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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七、为谁走那鬼门关 ...

  •   齐三原想在杜家留宿,乡下虽无暖阁地龙,但在他眼里处处新奇,别有一番野趣,况且月娘难得家来,必定想多待一阵,他不想离她太远。

      可他到底伤得不轻,傍晚天将黑未黑时,竟起了热,虚汗不断,脸色苍白。月娘思虑再三,和家里仔细交代了一番,终是同齐三一道回了城。

      “我过年仍要家来的。”马车出了村子,些许颠簸后上了大道,慢慢行稳了,月娘的心却依然颤动,莫名觉得看不清前路,也不知后路。

      齐三如何不知她的惆怅,凑过来靠在月娘肩上:“还当这次你是心甘情愿跟我回去的,是不是我挟恩图报,又叫你违心为难了?”

      月娘摇了摇头:“今日在村里走家串户,忽然发觉三爷的身姿气度很是出众,不明白我一个相貌平平,脾气古怪的农家女,缘何得你青眼。”

      齐三点了点她脸颊:“脾气古怪赞同,相貌平平不对,美人不在皮囊,骨相更重,那日烛光月光也好,我是一见倾心,色胆包天。”

      月娘觉得好笑:“像戏里唱的词儿,这叫见色起意,何时见异思迁呢?”

      齐三嗤了一声:“你越这般冷心冷肺的,我越喜欢,你不晓得男人天生脾性贱么。”
      月娘倒是听雏凤说过:“百闻不如一见。”

      “没同你说过侯府的事罢,我上头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弟妹又有一些,却只有姐姐与我是一母同胞,我母亲生下我,产后失调,没到我记事就去世了,我阿姐……死于难产。”

      月娘心中一沉,都说生孩子是女子的鬼门关,竟连侯府这样大户人家的夫人千金都不能幸免。

      齐三见她抿唇蹙眉,知她听进去了,“那日我从顺天府赶回金陵,带着太医奔进产房,我阿姐血崩不止,回天无力,她那公婆却问,怎么小的也没保住。

      后来的事,其实我自个儿也不大记得,吴东说我失心发狂,先一脚踢坏了韩家少爷,又把他家老爷的命根子也废了,要我说真是蠢透了,就该拔剑灭了韩家满门,叫他们全给我姐姐陪葬去。

      我一蠢,给了韩家人可乘之机,背后打了我一闷棍,我头疼的毛病就是那时落下的,沈太医说,比起外伤,心病更甚,那之后一起西北风我便要犯病,还闻不得血腥汗腥,会想起那间产房,想起我阿姐死不瞑目。”

      “心里放不下,所以治不好么?”

      齐三轻叹:“如何放得下呢,也治,也吃药,没什么用,不过女儿家身上的胭脂香膏能缓,这倒不是我给自个儿浪荡寻借口,沈太医也说,想是因为我阿姐喜用熏香,她要救我一命,给我留了生机。不过我的确醉生梦死,这样活得容易些。

      说你身上香,绝不是假话,搂着你,比吃药扎针都管用,今年冬日里都长膘了,从前一冬因着吃不好睡不好,总要清减得两颊凹陷,自你来了,事事都好,叫我怎么离得了你?”

      月娘不知还有这样一段:“竟是如此,原想做夏虫,没成想竟是冬虫夏草呢。我就说,你脾气可不一般,都见了血,怎么就生生忍下了。”

      “嘶,总疑我的心呢,若不是真的不怨你,我管什么冬虫夏虫的,谁在我额上留个疤试试,爷不刨了他家祖坟不算完的,先不跟你讲,就是怕你多心。”

      “难道不是怕我有恃无恐,以此要挟拿捏你?”
      齐三握住她的手:“咱们俩,开诚布公了罢。”
      月娘垂眼:“嗯,想听实话。”

      “江淮一带的盐商,想与我攀上交情的实在多,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吃饭喝酒可以,银钱贿赂不收,所以他们打听起我的嗜好弊病来,越发仔细刁钻。

      我不怕你有恃无恐对我如何,那顶天了也就是咱俩的房中趣。我怕柳家或是别人家知道了缘故,对你不利,你家世简单,家里父母姊妹和睦,从前遇过最坏的事,是年纪轻轻守了寡,又被那家磋磨。

      但人心之恶何止于此,诸如柳大之事,不是第一件,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件。给你送避子汤的冷氏,她是如今侯夫人的耳目爪牙,即便我离得这样远,也逃不过侯府的阴私。

      高门里的龌龊事罄竹难书,我防备心重,不是不信你,只是惯来如此,说话虚虚实实,行事遮遮掩掩,才不至于被人抓住要害把柄,被掣肘威胁。”

      “告诉我这么许多,不怕我跟柳家二奶奶说么?”

      齐三脑袋越发沉重,缩了缩身子,枕着月娘的腿躺下:“你呀,是个比我更会记仇的,孙氏为了逢迎我,没少同你讲假话,再有那笔官司,等你侄儿换了学,定会对柳家避而远之,跟谁说也不会跟她说的。”

      月娘折了帕子给他拭汗:“你这头,前后都遭了打,里头会不会坏掉?”
      齐三咬牙切齿:“你盼着我点好罢!”

      他是真的累极了,说着话就在月娘怀里睡过去,要不是到巷子口他自己醒来,月娘还以为他是昏了。

      晚上郎中又来了一趟,正是之前给齐三看伤的老郎中,上一回并未见着府上的奶奶,只是隔着帐慢诊了脉,今日看到,郎中恭敬问安:“前夜来去匆忙,不及问候,夫人可好些?”

      月娘听他口中称“夫人”,心知齐三大约又胡乱说了,眼下不及解释,她浅回了一礼:“好多了,本就不要紧,有劳先生。”

      齐三白天裹着藏青的唐巾遮伤口,月娘方才取下时,看到里头纱布渗出了血,实在不安心,才又请了郎中来。

      “夫人不必太过忧虑,只是今日累着了,又吹了风,略微有些起热,齐相公年富力强,服了药好生歇着便是。”

      月娘放了心,请吴北去给齐三熬药,怡静堂的事她不大清楚,转头留郎中在外间稍坐:“不知先生贵姓,如何称呼?”
      “夫人客气,免贵姓谢,因有个谢三针的诨号,街坊说的三针郎中便是在下了。”

      月娘来后就没走动过,哪知道街坊四邻什么人家什么名号,金桂是晓得的,上茶时恭维了一番:“哎呀,是咱们有眼不识泰山,谢先生可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之前张家小孩子掉河里差点淹死,听说都没气了,就是谢郎中救活的,娘子你说神不神。”

      谢郎中心里受用,嘴上必要谦虚两句:“过誉过誉,是张家小哥运道好,只是呛了几口水,再晚也难了。”

      有爹爹的事在前,月娘对医术好的郎中诚心敬佩:“能起死回生,可不就是神医么,远近有您,实在是福气,不知您家中女眷可有懂医术的?我们府上女子不少,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女郎中方便走动些。”

      谢郎中不是蠢人,妇人家有些病症只能妇人来看,况且眼前这位喝了许久极阴寒的避子汤,想是要问女子怀胎生产上的事:“老朽的女儿自小聪慧,跟着我读了几年书,若说千金方,她比我在行,明日便叫她来给夫人请个平安脉。”

      月娘道了几声谢,叫玉杵拿了诊金,送老郎中出院门,金桂起身剪了一圈烛芯,回来见月娘坐着愣神,想她是担心自己身子,便上前宽慰:“娘子可是担心那五毒汤伤身?昨儿三爷也问了,郎中说就此停了药,好生补养,日后不会妨碍子嗣的,您和三爷生的孩子,指定聪明又好看。”

      月娘轻笑:“谁说我要和他生孩子?我是想问郎中要一贴好药避着,若我有那心思,才不管冷妈妈是不是侯府的人呢,她端神仙汤来我也不喝。”

      金桂侧过脸盯着她看:“您都和三爷一道回家了,还有没解开的心结么?”

      “冷妈妈第一回来送药时说的话,你可还记得,她说正房奶奶没进门,妾室通房不得生养,先不论这规矩对不对好不好,大户人家想来是讲血统,重嫡长的,我若和你们三爷有了孩子,无论男女,他们都不再是乡下寻常人家的丫头小子,而是景阳侯府的千金,少爷,他们的爹爹是侯府的三公子,母亲呢?是她们父亲无关紧要的妾室通房,还是扬州城里不知名姓的外室姘头?

      不是我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就说我之前待过的柳家,正房娘子不仅管着妾室的吃穿用度,连姨娘生的孩子,也是可以管教的,侯府…只怕有过之无不及。明知他们会受欺负,被笑话被苛待,我怎么忍心。

      生孩子不是女子一人之事,却唯独女子要吃苦受难,往鬼门关走上一遭,这是极为慎重要紧的事,所以啊,千万要问问自己敢不敢,丈夫值不值,要想想孩子愿不愿,以后日子难不难……我不敢呐,真的不敢。”

      金桂有些不明白,但又觉得娘子说的很有道理:“那明天女郎中过来,咱们好好问问,一定寻个不伤身的方子。”

      月娘今日也着实疲惫,说着说着心里还凄凉起来,深深叹气:“哪有不剐人的药呢,闻着味都嫌苦。”

      “嫌苦就不喝。”

      齐三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的,突然出声,把月娘和金桂吓了一跳,他声音低沉带哑,屋里不明不暗,金桂莫名觉得三爷瞧上去,有些阴恻恻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十七、为谁走那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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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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