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新雪》与景余

4、Chapter 4

　　闻喑到底从哪里来的，在他第一次被人询问来历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当他有记忆的时候，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在孤儿院门前。

　　是个秋天，闻喑五岁。
　　他戴着一个藏青色的鸭舌帽，上面是件宽松的黑色短款皮衣，里面套了个条纹衬衫。
　　宽松的阔腿裤和一个黑色小皮鞋像是个从动漫故事里走出来的小少爷。

　　那时的闻喑年纪小，脸上肉嘟嘟的十分可爱，五官像个洋娃娃，又天生带了点与世无争的清淡与贵气。

　　他是突然出现在孤儿院门前的，似乎有命运在指引着他一般，该是大地孕育的孩子吧。
　　他突然生长，站在那里，叫人爱怜，不得不万分疼惜。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被人发现了。
　　孤儿院的院长就把门打开了，哄着小闻喑快进来。

　　“这小孩，以后肯定是个omage，脖子太细，皮肤太嫩，这眼睛和鼻子啊，也都是最标致的，不像小alpha那样锋利，这样正好。”

　　有声音带着猜测又带着慈爱，环绕在闻喑耳边。

　　老院长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是个omage，年轻的时候向往自由，从小就没有父母管束，在全世界自在逍遥地旅游。

　　等到年纪大了，定了心了，就用存留的那些积蓄，在年老的时候开了个小型孤儿院。
　　在当地政府部门办好相关手续，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这样一来，她陪着这些孤苦伶仃的孩子长大，这些孩子也在默默陪着独身终老的她，日复一日的往前度着，不知不觉已有十多年了。

　　老院长在院里面看其他小朋友做游戏，心里出奇的沉重，眼睛一瞥就看到了门口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让那些小朋友继续玩自己的，就走到大门那里去看，等她走进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小孩子，很帅气很可爱。
　　一句话也不说，独自站在门前徘徊，十分地乖。

　　一定又是哪家狠心的父母不要自己的孩子了，老院长心里气。但这没多大的孩子眉清目秀，穿的有十分得体，浑身上下都不是打算要抛弃的样子。

　　老院长经历过太多次无良家长把弃婴扔在孤儿院门前的情况，当一个小孩出现的时候，她也想当然这么认为了。可随后她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这种孩子一看就是掌上明珠，像是刻意被包装好的小礼物，这样亮眼的存在，家里人是怎么舍得丢掉的呢。

　　她也怕真是哪家走丢的小孩，思来想去还是在当天下午就带着闻喑去公安局报了案。

　　“你叫什么名字？”警察问闻喑。

　　闻喑坐在小板凳上，小腿有意无意的晃动着，听到声音就眼睛疑惑的盯着面前的警察，有样学样，“你叫什么名字？”

　　警察被这小孩问的也有点恍惚，不会是个小傻子吧，警察摇了摇头，再次询问：“小朋友，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每个人都有一个名字的，你的爸爸妈妈没有告诉你吗？”

　　闻喑越发疑惑了，一颗剔透的眼睛里凝结着疑惑，孤零零地眨着，他也学着面前的人摇了摇头，紧接着说：“我没听过爸爸妈妈，我只有一个老爷爷。”

　　民警听到爷爷，心里觉得可能有戏，他就接着问：“那你告诉叔叔，爷爷平常喊你什么呢？”

　　“你的爷爷平常喊你什么呢？”闻喑又像之前一样学民警的样子跟着问。

　　民警双眼一顿，看眼前这个小孩子的反应也只能叹了一口气，这么精致的小孩子居然真是个小傻子。
　　他先让闻喑现在这好好坐着，又出去跟老院长说了几句话。

　　在和民警的沟通下，老院长也开始怀疑这小孩是不是智力方面有点问题，不然大人为什么不愿意要他。

　　再加上各种原因，警察也告诉他大概率是要带在孤儿院里了，她最后只得先把闻喑带回去了。

　　路上，老院长开始琢磨另外一件事情，这么漂亮的小孩怎么会智力有问题呢。alpha和omega都是命定的优质基因，能长成这样以后一定不会差的。
　　这个孩子以后也是大概率会成为omega的。
　　哎，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孩子。

　　老院长时不时要看一眼拉着她手的那个眼睛干净却懵懂的小孩。

　　快到孤儿院门口的时候，闻喑突然用力拽了一下老院长的手，他开口说话了，“奶奶，我知道我的名字了，我叫闻喑。”

　　老院长很激动，但又怕吓到这小孩，年迈的身体慢吞吞地蹲下，拉起闻喑的小手，慈爱地问:“孩子，怎么又突然记起来了？”

　　闻喑突然伸手摸了摸面前这位奶奶的额前的白发，好像是在心疼岁月带来的痕迹，闻喑摇了摇头，“不知道，有个声音告诉我，刚刚就就出现在我的耳边，我叫闻喑。”

　　老院长心里奇怪，抬头纹猛然皱起，“什么声音？”

　　而闻喑此时却不说话了。

　　老院长询问无果，只能问:“那你知道是哪两个字吗？”

　　一个五岁的孩子开始在老院长的手心写下他的名字。

　　闻喑。

　　老院长抬头纹皱的更密了，她从前去过不少地方，也认识过很多的人，而她见过的这么多孩子中，这个“喑”字，却很少见。

　　“喑”和“哑”几乎同义，没有谁家大人会盼着自己家孩子不能说话的。
　　突然，老院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她故弄玄虚，是现在这世道不得不让她浮想联翩。
　　这孩子或许本身就带了需要去发现的秘密。

　　可是是谁安排的呢，老院长心里突然有点害怕，她又想起来从前年轻的时候去了一座古庙。里面有一个十分奇怪的人告诉她，再过几十年，这个星球将会有史无前例的大事发生。

　　至于是什么，老院长不得而知，可是她大概也能猜到，那不会是好事。

　　老院长生活了这么多年，为了符合已经残破不堪的和平公约，一直隐瞒着自己异能的身份。
　　可这一次，在这个孩子身上，却完全失效，他看不到这个孩子未来的走向，是什么原因呢。

　　这次过后，老院长还是对闻喑的来历好奇，还是会时常在他耳边敲打他，问他来自哪里，有没有爸爸妈妈。

　　不过有一件事却突然让老院长惊醒，她大概知道了这个孩子从何而来。

　　那天她看到闻喑一个人蹲在地上看一朵花，要不怎么说这孩子以后一定是个omega呢，手指太嫩了，竟然被一片叶子划破了。
　　老院长想去给他包扎的时候，惊奇的发现那叶子在一瞬间变大了不少。

　　可能是太小了，那个小孩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甚至没有说疼，只是呆呆地看了它一眼。

　　老院长没有再走进闻喑，他站在原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院长名叫秦净，因为从前的大胆和无畏结识了不少人物。她年轻的时候，这个世界还没有这么癫狂。

　　说它癫狂，那是因为别看这个世界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那些上层阶级全在争权，更甚者已经一人独揽了很多权利。
　　不出二十年，如果这种情况没有改变，这个世界上的人可能会面临极大的危险。

　　秦净三十岁的时候，有一个异能者找到她，临危受命，传给她一本小册子，很薄，但是目前还打不开，只能看到扉页上的字。
　　据说里面讲述了一个很传奇的故事。

　　秦净暂时不能让这个孩子和其他事物做出联系，只能拼接认知做出一定推测，但是她现在能理解扉页上的那段话。

　　扉页上明晃晃地标了一段注释：
　　飞来横祸，非祸也；
　　天选之资，地设之子；
　　……
　　地设之子，其血可做药，可入心，必要时可扶持于君。
　　……

　　秦净得出了一个结论，闻喑这个孩子不是孤儿，所谓的“地设之子”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这孩子有自己的使命，他的血液可以让生命伸长……

　　秦净没有透露出一点自己发现消息，她在等，等另外一个人的出现，那个所谓的“天选之资”，也就是那个命定的君。好把闻喑送过去。

　　很一段时间里，闻喑就被秦净一直留在孤儿院，秦净对外称是这孩子的父母不干人事，一桩桩一件件列出来，是这孩子家长从不盼自家孩子好，才会把这样好看的孩子丢下。

　　但实际上，秦净连闻喑的收养证明都没有给他办，让他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无名户，才给他办理了一个身份证。

　　闻喑在秦净的照顾下，和其他小孩一起上学，一起吃饭。可这孩子又天生就是个孤僻性子，跟谁都不说话，每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

　　秦净也发现了，这个孩子十分矛盾，学习能力十分强，是天生的聪明脑子。可他发育的又十分迟缓，认知层面太浅，总是显得呆呆的。

　　也罢，可能有些人天生就不是让她来教导的。

　　到底是这孩子第一眼让她记忆太深，再加上这孩子日后可能要背负很多东西，秦净对这孩子总有种放不下的感觉。

　　又过了几年，秦净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听到了一点风声，就想把闻喑送到富人家里养着，这孩子迟早也都是要出去的。

　　他不会一直待在一个地方太长时间，他需要找到他的“灯塔”，指引他的性格。

　　秦净生了一场小病就开始心里发急，偷偷把闻喑叫到了跟前，“小闻啊，有家人想在我这挑个孩子养，是个大户人家，你想不想去。”

　　闻喑这些年个子长得也慢，一个人呆呆站在那里，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老院长眼中含着泪，到底对这个孩子也是有感情的，“孩子，你今年十岁了，你生来就不该在我这个小地方待着，你有你该去的地方。奶奶老了，也没有多少年了，你有你的路要走。”

　　闻喑不知道老院长说该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地方，但是他心里已经得到了一个通知，他要离开了这里，去别的地方了。

　　就这样，闻喑被带到了一个大户人家里面。

　　大户人家在这个国家最大的城市里，圻临市。圻临市有最好的资源和设施，闻喑住在高楼往下看的，常常也会入迷怎么楼下的灯光会这么好看。

　　可闻喑又发现这家人其实并不好说话，他算是被领养的，所以他就不会和亲生孩子一样。他没有像这家亲生孩子一样有学上，他被安排在四楼的一个小房间里。

　　什么都有，除了不能出去。
　　闻喑耐得住性子，数着白昼与黑夜度日，他小小的脑子曾经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有一天，不是送饭的时间，门却被敲开了。是个老学者，看起来就像个有学问的老教师。

　　“闻喑，在你分化之前，都由我教你上课。”

　　这里的人从生下来就会有第一性征，只有到十三四岁的时候才会分化出第二性征，即alpha，beta，omega三种，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能知道自己到底属于那一类别。

　　老学者教什么，他就学什么，并且学的很快，很多东西明明在普通人看来需要五六年的知识，他只需要一年就可以完全掌握。

　　老学者教的都是理科类，看到这个小孩做什么都对，心里也很高兴。

　　至于文学的思想之类的，这位老学者觉得无足轻重，只是简单带了几本书让他自己学。

　　所以理论知识掌握了，实践能力却十分不足。闻喑只是在学习上有非同常人的天资，在与人交往中就会会显得木讷糊涂。

　　幸亏老学者也是个木讷的人，他和这孩子相处的时间并不短，却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一点。

　　老教师时常夸他，每次夸完，闻喑都会学着书上教的礼仪向老教师说一声谢谢。

　　闻喑十四岁分化成omage那天，提前就有征兆，脸色特别红。
　　他的课业被停了，也正是那几天，这个家里十分安静，就连送饭的人员都只是敲门把饭放在门口。

　　期间他发了高烧，整整昏迷了三天，浑身像是扎了了火堆，滚烫又难受。
　　几乎没什么人来管他。

　　最后他实在受不了了，咬破了手指，逼迫自己喝下了自己的血液才慢慢好转。

　　关于他的血到底有多大的作用，闻喑简单猜测可能就是起死回生这么简单。

　　这事是他在八岁那年发现的。
　　他从小就不愿意和人接触，不是他不愿意接触，他总觉得他不会和人接触。
　　这就导致无论做什么都自己一个人，也幸好是自己一个人，才没被其他人发现。

　　那天他一个人蹲在小院的一个角落看枯萎的花。而枯萎花的一旁是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魅红得惹眼。

　　这样争风的花，真漂亮。
　　闻喑也想伸手摸一摸它。奈何自己的皮肤太脆弱，刚碰上他的枝，手就被枝干上的刺扎破了。

　　下一秒，鲜血冒出一个红圈，在他的指间。

　　闻喑不觉得疼，或许是那只枯萎的花躺在泥土上太过难堪，要送给它们一件礼物，或许可以给他们盖一层小被子。

　　闻喑视线转移，安静地给它们盖上一个鲜红的“小被子”。

　　有几滴滴到了枯萎的叶子上。

　　下一秒，那朵枯萎的花在一瞬间脱胎换骨，干枯的枝干焕发生机，有了色彩，与旁边那枝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闻喑眼睛怔怔的，随即跑开了。

　　十四岁分化的时候快要了他半条命，最后还是女主人拿着一份报告到他面前。

　　“闻喑，老院长交代我要把你养到分化，这几年你也看到了，我有自己的孩子，根本顾及不了你，所以，你该走了。”

　　检测报告放在闻喑面前的时候，闻喑被烧的面无血色。

　　他不意外自己又要走的事实，这家人虽然富有，可是他们有自己的孩子，对他就是管口饭吃的关系。

　　他不知道为什么老院长非要让他从孤儿院出去，也不知道老院长为什么要托人照顾他。但他知道，想不通归想不通，自己都要接受。

　　闻喑还躺在床上，他伸手去拿起那份检测报告看。

　　分化结果:omega（无任何明显异征）
　　信息素:流沙(无备注）

　　“流沙”闻喑开口读了一遍自己的信息素，他感觉很亲切。

　　几天后，女主人给了闻喑一笔钱，给他准备了一点装备，女主人心存善念，或许也是怕他这么小的孩子不知道怎么生存，书包里全是抑制剂。

　　“闻喑，你别怪阿姨，你……老院长曾经告诉我，你会很不一样。我也不敢让你在这待太久。omega天生弱势，这些抑制剂你一定要常用，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保护好自己。”

　　闻喑站在门前，听到女主人这么说，就向女主人鞠了一个躬，一个人背着女主人给他准备好的书包走了。

　　对于闻喑自己来说，他身上的很多都是一个迷，比如他总能听到有个声音在他耳边道
　　是一个老人的声音:闻喑，这是你的使命。
　　可是使命到底是什么呢，那个老人并不把话说清。

　　还有为什么他的血液和别人不同，他可以规避很多灾难。
　　就像老院长从前经常问的那样，他来自哪里，为什么来到这里，又该去哪里。
　　他同样不知道。

　　他觉得老院长后来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可是老院长什么都没告诉他。

　　他在孤儿院待了五年，又在一家大户人家里待了几年。
　　现在十四岁，他走在长路上，眼睛放空，无所谓走到哪里，又停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