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登闻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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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逗你的。”盛淮安注意到他的动静。
她拎着玉佩的绳子转了个圈，等沈长序绑好纱布重新穿上衣服，才发现他脸色确实不好看。应该是受了风寒，一张脸白得吓人，只有耳垂眼角是红的——但关她屁事。
盛淮安摸着玉螭被撞秃的那个尾巴，往墙上磕了磕，道：“有事快说。”
她本来想说“有屁快放”，想想不是很文雅，又换了个说法。
沈长序走到桌案前，这间房原先沈知念住过几日，上头摆放的是女子的旧妆奁，和梳妆铜镜。现铜镜被倒扣在了桌上，一个锦盒压在上头。沈长序从里边拿出了一块绢布，递给盛淮安。
盛淮安粗略览过上边的内容，和疯子说的没有多少差别。一笔笔账看起来……沈长序的母亲应该是一个极为细致耐心的人。还单独为沈长序攒了一笔上学堂所需的束脩，而她如今还活着，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丢弃自己的孩子？
“这块布取自……”沈长序话刚开口，就被盛淮安打断了。
“别说话。”
盛淮安忽然道。
沈长序不明所以，住了嘴。盛淮安倏地抓住他的手腕，把锦盒夺了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抖搂了出来。
上边压着块玉镇纸，然后飘飘忽忽落出了一张纸。
署名常州知府的买官书。
盛淮安的目光落在那块玉镇纸上，长条的玉石，是浅松绿色的，在末端有片官绿晕染而开，像是南边朦朦胧胧杏花柳树的春天，的确像是文人雅士用的，但在那块官绿上，被磕出了一个凹槽。
这玉镇纸是五大三粗的沈元善的。
盛淮安无比肯定。
原因无他，她对风雅之物不熟悉，但对自己的牙口力道无比了解，那块凹槽，是自己拿门牙加门槛砸掉的。
盛淮安还记得，大约是七八岁的时候，她还是像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看到什么新奇的玩趣就想上嘴啃一啃，沈元善摊开了宣纸要写信，她立马把颜色跟糯米糕一样的玉镇纸拿来，朝着自己快要掉的门牙就是一砸，门牙掉了，玉也坏了。
龀齿之痛，让她眼泪又掉了下来，沈元善连忙过来哄她，拿玉镇纸往门框上砸，道：“淮安好，淮安好，它坏。”
这块镇纸多灾多难，刚被牙给打了，又被门槛打了，委屈地掉下了一小半身子。
骠骑将军身前之物，沈知念统统整理了，怎么会在沈长序这儿？
盛淮安光盯着玉镇纸，没有注意到盒子里还有一封信笺没有被她倒出来。
三万两银子，常州知府给他的儿子在大理寺买了个官。
李承渊没有说假话。
用银钱买来的官员，却在大理寺审理贪污受贿的案子，可真好笑。
沈长序默不作声把锦盒收了起来，解释道：“就是你昨天叫人收押的大理寺卿。”
为了让那个蠢货有个一官半职，可废了他不少力气。拿来的银钱四处打通关系，到最后竟然没剩多少。还要倒贴上自己的给萧弦交差，萧弦真是急功近利，这样的活都接。
盛淮安没想到沈长序直接讲出来了，她奇道：“哟，怎么这么老实？”
卖官鬻爵，这些事她讲出去，够人吃一兜子了。
沈长序垂眸笑了笑：“都是我在干，公主你忍心吗？”
盛淮安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这些事情不管怎么查，查到最后都算到他沈长序头上，动不了萧弦一点。
还是让她的哥哥自己解决吧。
盛淮安问：“你要我的人做什么？”
沈长序组织了一下措辞：“我想找几个，腿脚灵便的人，帮我去寻个地方。”
他的布绢和信，是萧弦得知了盛淮安要查登闻鼓的事情，让人取来文书销毁时拿到的。匆忙之间，竟多拿了些东西到他手里。
盛淮安问：“哪里？这么简单，我给你取过来。”
“只知道是上京北边，”沈长序道，“是我父亲存些东西用的。”
“地方你来探，我去。”
他知道如果不告诉盛淮安，她莽进去追根究底掀起来更麻烦。
盛淮安问：“这些都是那儿拿来的？”
沈长序不知玉镇纸个中缘由，他沉吟一会，道：“也许是吧。”
盛淮安抛了抛镇纸，道：“你叫我的人帮你找地方，你又叫我不进去，把我想的这么善良？”
沈元善，沈长序的身世，一下被扯在了一起，明明已经尘埃落定的事情扑朔迷离起来。沈元善的遗物还在萧弦那里，听到沈长序说，萧弦有个地方专门存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不过去？
沈长序低笑：“能不能找得到还不一定。”
“就算我找不到，羽衣军那么多擅勘查的奇能异士还找不到？”难不成萧弦还会设个鬼打墙的阵法吗？盛淮安道，“管他藏在天涯还是海角，我掘地三尺都能给你找着。”
沈长序眉眼软了下来：“公主手底下当真是能人异士无数，和公主一样，可以……上天入地。”
有人夸羽衣军能干，盛淮安自然高兴。
她把沈长序的话放脑袋里遛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好像被拉进坑里了，轻易就应下了这件事情。——和她一样，可以上天入地，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好话，沈长序是说她是窜天猴子吗？
盛淮安问：“就要我白白帮你？你直接把你爹藏污纳垢的地方抖给我啦，哪有叫我不进去看的？”
她开了窗，外边的天光全泄了进来，盛淮安探身到廊外，顺手又重新把昨天那枯枝淋了一夜雨，刚长出的新芽薅了下来。泛白的天光给她侧边长睫加了层白边，像是有雪落在了她睫毛上。
沈长序趴在桌上，单手支着脑袋，受了风寒，他感觉头又轻又重，原本捋好的一条条信息又结在了一块，他道：“长序身无长物，自然还是要公主白白帮我的。长序可真对不住公主。”
对不住，但不怎么样。
说对不住，脸上可没有半点对不住的意思。盛淮安又觉得胸口一阵恶气，她道：“别客气，这些是我应该做的，是不是待会下了朝进宫，我还得给你要个诰命夫人？”
“可以吗？这也太不好意思了，长序感激不尽。”沈长序道。
沈长序看着面皮挺薄，怎么讲话这么不要脸？盛淮安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感觉自己和沈长序犯克。
屋内没有点灯，光被窗框成方方长长的一块块，恰好穿过窗屏，打在沈长序的眉眼上。他趴在桌上，发丝散乱贴着脸，比平时那副狐狸样子多了分脆弱。
盛淮安道：“沈长序。”
“嗯？”
盛淮安道：“我觉得你蛮俊的。”
“我挺喜欢你这张脸。”
突然没头没脑蹦出这句话，沈长序有点愣神。他的相貌有不少人夸的，但是头一回有个女子这么直白地说“我挺喜欢你这张脸”。他刚想要怎么回夸回去，盛淮安一句好话下边就是一句挖苦。
“要不你从了我吧，别提萧弦那个糟老头子干事了。”盛淮安俯下身子，像匪徒调戏美人，贴着沈长序的耳笑道，“之前的恩怨既往不咎，我保证每天只打你一顿，不把你打死。”
连找个地方都要借别人的人手，拱手把儿子送到了她这，萧弦估计也没有多疼他，沈长序做他的儿子，过得也没多好。
沈长序道：“公主说笑了。”
盛淮安拨了拨他头发，重新站直了身子，她道：“喂，你真要查吗？原本就是丢了爹娘的孩子，你再查下去，万一萧弦是你杀父仇人，你现在这个爹，也要没咯。”
这句话倒不是挖苦，盛淮安的母亲被打死后，她和盛钰也算是孤苦无依，她也会羡慕盛淮景虽然身在天家，但有爹有娘疼。所幸她碰上了沈元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沈元善也算是她半个爹。
沈长序显而易见，就是想要去找自己的身世，盛淮安想到李承渊说的，他阿娘在常州的巷口卖炊饼，他母亲的布绢都在萧弦手里，萧弦不可能不知道。
沈长序的嗓子有点疼，他哑着嗓音道：“不过是好奇罢了。”
谁养他，他就报答谁。
她斟酌着词句问：“那你被从常州接到上京，你晚上，会想到你娘吗？”
沈长序以为她又在挖苦自己了，但是盛淮安眼里没藏好的一点关切恰好撞进他眼睛里，随后又轻烟般散去了，沈长序如实道：“很小很小的时候会。”
后来旧忆像被锁了起来，再也记不清楚。直到今天，好像才伴随盛淮安开的那扇窗一样，悄悄漏出点往日常州的光来。以前似乎真的有个母亲，牵着沈长序。
盛淮安掂量了下沈长序对他母亲的感情，发现掂不出来。寻思先人一步去常州找回来。
她摇头道：“可怜见的。”
说是这么说，盛淮安半点动作没耽搁，她临走时朝沈长序摇了摇手里的买官书，道：“萧弦不会知道你把这个给我了的。”
外边小厨房的厨娘见盛淮安出来，招呼了一声。
厨娘从民间招过来的，规矩也懂得不多，一张嘴就喊盛淮安“姑娘”，外边走远了的盛淮安依稀笑着应了声，朗声道：“给我蒸两块芙蓉糕！”
沈长序再摊开那布绢，“正月初六，买了两块芙蓉糕”。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登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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