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效应》陈可羞

31、打小报告

　　第二天起来，白雾很浓。

　　吃过早饭，钱麟跟着肖艾和余静去看了传说中的情人塔。

　　还真的只是一座塔罢了，仰头就能看清全貌，下面一扇小小的门被封了，没人进得去，当然也不用进去。

　　卖锁的摊子在塔的后面，二十块钱可以买一把锁，摊位上提供刻刀，卖锁的人可以在锁上刻字。

　　钱麟没往后面走，站在塔下等肖艾和余静过去买锁。

　　他闲得无聊，围着塔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看挂在塔上的锁。

　　塔的下半部分挂满了锁，密密麻麻，经过风吹日晒，很多锁褪了颜色，但大部分都是新挂上去的锁，颜色崭新，上面的刻字清晰可见，多是刻的两个人的名字加中间的一个爱心，也有许愿学业有成和家人健康。

　　等了小半个小时，肖艾和余静才从那边过来。

　　钱麟回到小路上，远远看着肖艾努力把锁挂到了比较高的一条绳子上。

　　上午九点，阳光穿过雾气照在落了一宿雨的地上，三个换回昨天的衣服，准备下山。

　　余静的父母开车来的，刚好走到山下，顺便把两人送回出租房里。

　　重新洗澡换上睡衣，两人吹干头发后躺在床上休息。

　　两边都学校都请假了，只需下午过去。

　　钱麟看着系统版面上的探索度一点点地上涨，有些走神，直到被肖艾用食指戳了一下脸颊：“你都不好奇我在锁上刻了什么吗？”

　　钱麟收回思绪，扭头对上肖艾不知何时凑得极近的脸。

　　他往后避开了些，才说：“我更好奇你为什么要刻两次。”

　　还以为肖艾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没想到肖艾只沉默了三四秒。

　　“第一次没刻名字。”肖艾龇牙一笑，开玩笑似的说，“刻的称呼。”

　　钱麟看着肖艾。

　　肖艾歪着头问：“不问我刻的什么称呼？”

　　钱麟说：“我猜到了。”

　　肖艾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一边玩着手机一边把脑袋搭到了钱麟的肩膀上，他喊了一声：“钱老师。”

　　“嗯？”

　　“没事。”肖艾说。

　　钱麟下午只有一节课，是下午第二节课，上完课就要往机构那边赶，闻青也要出去，便和他一起走。

　　自从钱麟搬出学校，闻青就对他怨言颇多，每次见面都要抱怨几句，这次也不例外。

　　“钱麟，你老实告诉我，你小子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你搬出去就是为了和你对象同居吧？”

　　钱麟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没谈恋爱。”

　　闻青不信，狐疑地盯着钱麟，上下打量，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然而看了半天，钱麟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更没出现闻青想象中的慌乱和心虚。

　　走到学校门口，一个人朝他们奔来。

　　“哥！”闻野穿了一身浅色衣服，染着浅褐色的头发，高挑又时尚，他瞄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钱麟，打招呼道，“钱麟，你也在啊？”

　　“什么叫他也在？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和他一起出来吗？”闻青说完，又问钱麟，“今天是我弟的生日，等会儿我们要去吃饭，饭你肯定是赶不上了，等你上完课要不要一起去酒吧玩？还有我弟的几个朋友。”

　　钱麟直接拒绝：“不了，我晚上可能加班。”

　　“不加班就来呗。”

　　“算了。”钱麟说，“祝你们玩得愉快。”

　　说完，看也没看一直期待望着他的闻野一眼，转身朝地铁口走去。

　　上周日放假一天，机构也临时装修一天，校长一口气添置了不少东西。

　　钱麟来到机构，办公室里站着两个老师，正各自端着水杯在饮水机前聊天。

　　“我觉得这个语音助手方便多了！”一个老师说，“就是每次喊的时候，有点羞耻。”

　　另一个老师表示赞同。

　　钱麟路过，问了一句：“什么语音助手？”

　　说话的老师立即示范：“小爱同学，打开加湿器。”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不知从哪儿传来的电子女音响起：“好的，正在打开加湿器。”

　　很快，声音再次响起。

　　“已经打开加湿器。”

　　钱麟朝柜上看去，果然加湿器已经开始运作了。

　　那个老师表情兴奋，扬起眉说：“钱老师，新玩意厉害吧？”

　　“……”钱麟说，“厉害。”

　　就是这个小爱同学……

　　算了。

　　收拾好东西来到教室，已经有三个学生在了，应该都是刚来，其中包括肖艾。

　　空调没开，热气在教室上方中横冲直撞，整个教室像蒸笼一样。

　　钱麟把东西放到讲台上，找了半天遥控器没找到，只好喊了一声：“小爱同学。”

　　“啊？”

　　“我在。”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钱麟反应过来，才发现第一道声音是肖艾发出来的，肖艾的目光从手机上抬起，疑惑地望着他。

　　与此同时，班上另外两个人也看了过来。

　　钱麟愣了一会儿，摆了下手：“没事。”

　　过了十来秒，他一口气把话说完。

　　“小爱同学，打开空调。”

　　很快，那道电子女音再次响起：“好的，正在打开空调。”

　　气流呼呼地从空调的出风口喷出，不多时，若有似无的凉意在教室里飘荡开来，勉强将闷热的空气挤散了些。

　　钱麟扯了扯被汗水黏在身上的衣服，刚拉过椅子坐下，就感觉眼前光线一暗，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挡住了他的余光。

　　抬头一看。

　　肖艾站在讲桌一侧，双手交叠地趴在讲桌上，他眉尾飞扬，一双漂亮的眼睛又黑又亮，嘴角不住上翘，压都压不下。

　　“钱老师。”肖艾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故意的？”

　　钱麟拿开翻书的手，拎过背包放在腿上：“什么故意的？”

　　肖艾动了动嘴唇，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最后只道：“你就是故意的。”

　　钱麟看着肖艾有些懊恼的表情，嘴角的弧度也有些压不住了，他说：“小爱同学。”

　　肖艾立马回应：“嗯？”

　　同时，电子女音响起：“我在。”

　　“把空调开到二十五度。”

　　“好的，已经调整到二十五度。”

　　钱麟把背包放回讲桌下面，对肖艾说：“这才是故意的。”

　　“……”肖艾一张脸拉得老长，实在气不过，趁着另外两个人没注意，伸手在钱麟的胳膊上拧了一下，但没舍得用力，也就是做做样子，“你有病啊？”

　　钱麟一向正经的表情难得有些破功：“你每次都上当。”

　　肖艾冷哼一声，尽管表情很臭，却也没有真生气的意思，本来只有一点不爽，可冷不丁瞥见钱麟嘴角噙着的笑意，他略微一怔，那点不爽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钱麟手里拿着刚从背包里摸出来的纸巾，抽了一张递给肖艾。

　　“把额头上的汗水擦擦。”

　　肖艾哦了一声，收回掐在钱麟胳膊上的手。

　　钱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一点红印都没有，也完全不疼。

　　正要说些什么，忽在余光中注意到站在教室门口的一个人。

　　钱麟收住表情，扭头看去。

　　是肖艾班上的一个男生，也是那三人组的成员之一，叫段英来着。

　　也不知道段英来了多久，他一直站在门口，目光在钱麟和肖艾的背影之间打转，神态里有着说不出来的奇怪。

　　钱麟轻咳一声，对肖艾说：“回去坐着，要上课了。”

　　肖艾心情很好，美滋滋地坐回去了。

　　等到下课，窗外的黄昏已经变成黑夜，钱麟额外布置了一些作业，起身收拾东西时，本想喊小爱同学，想了下还是算了，费了些功夫找到遥控器，把空调关了。

　　回到办公室，其他老师还在上课，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钱麟接了半杯水喝完，稍微整理了下办公桌后，敲门声突然响起。

　　他还以为是肖艾来了，正低头把手机和数据线往背包里装，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地喊：“直接进来。”

　　门被打开又合上。

　　脚步声停在办公桌前。

　　钱麟拉上背包拉链，终于感觉不对，回头发现来人不是肖艾，居然是段英。

　　“怎么了？”钱麟把背包放到桌上，转过身体面对段英，“还有不会的题吗？”

　　段英摇了摇头。

　　钱麟看段英满腹心事的样子，便没开口，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后，耐心等着。

　　没一会儿，段英先受不了这沉寂又尴尬的气氛，先开了口：“钱老师，你不觉得肖艾这个人很没礼貌吗？”

　　段英不是一个多么会察言观色的人，可当他把话说出来的瞬间，明显察觉出钱麟的脸色往下沉了几分，仔细观察，又不觉得有什么变化。

　　不过钱麟一直都是生人勿进的表情，不爱说多余的话也不爱笑，平时上课非常严肃，班上的人都多多少少有些怕他。

　　段英也不例外，悄悄咽了口唾沫，一脸紧张兮兮的模样。

　　钱麟沉默许久，才问：“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到了。”段英小声地说。

　　“看到什么？”

　　“今天上课前，肖艾在讲台上和你拌嘴，还上手掐你。”段英的语气变得忿忿不平，“钱老师，你才来不久，不了解肖艾，我、刘东超还有蒋林都和肖艾在一个班上，我们认识他很久了，他就是一个怪胎。”

　　钱麟也不说话，冷冷淡淡地看着段英。

　　段英被看得心里发毛，垂着的手攥紧了又松开，他开始打退堂鼓了，可一想到肖艾在他面前那目中无人的样子以及嚣张的口吻，就感觉有一根刺卡在喉管里，拔也拔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

　　真是憋屈死了！

　　在各种情绪的推动下，段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他脾气很差，和我们班上的所有人都处不来，上课下课都是一个人，上体育课也是一个人，我们和他打招呼，他理都不理一下，稍不顺他的意就乱发脾气，大家都讨厌死他了。”

　　钱麟问：“他没有朋友吗？”

　　段英嗤笑一声，嘲讽道：“那种怪胎怎么可能有朋友？”

　　钱麟认真盯着段英：“你很讨厌他？”

　　“是。”话都说到这里了，段英便没否认，“不光是我，班上的很多人都讨厌他，他自私自利，只在乎自己，从不考虑他人，我从没见过他那种人，都不知道他爸妈怎么教的。”

　　钱麟的脸色沉得已经快挂不住了。

　　他从不否认肖艾有各种各样的毛病，肖艾也是他见过脾气最臭、性格最怪的人。

　　可这不代表他就愿意听别人用如此难听的话把肖艾从头数落到脚。

　　他看了一眼段英脑袋后上方的系统版面。

　　探索度91%。

　　“他自不自私我不清楚，但你这样的人也让我很讨厌。”钱麟无视了段英骤变的脸色，平心静气地继续说道，“在我看来，他没有对你做任何事，既没有无缘无故地欺负你，也没有打你、骂你，他和你没有任何交集，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你俩之间连一句话都说不上，那么你来跟我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让我和你一起讨厌肖艾还是和你们三个人一起孤立肖艾？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打小报告的行为很令人作呕？”

　　段英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一时慌了，脸色发青，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钱、钱老师……”

　　钱麟从椅子上站起来，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比他矮了很多的段英，毫不客气地开口：“让开。”

　　段英不知所措，可到底还是个孩子，蓦然面对钱麟的冷脸，顿时没能受住，眼睛一下红了：“钱老师。”

　　“我叫你让开，听不懂人话？”

　　段英猛一哆嗦，赶紧站到一旁。

　　钱麟没再看他一眼，抓起背包朝门口走。

　　打开办公室的门，趴在门上偷听的肖艾猝不及防，直挺挺地撞上他的胸膛。

　　钱麟眼疾手快将人扶住：“站好。”

　　但也没等肖艾站好，他便把人拉走了。

　　天气越来越热，即便是晚上的风吹在脸上，也感觉不到丝毫凉意，肖艾戴了头盔的脑袋紧紧靠在钱麟肩上，双手搂着他的腰，前胸贴着他的后背，才骑了一会儿的电瓶车，钱麟就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湿完了。

　　前方红灯亮起，钱麟放慢车速。

　　等车停下，他扭头喊了一声：“小爱同学。”

　　肖艾就像触发了什么机关一样，条件反射性地抬头应道：“干嘛？”

　　“往后坐一点。”钱麟说，“太热了。”

　　“不要。”肖艾把脑袋靠了回去。

　　钱麟只好往前挪。

　　结果刚挪一点，肖艾就二话不说地跟了上来。

　　两人的前胸后背又紧紧贴到一起。

　　红灯变黄又变绿，钱麟认命地启动车子。

　　晚上，钱麟关了房间里的大灯，只留了桌上的台灯，他像之前的每个夜晚一样安静地看着探索度一点点地往上涨。

　　97%了。

　　肖艾翻了个身，翻到钱麟身上，右手顺势搂上钱麟的脖子，灼热的气息一下又一下地喷在钱麟的下巴上。

　　钱麟都习惯了，没动一下。

　　“钱麟。”肖艾闭着眼说，“我是不是和你认识的那个肖艾不太一样啊？”

　　“是有一点不同。”钱麟说，“但大差不差。”

　　“哪里不同了？”

　　钱麟想了想：“他的人缘比你好。”

　　肖艾陡然沉默下来，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不过很快恢复平静。

　　“我也想过我这么不受人待见的原因。”肖艾说，“可能真的是我太孤僻了，就像小时候一样，为什么那个人在那么多人中只找上我，也是有原因的，可能因为我太弱小、太容易欺负了。”

　　钱麟猛地转头。

　　肖艾被他吓了一跳，但脸上的茫然还在，眉头微蹙，似乎正在非常认真地思考这件事。

　　钱麟伸手用拇指扣住食指，在肖艾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他弹得不轻。

　　肖艾哎哟一声，鼻头都皱了起来：“钱麟！”

　　“跟你弱不弱小、容不容被欺负有什么关系？问题不在你身上，在那个人身上。”钱麟抓住肖艾装模作样在他胸上乱掐的手，塞回被子里，“同理，他们待不待见你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没做损人利己的事就行，你看后面他们当中又有几个人和你有联系？”

　　肖艾定定望着钱麟。

　　“日子是自己过的。”钱麟说，“短短几十年，自己觉得舒服就行，别一天反省这儿反省那儿。”

　　肖艾轻轻哦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在两人交缠的气息间，他的目光逐渐变得迷离，在钱麟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两瓣削薄的唇上。

　　看了片刻，他慢慢凑了上去。

　　然而就在两张唇快要贴上时，一只手挡在了中间。

　　肖艾的吻落在了钱麟的手背上。

　　“注意年龄。”钱麟提醒。

　　“……”肖艾的脸都青了，气得当场翻回身去。

　　钱麟扯了扯被子，看向系统。

　　99%。

　　凌晨一点，探索度成功跳到100%，房间的门变成紧急出口，钱麟看肖艾睡得沉，便没把人喊醒。

　　等时间走到早上八点，外面天色大亮，钱麟才催着肖艾穿好衣服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