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难开》呆弱目机

1、第 1 章

　　山月工作室位于写字楼八楼，占地一千多平方米。

　　三点开始面试，现在是两点半。

　　面试者已经在走廊站成一长排，接近四十人，有几个戴着口罩，还有些戴着墨镜。

　　办公室内，白朗站在窗边，他拨下一片百叶窗隔片，朝走廊看过去。

　　徐嵩坐在电脑前，电脑屏幕上正在循环播放一条短视频。

　　视频中的两高中男生因为恋情被家长发现，正在做最后的无奈的绝望的告别。

　　大雨滂沱，两人被淋成了落汤鸡，眼泪融进雨水中，他们紧紧拥抱着彼此，一句句说着：“不要忘记我！”

　　视频的发布时间是中午十二点，截止到目前，播放量累计约两百万次。

　　悲伤缠绵的音乐在耳畔环绕，徐嵩手指跟着鼓点一下下敲击桌面，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兴奋。

　　白朗转过身，也看着电脑屏幕：“一到分手戏，播放量必爆。”

　　山月工作室于两年前由徐嵩创立，自主拍摄制作短剧并发布到某音平台，通过挂小黄车带货和付费收看实现流量变现。

　　工作室的观众定位是原耽迷，所有作品剧本均由白朗原创作，徐嵩拍摄，以及其他工作人员共同完成。

　　今天这场招聘会是为下一个剧本挑选两个男主角。

　　两点五十五分，白朗拿过衣帽架上的藏青色平顶帽，徐嵩拿起桌上的眼镜。

　　帽子眼镜一戴，两人的气质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白朗走出办公室，对走廊上前来面试的人说了一句：“辛苦大家了，从第一个开始，一个个进来。”

　　1号面试者跟着白朗走进摄影室。

　　摄影室很大，但因为拍摄器材多，各种置物架和衣帽架，加上桌椅沙发和几个小场景，看起来很凌乱。

　　电脑桌后坐着一个男人，男人戴着金边细丝眼镜，眉目如画，发型日系长中分，白衬衫黑西裤，坐姿端正，表情相当严肃。

　　面试者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摘下墨镜口罩，笑了笑：“你好。”

　　“你好。”

　　徐嵩将他上下仔细打量，宽额头宽颧骨尖下巴，单眼皮高鼻梁薄嘴唇，体型偏瘦，身高目测175。

　　他的视线在面试者的腰部多停留了两秒，抬眼，问：“你穿多长的裤子？”

　　“这个我没测过。”

　　面试者说：“大概100厘米吧。”

　　白朗拿过卷尺，将他下.身量了下：“85。”

　　下.身太短。

　　徐嵩说：“抱歉，你不符合。”

　　面试者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没反应过来，几秒后，脸颊有些发红：“哦，好。”

　　1号面试者走出去后，紧接着2号走进来。

　　身材比例适当，但眼皮太宽。

　　徐嵩又刷掉。

　　接下来，他又以各种理由刷掉十多个，譬如单眼皮不能配厚嘴唇、个高不能有虎牙、一个零脸但有双攻手、眼角的痣感觉有碗粗……

　　徐嵩压下眼镜，捏了捏眉心站起来：“剩下的你来。”

　　“好。”

　　白朗应了一声，在他刚才的位置坐下。

　　徐嵩去了办公室，摘下眼镜，点了根烟叼着，他坐在电脑前看球赛。

　　球赛看到一半，手机嗡一声，有新消息。

　　【白朗：过来，来了个熟人。】

　　徐嵩重新戴上眼镜，去卫生间簌完口才走出办公室。

　　摄影室正中央站着一个人，白色短T扎进黑色休闲裤里，白板鞋，身高185左右，身形上短下长，宽肩窄腰。

　　这个背影非常接近徐嵩心中对完美攻形象的设想。

　　但他不记得哪个熟人有这样的背影。

　　徐嵩走进摄影室，走到背影的正前方，确实是熟人，但也是仇人。

　　他往后懒懒地靠在桌沿上，眼神像在睥睨万里江山，挑了下眉：“自我介绍下。”

　　那人眉骨险峻，闻言立刻张口，表情和声音都一本正经：“我叫王瑾弋，十八岁，身高186，普通话标准。除了不能自.杀，服从一切安排。”

　　徐嵩哼了一声。

　　桌后面的白朗直接笑起来：“你这自我介绍挺标新立异啊，服从安排是一个演员的基本素质。但是，我们凭什么选你？”

　　“你们不就是要找形象好的吗，我敢说，我的身材是最好的。”王瑾弋说。

　　“我这里有一副发现美的眼镜，要不要借给你戴戴？”

　　徐嵩手往后伸，白朗递了根烟到他手上，他拿起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在我面前你竟然好意思说自己是最好的。”

　　王瑾弋上下扫他一眼：“你虽然也不错，但你的腿没我的直。”

　　徐嵩朝他腿看过去，穿着休闲裤的双腿并不能很好地显示腿型，但乍看上去，确实挺直。

　　“把裤子脱了。”徐嵩说，“展示一下你的腿到底有多直。”

　　王瑾弋没有丝毫犹豫，两秒脱掉裤子。

　　白朗深吸了口气，这样干净利落地说脱就脱，是胆识过人还是脸皮厚成了碉堡？

　　王瑾弋穿着黑色子弹内裤，两条腿像铅笔一样笔直，匀称修长，在顶灯的照耀下，白得发光。

　　徐嵩眯着眼打量了半晌，朝衣帽架一指：“把那件驼色大衣穿上试试。”

　　王瑾弋穿上裤子，拿过大衣穿上。

　　徐嵩又说：“走一圈。”

　　王瑾弋依话走一圈。

　　他步子迈得很大，身姿挺拔，风带起大衣下摆。

　　因为空地不够大的原因，效果不怎么看得出来，但仅仅几步，就能把前面那些面试的人全秒了，甚至连渣都不剩。

　　徐嵩没有丝毫纠结，摆手拒绝，连“抱歉”都懒得说。

　　王瑾弋脱下大衣挂回原处：“但你看起来很满意。是报复吗？”

　　“对。”

　　徐嵩坦然回答。

　　“不录用可以。”王瑾弋语气铿锵有力，“赔精神损失费，并且给我道歉。是你们通知我过来面试，现在却以不正当的理由拒绝，这违反了《劳动法》。我一个举报电话过去，立刻就有相关部门上门来检查。”

　　“唬谁呢？！”白朗站起来，吼了一声，“你报名的时候只用了姓，没写名字，我要知道是你，倒贴钱我也不会通知你。违个屁法！”

　　他顿了顿，心里没底，但语气依然嚣张：“话说，《劳动法》中有这一条吗？有吗？！”

　　“有！”王瑾弋斩钉截铁，声音低缓却危险，“你可以查！”

　　白朗火速打开网页查起来。

　　“道歉不可能。”徐嵩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你想要多少赔偿？”

　　“可以不道歉，但总共两万。”王瑾弋目光凛然。

　　“怎么不去抢银行？两百万都有。”

　　徐嵩回头看一眼白朗，白朗朝他轻轻点了下头。

　　徐嵩问：“服从安排的底线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王瑾弋反问道：“这部剧最后呈现出来的最大的尺度是什么？”

　　“全.裸床戏，细节会放大。”徐嵩说。

　　白朗瞪大眼睛，瞟了一眼徐嵩，心说，大哥，逼装过了。

　　“不可能！”王瑾弋肯定道，“你们要敢这样拍，早就被举报查封了。”

　　谎言被拆穿，徐嵩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他吸了口烟，改口道：“最大尺度是法式舌吻。”

　　之前的接吻都是蜻蜓点水式，或者亲额头鼻尖之类的短暂接触。

　　白朗眼睛里惊现绿莹莹的光，一脸姨母笑。

　　王瑾弋思考半晌：“可以，没问题。”

　　徐嵩沉默一会儿，然后说：“行，我会慎重考虑，回去等消息。”

　　“好。”

　　王瑾弋观察徐嵩的表情，貌似确认他没有在敷衍，应了一声。

　　等王瑾弋走后，白朗问：“真的用他？”

　　徐嵩逐条分析：“身材确实亮眼，脸……”

　　“毫无瑕疵。”白朗接上他的话，“我第一次发现，他竟长得这么帅，不是我不讲兄弟情，你都被他比下去了。”

　　徐嵩回忆了下刚才那张脸，难怪曾经有一个女生因为回头看王瑾弋而摔了跟头。

　　他冷声说：“别拿我和他比！”

　　“行行行，不比。”白朗说，“条件确实不错，但用他风险极大，一不小心，工作室都有可能遭到重创。”

　　徐嵩的家庭关系很复杂，他妈陪他爸白手起家，却在事业做起来后惨遭背叛。

　　他妈因为创业时的艰辛身体落了些毛病，不容易怀孕。

　　不仅如此，那时候忙着创业，他爸他妈虽早早办了个简单婚礼，但一直没时间去登记。

　　徐嵩比小三的儿子晚出生，等到他妈发现丈夫不对劲时，小三已经成了丈夫明正言顺的妻子，而他被迫沦为私生子。

　　徐嵩他妈骨子里非常传统，她虽然无法忍受自己和儿子被人指指点点，但却始终狠不下心离开。

　　长期的忍耐和自抑，导致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最后割腕自杀了。

　　他妈死后，徐嵩立刻搬出了那个复杂的家庭，自己单独住到外面。

　　徐嵩今年十八岁，但他已经独自生活了六年。

　　王瑾弋，是小三儿子的朋友。

　　小三儿子的朋友，都是徐嵩的仇人。

　　如果签了王瑾弋，王瑾弋指不定会把工作室内部信息透露给小三儿子。

　　“明天还有场面试，等都见完再商量。”徐嵩摘下眼镜，随手丢在桌上，“或许还有条件更好的，到时候再名正言顺地拒绝他。”

　　“好，只能这样。”白朗说，“没想到他还会搬出《劳动法》，我刚查了，确实有这样的案例。一旦相关部门来检查，罚钱是小，损害名誉可就得不偿失了。”

　　“你以为年级第一的脑子是纸糊的吗？”

　　徐嵩虽然开了工作室，其实他还只是名高中生，正值暑假，再过几天高三就要提前开学了。

　　王瑾弋和他们是同一所高中，年年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就算白朗刚才没查，徐嵩对王瑾弋所说也信了六分。

　　白朗啧了两声：“我想到一个绝佳的反击方法。他要再说打举报电话什么的，我就把他应聘耽美短剧男主的事散播出去，看他年级第一的脸往哪搁！”

　　“麻利点，立刻去！”徐嵩踢了他一脚，“顺便把自己是耽美短剧的作家也散播出去。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算个屁的绝佳反击方法。”

　　“哦，算了算了，明天再说。”

　　到晚饭时间了，白朗推着徐嵩往外走：“吃饭去，累一下午了，饿死了。”

　　写字楼对面是一座商场，吃喝玩乐什么都有，两人进了一楼的清真菜馆。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食客很多，菜上得慢，徐嵩正低头玩手机，从对面传来白朗的声音：“这是准备一身二卖啊？”

　　徐嵩顺着白朗的目光往窗外看。

　　王瑾弋跟一个秃头中年男人从写字楼走出来，两人正说着话。

　　中年男人徐嵩认识，是九楼一个工作室的老板，专做擦边球类短视频。

　　看来王瑾弋不仅在山月工作室报了名，在别的地方也广泛撒网。

　　王瑾弋跟中年男人握完手，中年男人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返回写字楼。

　　老板亲自送下楼，说明相当重视。

　　徐嵩收回视线，语气很不屑：“去那样的工作室应聘，钻钱眼里去了。”

　　“就是。”白朗撇了撇嘴，“就秃头男那猥琐样，我看一眼就鸡皮疙瘩掉一地，更别说他拍的那些短视频，简直辣瞎眼睛。”

　　“说不定过几天我们就能刷到王瑾弋在视频里叫，”徐嵩抬了抬眉毛，示意白朗往下接。

　　白朗用尖嗓子无缝衔接他的话：“哥哥，快到奴家这里来。”

　　学完，白朗好一通乐，眼泪都笑出来了。

　　徐嵩没笑，他面无表情地用筷子在桌沿敲节奏。

　　两人奇奇怪怪的行为，惹得周围食客频频投来好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