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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报应 ...

  •   深山幽林里,群山环抱一池碧,岸边一间茅草房,长长的栈道延伸到湖中央,连接着一方圆不过两三丈的小岛,岛上一间二层阁楼几乎将所有土地占得满满当当,屋角仅余二尺见方的空地,种着一棵只开花不结果的石榴树。
      晨雾似雨,一老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盘腿坐在栈道尽头钓鱼,年轻人踏雾而来,端着茶具。
      “姜茶……不应景啊。”
      “天气凉,对身体好。”
      老翁淡淡笑了笑,接过年轻人双手奉上的茶,一口一口咂摸着。
      “这个时候你不在总坛待着,来我这儿,是好事还是坏事?”
      “您知道了?”
      “来我这儿的只有你,你不说,我能知道什么?”
      年轻人默了默,“侠微意欲请您出山一见,为此召集了门下所有弟子,您怎么看?”
      “凌虚门弟子三百,我教教众八千,你还需要问我怎么看么?”
      “能调动的人我都已经调动了。”
      “四长老、十六门、六十四坛还有你调不动的人?”
      年轻人没有说话。
      老翁从怀里掏了块令牌出来,“拿着吧。”
      “不合适。”
      “你是掌教护法,有什么不合适。”
      年轻人便接了过来,但并没有收进去,“凌虚门的人只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几个分坛,并没有动手的意思,每天来总坛的只有侠微本人和陪同的一个弟子。”
      “来干什么?”
      “喝茶。”
      老翁嗤笑一声,“他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
      “侠微光临鄙教总不会是特意来喝茶的吧?”
      “待客只添一杯茶也就罢了,能让我安安静静喝完么?”
      “你就不怕有毒。”
      “我倒是希望有,可惜,我验过了。我今天代表凌虚门来提亲,虽大可不必,但师父尊礼重教,我尊重他。当然,你们若嫌失礼,不嫁是最好,但你们目的在此,怕是不会遂我意了。聘礼,没有,不是我们想聘的,你一定能理解。这一点东西是给未出世的孩子的。放心,凌虚门绝对不会为难顾怜心,她以前惹下的事,我们自会承担,但,只是为了我师兄江还。她要是真能安分守己,凌虚门愿意护她到底。至于你,永远不会是我们亲戚。”
      “侠微话别说的这么绝……”
      “我可以说的更绝,但我不想跟你费口舌。人卑鄙,茶难喝。告辞。”
      ……
      “你先去吧,叫右护法来这儿。”
      “是。”年轻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顺手将令牌收进怀中,临走似是忍不住,埋怨了一句,“鱼总在那里,什么时候都能钓,早上湿气重,不好,说了多少次,您就听我一回。”
      老翁只是挥了挥手,年轻人叹了口气,留下一杯新添的姜茶,消失在雾中。
      眉舒目展地喝完一杯,周身瞬间热了起来,老翁摘下斗笠,坐直了身子,不过中年人模样,他盯着石榴树下的两块石头,自言自语道,“这可不是我要招惹的,你不能怪我。”
      鱼漂晃动,提杆,却什么都没有。

      再有人来已是云消雾散,只是山谷幽深,不见阳光,依旧阴沉沉的。
      “这种鬼地方,亏得你能待这么多年,就没觉得湿气入骨关节疼么?”
      嘲讽之言并未被理会。
      “还好么?”
      “别说的好像你十年没见过我,去年腊月初十创教日刚见过,除了让我盲从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教主你又有什么新指教么?”
      “阿行有什么不好?”
      一声嗤笑,“顾玉心,咱又不是什么积善行德的大好人,你当年怎么取得老鬼信任的你忘了?对一个一开始只把自己当条狗的人嘘寒问暖出生入死,怎会无所图呢?不过是在等羽翼丰满罢了,他背着你做了多少事你知道么?”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他把江还的遗物送到凌虚门去了么?”
      顾玉心眉头动了动,还是答道,“那又怎样?”
      “呵,不知道吧。受了人几句激将就这么做了,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呢。怎样,你说怎样?侠微是什么人啊,当年就不好招惹,这些年人家修炼你修仙,现在激怒他是上赶着送死呢么?”
      “段逸情!”顾玉心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扭头盯着他,神色阴郁,“当初我想收拾的可只有江还,咬牙切齿要杀侠微的不是你么!怎么,被人划过一次脖子就怕了?阿行何苦招惹凌虚门,不过是替我出手罢了,我不说他就去做了,你呢?还真放下了?”
      “我说你可真是……要是你不说我就去做了,你不得杀了我?你醒醒吧,咱是魔教,要的是绝对服从,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好儿郎!他今儿能参透你的心思得你默许,明儿就能假借你的意思行他自己的事。你是风湿入脑还是返老还童?你可千万别说,你拿他当儿子的?”
      “不行么?”
      “我的天爷……”段逸情语塞了片刻,仰天长叹了口气,“人还是得信,做了坏事就有报应啊,以情爱为杀人手段的最终动了真心,离散骨肉无数的最终沉溺于虚假的亲情,清醒的人得死于劝人清醒,你们兄妹两就是我的报应。你是真的信杨行那小子对你是真心,还是和怜心一样,一头扎进去,回头太难,逼着自己信?”
      顾玉心平复了一下心绪,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然后把鱼竿递了过去,“修身养性,少发脾气,多活两年。”
      “算了吧,你可千万让我死在你前面。”话这么说着,但鱼竿还是接在手上了。
      “七星令我给阿行了……”
      段逸情看着石榴树摇头叹息,“你说你哥是不是疯了?”手上猛一用力,一条大鱼被甩上了岸,往鱼篓里放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竟然空空如也,“你喂鱼呢?”
      顾玉心苦笑了笑,“我以为这湖里的鱼是不会咬钩的。”再张口,语调有些疲惫,“逸情,人活不了一万年,你我死后,总得有个上坟的吧。”
      “信这个你做什么恶人呐。”
      “作恶之前,谁信真的会无人祭奠。”
      “你难道以为你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爹他还能认你做舅舅么?”
      半晌无话。
      “教主,任心教已经不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了,要不是顾忌江诺,侠微是不会用这么温柔的手段的……”
      “那就见见吧。”
      段逸情话到嘴边,却只是叹了口气。
      又有鱼咬钩了。

      任心教总坛。
      杨行到大厅的时候,玄微已经在桌边坐着了,一旁站着贺遥,恍若昨日重现,只是今日的茶闻起来有些不一样。
      “新茶会故人,茶我已经备好了。”
      言下之意自是明了,最后通牒,好在大长老见了七星令终于是动了,尚有胜算吧。
      “教主已经知晓侠微来意,但天缘未到,还请稍安。”
      玄微淡淡笑了笑,“不急,左护法既然愿意长聊那就聊聊。连日叨扰,今天带了份礼物。”杨行心头一跳,却被一眼看破,“只是些画,左护法,稍安。”
      画?
      没给他留太多疑惑的时间,贺遥已经将画一卷一卷展开在他面前了,画的是一户农家,颇有几间房,种地,吃饭,逗孩子,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画面活泼生动,笔触颇有大家之风,但下笔匆匆,并不是什么用心雕琢过的佳作。心头隐隐不安,预知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左护法觉得这一家人快乐么?”
      简单的一句问话,杨行却狐疑了半晌才答了句,“快乐。”
      “他们是逃荒到暮城去的,受了沈家的接济,和那年□□里其他听闻沈家在赈灾而愿意赌上一局的人一样,携家带口投奔过去,虽然路途艰苦了些,但却是翻身的机会。做这样的决定是要些魄力的。人想得到一些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要舍弃一些权衡下来可以舍弃的东西,实在可怜,你说呢?”
      “有舍有得,得过于舍,有什么可怜的。”
      “我是说,被舍弃的东西,可怜。”
      “那您觉得我舍弃了什么?”
      “你舍弃了什么我无从得知,我只是想说,你曾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面具之下的脸“唰”地白了。
      贺遥铺开了最后一张画,是幅近景,已经不年轻的一对夫妻在耕作,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送来了饭菜。笔触细腻,人物面容勾勒清晰,画中人仿佛在眼底活了过来。
      “这样能认得出了么?虽然你大哥的女儿也已经八岁了,但不是画上这个,这是你从未见过的妹妹,到暮城的第二年出生的,杨曦,暮晚不敌朝曦的那个……”
      “住嘴!”
      杨行突如其来的一声断喝惊动了守在门外的三长老和四长老,两人匆匆闯入,被贺遥一个展身亮剑拦在了丈许外。杨行并没有下一步指令,两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院子里大队的人更是挤在门口,进退不得。
      玄微不慌不忙喝了口茶,“看来,你是知道的,那我请他们到洛城来是不是有些多余了?为什么不相认呢,不报恩也得报仇啊。是怕他们问起……”抬眸,视线缓缓扫过他的脸,“杨晚么?”
      杨行握紧的拳头一下松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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