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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何为亲情 ...


  •   庄任氏出了戏房后大跨步走回主人房,一个在外人面前柔骨魅人的娇娘子,生生被气成了一尊头顶生烟的火炉。

      她用力拍了把桌案,桌案上的瓷瓶晃了几晃,馨儿忙快步上前将其稳住。

      庄任氏的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竟说出这样的话!”

      馨儿满面忧色:“是啊夫人,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大小姐竟是这样的人,她若是与您脱离了关系,那以后…岂不是没有掌控她的理由了?”

      那还了得!

      庄任氏神经质地突然紧张起来,连呼馨儿,馨儿自她身侧走到她面前,躬身道声夫人。

      “快!你快去查,查她是不是已经有了异心,或者…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还有那个路云和,来路一定不简单,给我一并去查,想尽一切办法!”

      看她目光切切,馨儿忙屈膝领命,道了声是。

      过了不知多久,庄任氏已褪衣睡下,半睡半醒间,听见门外传来轻柔的女声,听声音是银屏。

      “夫人,大小姐求见,已在门外跪了小半个时辰了。”

      “不见!”庄任氏用力翻个身。

      “是。”

      月色笼罩着阿白单薄的背影,夜风轻掀她的发梢,她面容忧愁,始终盯看主人房的院门。

      见院门打开,原本落于足跟的臀抬了起来,见是银屏,问了声姐姐如何了?

      银屏在门内并不出来,言简意赅:“不见。”言罢将院门关闭。

      阿白失落地缓缓落下身体,叹了口气。

      忽一阵清香自身后袭来,将她包裹,身子跟着一暖。

      阿白回头,看见路云和微笑的脸:“夜里冷,别着凉了。”说着将她身上披着的外衫襟子拉了拉紧。

      阿白颔首道了声谢。

      路云和蹲身在她身侧,默默陪伴。

      “后悔说那句话吗?”

      阿白轻轻摇头:“只后悔没能来得及将话说完整。”,她看看紧闭的院门:“母亲恐怕是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了。”

      “那咱们就主动一点,直接去找她。”

      “她会更生气的。”

      “不会,相信我。”路云和微笑冲她一点头,伸手过来。

      阿白摇晃的一颗心仿佛有了着落,将手放在他掌心,借力站了起来,被他带着,轻巧越过院墙。

      夜已深,丫鬟们都已休息,院内空无一人,二人顺利来到主人寝房窗下。

      阿白引手轻轻扒住窗沿,在路云和目光的鼓励下,轻轻开了口:“娘,您睡了吗?我是阿白。”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听语气,庄任氏气还未消。

      “娘,阿白不进去,阿白就在这里,只一句话,说罢就走。”

      良久,屋内再无声音传来,阿白知道庄任氏这是默许了。

      她接着说:“娘,女儿夜间那番话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女儿六岁时就来到了您的身边,得您悉心教导,十三岁又得您青眼被收做养女,个中情义早已不是养母女一个虚名所能替代,就是去掉这个虚名,我们依然是母女,我亦会照顾您余生。”

      她语气略怆然:“那个契书…路公子已…已经签了,女儿说的话自然不会成真,但,女儿怕您生气,所以才守在门外,只求见您一面,亲口向您道歉。”

      话音落了一阵子,屋内亮起昏黄烛光,窗户被打开,露出庄任氏素然的脸来:“进来吧。”

      二人进入,在中堂站定,不多时,庄任氏披衣,在馨儿的搀扶下缓步而至。

      “母亲。”阿白行礼,路云和亦行礼。

      “罢了。”庄任氏抬手将二人止住,上座,目光略带忧愁,对阿白说道:“为娘倒也不是生气,更多的是伤心,你来到我身边已有九年,以母女相称四年有余,这九年的光景里,我为你,为戏院呕心沥血,付出太多,无非就是想做出一番事业,光宗耀祖,为此,可能…待你稍严厉了些,可这心里,早已将你视为亲生女儿,我只是没想到,在你心目中,娘竟比不上路才人重要。”

      阿白和路云和不约而同一怔,互相看了一眼,又尴尬地避开脸去。

      “母亲,我们不是…”

      庄任氏闭闭眼:“娘都懂。”

      “不是啊娘,那是因为承诺的话是女儿先说的,路才人也是为了保护我才…”

      “无妨,孩子,女子长到一定的年纪,自会有心上人胜却人间无数,娘是过来人,都明白,想当年,遇到你父亲的时候……”

      庄任氏悠悠陷入了回忆,讲起她与庄渡毅的恩爱往事,讲个没完没了,情深时泫然欲泣,开心时笑容满面。

      阿白:“……”

      路云和:“……”

      约一炷香的时间后,庄任氏的长篇大论终于进入尾声,掩口打了个哈欠,悠悠站起了身:“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今日之事,过也就过了,往后不必再提。哦对了路才人。”

      已经走出几步的庄任氏忽然回身:“望日后,好生待我女儿,莫叫她受了委屈才是。”

      路云和尴尬笑着,挠了挠眉毛。

      二人并肩出了院门,谁也不肯回头看对方一眼,都紧绷着身体。

      路云和率先打破尴尬:“那个……早点休息。”

      阿白硬着头皮挤出个笑来,嗯了一声。

      房门各自关上,阿白长呼一口气,进院门前,谁也没曾想过,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

      团圆佳节后,桂香棚一切恢复如初。

      阿白几日不上戏,戏客便一日少过一日,日子清闲得紧。

      这天,如往常一样在灶房里忙活的阿白忽闻院内乒乓作响,动静很大,间杂嘈杂人语声。

      阿白引襜裳擦手,一壁出门查看,见满地大箱小箧,登时惊住了。

      她拉住自她身前经过的香寒,问她这是要做什么。

      香寒喘着粗气,引袖擦着一头一脸的汗:“回大小姐,老爷和夫人要回乡探亲,离开几日,正收整行橐呢。”

      阿白不可思议:“这哪里是收拾行囊,这简直是要举家迁移啊。”

      这时,同样闻声而出的路云和凑了上来:“你也要一起去吗?”

      阿白恻然摇头:“母亲不会带我的。”

      路云和不知何时得了把折扇,镇日在胸前摇晃,要多骚包有多骚包。

      只见他呼啦一下打开扇子,一手背后一手摇扇,大有指点江山之势:“嘶——我发现,你好像只有在那一夜唤过庄夫人‘娘’,其他时候,一直都唤她‘母亲’。”

      阿白倒没刻意留意过,被他这么一说才发现。

      一提起那夜,阿白就浑身不自在,耳尖攀上一抹粉红,她可不似某人没心没肺,说忘就忘。

      “是又怎么样?”

      “娘不是显得更亲近吗?”路云和目露狡黠。

      不知为何,亲近二字让阿白生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那夜的话,她与庄任氏说的都情真意切,见者动容,可也仅限于那晚,之后,她们的关系便恢复了从前,那种总让阿白觉得二人之间隔着一层什么的感觉。

      “对、对待母亲要尊敬,不可亲近。”

      路云和看透一切似的:“小时候你娘抱过你吗?”

      “我那时都多大了还要人抱。”

      “六岁很大吗?”

      “十三岁好不好!”阿白纠正。

      “好好好,就算是十三岁。”他追随阿白来到灶房,极自然地拿了根切好的胡萝卜丝,扔进嘴里嚼:“那你生病了,你娘带你去看郎中吗?给你买药吗?还有,你从小到大学艺时,学会了你娘奖励你吗?没学会会鼓励你吗?……”

      阿白被缠问的不厌其烦,一把将菜刀剁在案板上刻木三分。

      路云和浑身一震。

      “你有完没完!问这些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他又追随她的步伐来到饭厅,看她摘菜。

      “这些是家人之间再平常不过的互动,是家人爱你的印证。”

      阿白手上动作微顿,眸中流淌过一抹奇异的色彩,转瞬而逝,又恢复了冷淡:“哦,没留意过,我也从来不在意这些。”

      说罢颠了颠摘好的菜,在竹篮里晃几下,把泥土抖掉,提进灶房中,一股脑地全倒进洗菜盆里。

      她听见饭厅里的路云和轻轻嘁了声,小声吐槽一句口是心非,脚步声远去了。

      阿白停下手上的动作,双手撑住桌案。

      路云和说的那些她没有拥有过,却看见过…

      街上那被母亲搂在怀中拍哄的哭闹男孩、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女孩……

      一张张或哭或笑,却天真烂漫的可爱小脸,仿佛这才是孩童该有的模样。

      然而阿白似乎从小到大,只有一副表情,不是严肃就是冷漠。

      距她上一次撒娇式的哭已过去多久?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她淡淡一笑,摇头将那些场景赶出脑外。

      她再一次告诫自己,人要向前看,不能只一味回望过去。

      内心从波涛汹涌到万籁俱寂,她也不知道,这套说辞是真理,还是在自我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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