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赐》沙漠秃鹫

17、第 17 章

　　余望山给她拿的衣服是简单的灰色卫衣和长裤，还放了一条深蓝色加绒外套在最下面，是他买回来但是发现小了一些，就一直没穿过。邓珩穿上松松垮垮，上下衣都不止大了一个码数，在镜子里看着自己像极了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一样。
　　卫生间满是沐浴露的味道，不是甜甜的味道，而是类似一股皂香，衣服很新，但长时间放在衣柜里，染上了特有的淡淡的木质气味。
　　邓珩又想到了这个男人总是与木头做伴。

　　她推开门从里面出来，余望山背对着她，听到动静后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把视线移开。
　　邓珩刚要开口说话，余望山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他接听。
　　于是邓珩安静等他。

　　余望山接通电话后，起先是盯着地板看的，先是“嗯”了两声，又说“在家里”，后来问“现在？”
　　语气的变化不容忽视，邓珩看过去，正好撞上余望山抬起来的目光，视线交汇，这次余望山没有转开。
　　邓珩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跟他说了什么，余望山磨磨蹭蹭地冒出一句：“邓珩……在我这里”
　　哦，听到自己名字了，余望山和她都认识的，除了刘国正、丽珍，就只剩林秋华了。
　　余望山把电话拿离开耳朵，问她：“林秋华说今晚在他家搞了个烧烤，还说叫上你一起去，你……”
　　难得从他的脸上看出来一丝难为情，耳根有微微发红，一句话说得很拧巴。
　　“我可以啊。”
　　邓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应允。

　　“可是，你刚刚才那样，今晚还是在户外烧烤，万一又着了凉，可不是小问题。”
　　邓珩怕冷，余望山是知道的。
　　她现在的手脚全都暖呼呼的，热水澡也洗过了，还喝了一大杯热水，体内的寒气已经全都驱散干净。
　　“还好，只是泡在水里冷，我现在穿的很厚，不会冷了。”
　　又看了一眼她的衣服，余望山扭过头去，对着电话说：“嗯，好，迟点到。”
　　余望山手机拿离开脸颊，再次盯着邓珩看，想确认她说的话几分真假，邓珩也没有回避，大大方方给他看。
　　那小眼神，仿佛就在说：“我是真的没问题，不信我也没办法。”
　　最后，余望山有点败下阵来，直起身子摸摸后脑勺。
　　“行吧。”

　　到了林秋华那边，还没进门里面传出来的人声就已经宣告了今晚是一场很热闹的聚会，走进去就有十几道目光刷刷刷地看过来。
　　邓珩扫了一眼，有一些人她见过，在吃饭拍摄采访都有或多或少的碰面交集，也清楚他们都和余望山和他那傩班有关系，还有一道目光灼灼，扫射在邓珩身上，充满着不言而喻的敌意。
　　是老熟人丽珍。
　　丽珍在他们到来之前就来了，再加上这堆人里只有她一个单身女人，周围坐了两三个男的，有意无意对她献殷勤，说着打趣的话。
　　丽珍今天看上去要比往常不太一样，她画了个浓艳的妆，外头套了一件毛绒绒大衣，里面是性感夸张的紧身裙，从高处往下看能看到一览无余的沟壑，这也是丽珍引以为傲的资本。
　　她知道余望山也来，特意花了心思打扮了一番，站在镜子面前满意极了，左等右等终于把余望山盼来了，但是他旁边怎么还跟着个邓珩。
　　又是她，阴魂不散。
　　丽珍把电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她穿得朴素，以保暖为主，深色外套和灰色裤子，款式都偏宽松，除了那张脸根本就没有起眼的地方了，丽珍才稍稍松了口气。
　　还好，在打扮上她更胜一筹。

　　余望山和大家简单提了一嘴邓珩。
　　有打过照面，还不算很尴尬，余望山领着邓珩坐下，没过多久丽珍拿着东西找了个借口坐在了余望山的另一边。
　　“哎呦，有些人啊，女人缘是真的好。”林秋华看着他这边一水的汉子，他那边倒是挤着坐，嘴上说的话酸酸的。
　　余望山瞧了他一眼，林秋华闭嘴。

　　邓珩是新来的，也是最小的，大家照顾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刚烤的牛肉，吃点？”
　　一盘满满当当的牛肉，刚刚熟，汁水丰富，香味四溢。
　　邓珩点头，拿了一串起来，一口咬下去鲜嫩得刚刚好，居然很好吃。
　　邓珩鼓着嘴，见余望山看她了，她比了个大拇指出来。
　　余望山头低下来，嘴角微微上扬。
　　邓珩又拿了一串，心情莫名的好，连肉都多吃了几串。

　　自从余望山来了以后，林秋华把手里还在烤着的串递过去给他，说着让大厨接手。
　　余望山当然没接，面无表情地拒绝：“自己烤成这个样子还想让我给你擦屁股，自己烤的自己吃去吧。”说完拿过一把生的牛肉放上去开烤。
　　林秋华早就习惯了这人的说话和脾气，也不生气，笑嘻嘻地：“你还看不上呢，都不知道多好吃……”
　　咬了一口，然后又默不作声放回去炭火上面，没熟。

　　余望山嘴里叼着一根烟，手上又抓了把牛肉翻烤着，炭火极旺，照得他的脸有些发红，黑里透着红。
　　肉的香味已经被激发出来了，弥漫在空气中勾着人的味蕾，邓珩的目光不觉被忙碌的手吸引。
　　这双手骨节分明，一手把握着几根竹签，一扭一翻面，肉脂被烤出来的油滴落在烧得滚烫的黑炭上，发出滋滋得声响，冒腾出白烟笼罩着他的手，在朦胧之中，邓珩不禁咽了咽口水。
　　一个安静坐着烤肉，一个安静坐着等着，各自互不打扰，也没聊天。
　　期间肉快要烤熟了林秋华过来瞅了两眼，站着直流口水：“可以啊老余，就爱吃你烤的，别人烤的我都觉得没那个味儿。”
　　余望山见牛肉串已经可以吃了，往上豪横抓了一把孜然料撒上去，把多的那一把塞到林秋华手里，让他拿去分给那群人，嘴里含着烟，说话有些含糊：“滚滚滚，别恶心我。”
　　林秋华看他这个样更加起劲，捏着嗓子做作道：“好嘞~”
　　尾音转了几个弯，在余望山咬紧牙关之前溜之大吉。

　　邓珩在旁边憋笑得艰难，余望山转头就对上她那双笑弯了的眉眼，嘴角也勾起了笑，手上还留了那么一小把，朝她扬了扬。
　　“给我的？”邓珩惊喜接过，放在嘴边吹了两口，稍稍凉了一些才入口。
　　依然很烫，但是一咬是喷香的麻辣味，再然后是油脂香味在嘴里迸发，邓珩赶紧吸了口气降降嘴里的温度。
　　“太辣？”余望山注视着她的动静。
　　邓珩和他对视上，嘴里烫说不出话，用手和表情并用比了个大拇指，两颊鼓鼓的，着实有些可爱。
　　“不辣，真的好好吃哦，像我在外面店里吃的烧烤那么好吃。”
　　有人听到邓珩说的，笑着打趣道：“行啊老余，又收获一个忠实烧烤粉了。”
　　邓珩朝说话的人问：“你们都是他的‘烧烤粉’吗？”
　　手里拿着烤串的人大口咬下一口：“还不够明显吗？”
　　众人又是放松大笑。

　　轻松欢乐的氛围充满了这个小院子，大家都开心笑着谈天说地，只有丽珍脸上笑不出来。
　　她看着那些人都围在邓珩边上，说不到几句就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脸色更加不好。
　　她这一头的话题进行到老李家的儿媳妇已经生第三个了，是个男孩。
　　说到这旁边的人点了点丽珍：“别人都第三个了，你还不赶紧抓紧啊。”
　　丽珍脸色依旧难看，没回答，一口酒闷头喝下去。
　　炭火边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不仅等肉吃，还凑在一起烤火，夜晚的气温低，像这样围坐在火旁，整个身子热乎起来，烤肉一吃，小酒一喝，可谓美滋滋。
　　余望山炉子上的食物越来越多，手也没停过在翻着肉，火更加旺了，他不觉皱着眉，有条不紊忙着手上的活。
　　他这个人，似乎专注于某一件事的时候会不由得皱着眉，刻面具时候邓珩就已经留意到了。

　　新的一批才放下来，下一秒就被拿空，余望山接着把别的肉放上去，想拿一串都没了。
　　东西抢着吃才香，手快有手慢无。
　　余望山没说话，大手一撒，炉子滋啦滋啦作响。聚精会神盯着肉的时候，视线里多出来一串鸡翅。
　　邓珩两只手都有吃的，她刚好占据了个优势位置，不愁抢不到。她吃得没那么快，所以手里攒了两串，刚刚余望山想拿却没有了被邓珩留意到了，她往右手边递了过去。
　　“你吃这个吧。”邓珩举了另一只手，上面还抓着一串牛肉，话外的意思是她真的一下子吃不完。
　　余望山接了过来。

　　话题不知怎么来到邓珩身上，大家笑嘻嘻说着问着，邓珩也耐心解答他们的问题。
　　“哎，你拍的这个我们以后能在哪里看到吗？”
　　邓珩：“应该看不到吧，我们是当做毕业作品交上去，如果好的话可能会作为优秀作品展出。”
　　“这样啊。”他们有些失望。
　　邓珩想起些什么，说：“不过我可以自己发上网去。”
　　余望山扔掉竹签的手一歪，签子没有中，落在了垃圾桶外面。
　　邓珩继续说：“要是你们想看，等后期还有审核过了应该可以在网上看得到。”
　　“好啊好啊，期待噢。”

　　又热闹起来。
　　有人问邓珩：“我之前听师傅说，他那会一直想把傩戏推广出去，但是那时没有什么人重视，也是这几年才有国家的宣传和照顾，这才稍稍有点水花来。但是你们是怎么想着来这里拍作品的呢？”
　　邓珩如实：“是一共好几个选题，我抽中的这里。”
　　“……”

　　邓珩又说：“不过我倒是在这之前就有一点点了解，我记得我隔壁系的学长学姐们又一年也来过你们这里，拍过一个类似于小型纪录片的毕业作品，当时在学校里可是获了奖的，还被当做范本来讲解呢，所以我对傩文化也不是完全陌生。
　　视频我也看过，只不过不清楚当年的拍摄地就是在这里，也是确定了要来这里才知道是同一个地方。”
　　有人跟着接话：“噢，是不是说早几年那帮学生们啊，我好像有点印象。”
　　“是六年前还是七年前吧，我还记得那个男的，叫，叫李什么的，那年他们十几个人在我们这里搞得大张旗鼓的，连隔壁村子都来人看了，你别说，他们还让石村火了小一会呢。”
　　“哈哈哈哈哈哈……”

　　丽珍听着大家争先恐后纷纷讨论，注意力从她身上变成了邓珩身上，余望山也没有留意到她，她喝了一口酒，杯子重重搁在台面，发出砰一声。
　　有人扭头看她，调侃：“丽珍怎么了？喝醉啦？”
　　丽珍：“我什么酒量你们不知道嘛。”说完见大家转移了一丝注意力在她身上，不禁有些美滋滋，“我可是石村喝酒小天后呢，在外面呆过的日子我也不是吃素的，早几年要是我没跟着人出去打拼，余哥他又怎么会被那个姓杜的抛弃……”
　　话还没说完在场的人脸色变了变，林秋华扯了扯丽珍的衣服，丽珍反应慢了半拍，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闭紧嘴巴。
　　邓珩看了眼大家，一个两个开始纷纷找自己的事情干，仿佛刚才的对话和他们没关系，林秋华咳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那个，鸡翅熟了，可以吃了。”
　　林秋华夹了一个鸡翅放在余望山的碗里，还没放进去余望山抬手拦住了他，大家都停住动作，看向他。
　　邓珩也转头，看他。
　　余望山淡淡开口：“我不吃。还有，以前的事别再提了。”

　　他抬手，大半杯酒入喉，放下杯子靠在椅背上，又恢复懒散的样子。
　　众人仔细留意看他没有生气，这才放下了心继续嘻嘻哈哈，不过再也没有提起被中断的话题。

　　邓珩浅浅咬了一口肉，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