了眼看了看周围。

　　“来帮忙照看几天花主的花林。”

　　“这是大人的新任务？”

　　“是的。”

　　“啊。让大人这样的人物来看花，多少有些屈才？”泰来感叹了一下。

　　“我倒是认为，无论多小的事都耐下心来认真对待的，就不是屈才。”熟悉的好听嗓音响起。

　　两个红衣次王迅速让出条路。

　　温无和亦酒对上视，他心跳微快。

　　“大人说的是，倒是我肤浅了。”泰来摸了摸头。

　　“亦酒大人。”温无主动打招呼。

　　那白衣鬼王点了点头，眸中盛着笑，“哥哥，又见面了。”

　　芸苌听到这一声“哥哥”反应倒不大，反倒是泰来，睁大了眼，“大人！温大人是你哥啊？我……唔唔！唔唔唔唔！”，芸苌迅速捂住他的嘴，向亦酒点了点头，“鬼王大人，温大人，我们先告辞了。”

　　“唔唔唔唔唔唔！”泰来被她硬生生拖走。

　　“他们这是……？”温无担心地看着泰来。

　　“放心哥哥，他就是嗓子不行，芸苌带他去看看。”白衣鬼王站在温无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温无才抬起头和他对视，“这样啊，让他多保重身体。”

　　“他会的。”亦酒笑了笑，“哥哥，拿着勺，你可是做了吃食？”

　　被他那么提醒，温无才记起来，他的粥！他急忙跳起，跑着进屋，亦酒跟在他后面。

　　掀开锅盖一看，松了口气，“还好，看样子是刚刚好。”

　　他舀了一勺，喝了一口，一下被烫到了。

　　“咳咳……”温无被烫红了脸，亦酒在身后担忧的拍了拍他的背，“哥哥，怎么这么着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缘故，好像一见到亦酒，头脑就跟着飞走了，温无甚至想到这插了翅膀的脑袋还长出两只手同自己说“拜拜”。

　　“抱歉，我忘了。咳咳……”温无赶忙蹲下熄了火。

　　“哥哥，你回去坐吧，我来。”亦酒道。

　　“那就麻烦了。”温无端上一旁自己做好盖住的菜，逃也似地跑回到另外一个屋子。

　　不一会，亦酒就端了两碗米粥，坐在他旁边。

　　温无递给他一双筷子，神色恢复如常，“我原以为鬼是不用吃饭的。”

　　亦酒闻言笑了笑，“不吃饭怎么能行？对身体不好。”

　　“这样啊。”于是温无开始动筷。

　　亦酒吃了一口，夸赞，“哥哥做的好生美味。不知可曾是专门学过？”

　　“并无，我今日也是兴致来了，第一次试做，没想到成果斐然。”温无尝了一口也意外的说。

　　“这样啊。那哥哥天赋倒真是高。”亦酒笑弯了眼。

　　“多谢大人夸赞。”他笑了笑。

　　愉快地吃完了饭。

　　“哥哥，叨扰已久，多谢款待，碗就放着我来洗吧。”亦酒挽了挽袖子，拿起碗。

　　温无扣住他的手，“你是客人，让你劳动多不好，还是我来吧。”

　　“我来吧，哥哥。”亦酒笑看着他扣在自己手上的手。

　　匀长，好看。

　　温无亦看着他的手，视线再向上，一怔，“这伤疤是？”温无注视着他的左小臂。

　　上面挂着一个又长又深的丑陋伤疤，在其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格外可怖。

　　“不听话被捅的。警示，提醒自己用的。不碍事。”亦酒稍稍放下一些衣袖，遮住一些。

　　见他不想多说，还放下衣袖遮挡，显然不想让自己知道，自己也就不好多问。心里想着应该是哪个仇人给他弄的。

　　抿着唇。

　　“我来吧。”他去抢碗。

　　“我来，哥哥。”

　　“我来。”

　　“还是我来吧。”

　　“我来。”

　　“你就让我来吧，哥哥？”

　　“不行！我来。”温无语气有些强硬。

　　“……”

　　最后是一起洗了，亦酒边洗边调侃，“哥哥真是粘人，洗碗也要同我一起。”

　　“我只是……”只是不舍得让你洗。

　　自己的好意对方怎么不知道，还说自己粘人这种羞人的话。温无有些羞恼。

　　“我知道，哥哥只是疼我，不舍得让我洗，对吧。”疑问句子却是肯定语气。

　　温无认真地看着他，随后又迅速低头认真洗碗。

　　亦酒轻笑出声，随后认真开口，“可是我也疼哥哥，我也不舍得让哥哥洗碗，我想这种事如果总要有人来做，那一定是我……”

　　温无顿住了手，他再也听不进去亦酒说的任何话了，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些零碎片段。

　　模糊，太模糊了，他只知道还是那个梦里面的常客，还是那个少年。

　　那个，叫着自己哥哥的少年。

　　“哥哥，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亦酒目光灼灼紧紧盯着他。眼中的担忧要溢出来了。

　　温无才回过神了，摇了摇头，“无碍。”

　　“哥哥，放着吧，我来洗。嗯？”亦酒拿过他手中的碗，给他擦了擦手。

　　“啊。没事，我和你一起吧。”这次亦酒却是不妥协一点，“坐着休息。听话。”

　　僵持了一会，温无败下阵来，“好吧，那我就在旁边看着你洗。”

　　勉强能接受，亦酒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