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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第八章往事·家书]

      所有新兵编进战争军,除了一个赵肃。
      罗修兴许就是记仇,故意同赵肃过不去,新兵铺位不够,司徒誉被拎出来,安排与赵肃住到一起,小营帐里单住着他们两个人,司徒誉早出晚归去操练,赵肃忙忙碌碌在火房。
      ——谁说不在意呢?
      其实赵肃比谁都在意,但观眼下,能留在军营里就是最好的。
      第一天,赵肃独自去火头军报到的时候,努力撑起一脸灿烂高兴的笑。火头军里俱是老弱,还有伤残,他们乍一见到赵肃,还以为是小少年走错了地方,细细盘问之下才知是被罗修故意放来火头军的,大家伙除了叹气也无话可说。
      跛腿的老张安慰赵肃:“既来之,则安之。你放心吧,我们都好相处的。”
      就这样,赵肃和司徒誉都在镇远将军麾下当起了小兵,开始了他们两个人全新的人生。

      司徒誉日日在操练场上挥汗如雨,赵肃则在火房里忙得脚不沾地。
      赵肃十四岁,比火头军里年纪最小的还要再小上五岁。又年少又瘦小的一个人,大家本就把他当作家弟一样照顾,加上他一张小脸生得白净秀气,便是更讨喜了,其他人有什么好吃的总不忘多留他一份。时日一长,赵肃也有点看开了,觉得留在火头军也不错,起码不用像司徒誉那群新兵一样,吃着军中最次的面粉蒸出来的馒头,还要忍受上级将领们的训斥与谩骂。
      某个晚上,赵肃提水回来,大家正兴奋地围在炉灶前干什么。
      一看见赵肃进门,耿大哥神秘兮兮赶来将他身后火房的门关上了,然后拉赵肃到炉灶前,塞了一只热乎乎的鸡腿到他手里。
      赵肃愣了愣:“哪里来的?”
      耿大哥憨实笑笑,回头指杜飞英。
      杜飞英就是赵肃来之前火头军里年纪最小的那个,炒起菜来铲子像要飞起来,出菜速度很快,味道十分一般。
      “砍柴逮到的山鸡。”
      杜飞英抬头含糊说道,他蹲在柴垛边啃着另一只油光泛亮的鸡腿。
      耿大哥催促:“吃,快吃,被发现就没得吃了!”
      赵肃看他两手空空:“你的呢?”
      “这山鸡刚烤熟,小金正撕着哩,最后剩下的就是我的。”耿大哥说,“你别管我们,自己先吃去。”
      赵肃点点头,走开几步坐到角落的矮凳上,他张口要咬下去之前犹豫了。
      在军中,荤腥实在不多见,烤山鸡更是鲜美难得的。
      赵肃咽了咽口水,趁着其他人没看见,悄悄摸了一张油纸将鸡腿包好,藏进了怀里。

      吃完山鸡腿,杜飞英才想起收着了老张的一封家书。
      老张接了信,脸上苦苦的:“我只认得我自己的名字,你们谁能给我读读?”
      耿大哥往旁边躲:“我也识不得几个大字。”
      杜飞英说:“你还是像上回一样去找林参将吧?他人好,不会看不起我们火头军。”
      老张不好意思:“可是林参将那么忙……”
      赵肃走上前,朝老张伸出手:“给我吧,我识字。”
      那封信,是老张家里写给老张的,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听得认真,仿佛是写给他们的。老张好几年没回过家了,他们也是。
      老张的媳妇,叫村口算命先生代写的信,也没什么内容,只说田里收了谷子,一家人够吃,老娘的眼睛还是瞎着,所幸身子骨硬朗,孩子三岁了,生得壮实,末了,叫老张在外头别苦着自己,少干重活,腿疼要多歇。
      听完信上写的什么,老张那样的糙汉偷着抹眼泪。把信接回去的时候,老张说:“识字真好。我要多攒钱,叫我婆娘送儿子去读书。”

      秋风清,秋月明。
      司徒誉从河边洗完澡回来,倒头就睡。
      赵肃听了好一会儿,确定外头没有人走动,于是他凑过去摇司徒誉:“阿誉,你饿不饿?吃不吃好东西?”
      说实在话,司徒誉真心是累得慌,有气无力的,根本不愿动弹。但是,每天吃着最难吃的饭菜,还不怎么吃得饱,忽然大半夜听到有好吃的,他立刻弹坐起来,眼睛里都带亮光:“饿!吃!”
      赵肃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打开,里面躺一只鸡腿,还带着微温。
      司徒誉高兴坏了,抓起鸡腿就咬下一大口,吃到第二口,他倏忽间顿住,抬头看赵肃:“哪来的?你自己吃了没有?”
      赵肃撇撇嘴:“杜飞英抓的山鸡。你当一只山鸡很大吗?有很多只腿吗?我的这份儿留给你吃了,我自己当然没有。”
      司徒誉很不好意思:“要不……剩下的你吃吧?”
      赵肃的嫌弃明明白白:“不吃,都沾你口水了。”
      司徒誉噎住了,黑脸道:“总不至于吃死你。”
      “给你吃你就吃,少啰嗦了。”
      司徒誉仍旧没动,他盯着手里的大半只鸡腿,讷讷地问:“那个……你以前偷偷带回来的锅巴和菜团就算了,营里很少有机会能吃到肉的,你……你,你为什么自己不吃反倒要留给我?”
      “我爹娘教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在这样说着的时候,赵肃想起了很久以前,那个时候,爹在,娘在,哥哥也在。
      他的眼睛慢慢变得酸涩,他低头站了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再抬脸时,给了司徒誉一个很难得的笑脸:“就当是报答你,在我最饿的时候,给了我一个馒头。”

      赵肃回身铺好了床。
      再坐下时,司徒誉啃完了那只鸡腿,他在找擦手的东西。
      赵肃递过去一块布巾:“我有件事问你。”
      “你问,我定知无不言。”
      “你识字?”
      司徒誉古怪看他:“你不识字吗?”
      赵肃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火头军的那些兄弟们,全是大字识不得几个的,我想起你那天看征兵告示,好像上面的每个字都认得。你一个孤儿,怎么念得起书的?”
      司徒誉盘腿端坐,神情庄重:“我说出来你别不信,在我七岁的时候,我遇见一个高人,他教我识字,还教我功夫。”
      赵肃皱眉,确实不大相信:世上好机缘,能给他说遇上就遇上吗?
      “但是高人只教了我五年,五年后,他就扔下我走了。”
      “这么……奇特?”
      司徒誉叹气:“他是奇特的,我不是,我顶多算他波澜壮阔人生里的一抹小意外吧。”
      “波澜壮阔?”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话很少,他有一柄很锋利的剑,看上去像个游侠,但我总觉得他在躲什么人,因为我们从不在一个地方长待。他那次扔下我的时候,说自己要去见一个人,如果十日没有等到他回来,我便不用再等。”
      赵肃说:“的确奇特。”
      司徒誉叹气叹得愈加深重了:“我想高人大叔可能是和人决斗输了,然后死了……他应该告诉我他的去向的,我也好替他收尸。”
      “……不告诉你,就是不想麻烦你了。”
      “他这样见外,所以我不怎么想他。”
      赵肃躺进被子里:“很晚了,睡吧。”
      司徒誉问他:“你的功夫又是跟谁学的?”
      “跟……我爹。”
      “家学渊源?真好。”
      司徒誉吹灯躺下,又问道:“你爹会同意你从军吗?”
      “我爹死了。”
      “啊……”
      “我娘也死了。”
      司徒誉慌忙坐起来,在黑暗中弱声道歉:“对不起,我……我不该问的。”
      赵肃翻过身,将被子拉高,盖住自己的耳朵:“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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