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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覃响。”

      从一堵墙内传来的声音,唤回了顾相以的灵魂,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将不知所措的他强制开机,在自己的前方、相隔三米的距离外,身穿着黑白相间校服的少年转身。

      扬起的笑容让人眼中出现了彩虹,热烈稚嫩、青涩婉转却又不遗余力地笑着,力度不似个控制的,也似个不顾及形象的,笑不见眼,可偏偏最像个顾及形象的,笑得人恍若世界中出现了两个太阳,不敢抬头看,却又一眼沦陷。

      少年对着正趴在墙头上的人问:“怎么了?”

      “我有份作业写错了,要回去重做,你们去看吧。”

      “好。”

      “完美落地!”

      覃响的身边出现了三个从墙壁上跳下来的人,顾相以这才明白怎么回事,是……逃课吗?

      秋季的枫叶红得更显纹路,在地面上掉出了图案,顾相以踩碎了叶子,拖着碎叶子跟随着逃课的一群少年。

      他们脱掉校服,里面清水的黑白色短袖,又将校服放到小卖铺,拽掉学生的身份。

      秋季不熟,下午的阳光还有少些得燥热,没闷住覃响的性子,顾相以的眼睛离不开其中热烈的、勾人肩膀说个不停的人。

      旁边的人估计是易出汗体质,走了没几步就去买冰镇水喝了,拿了一罐可乐,询问站在门口的三位少年:“你们喝什么?”

      “橙汁。”

      “乌龙茶。”

      “酸梅汁。”覃响说完,转头,用笑意说着关心的话,“朋友,你跟我们好久了,喝点什么吗?我请你。”

      朋友?

      顾相以很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他的眼睛望人时自动锁定了,不得到答案解不开锁的,不锐利、不阴沉,没有……未来每每望向自己时的冷漠、悲伤,有着只是温暖的拥抱。

      “不用。”

      他已经死了,不需要喝东西了。

      “他是谁啊?”拿着乌龙茶的人问覃响,换来的是几声不认识、没见过,顿时笑了,和覃响说着相似的请客话。少年的热情总是莫名其妙的,覃响身边的人大多都是受到了他的影响,不自觉地往他的身边靠。

      “你也是去看乐队的吗?”

      顾相以为了能跟着覃响,扯了谎,点头。

      “那就一起吧。”

      顾相以从他们的身后到与他们并排,都是热情邀请的推动,许是眼睛一直看着覃响太明显了,被他发现了……袖子紧实圈起来的手腕皮肤上有少些的疤痕。

      覃响自来熟地抓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挽起顾相以的袖子,看到了他只有骨架和一层皮的胳膊上面有着大片烫伤的痕迹,热心肠开口:“有伤怎么都不上药?前面有个药店,我帮你上药吧。”

      手腕被人握住,顾相以抬眸,克制住眼底的倦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覃响说是自己的问题需要去药店,其中有位少年皱眉:“不能再买吗?乐队表演快要开始了。”

      “你们先去,我随后跟上。”

      顾相以任由覃响将自己拉到药店里面,他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尤其是和爸爸、父亲,话都说不上几句,别说接触了。

      听话?

      乖巧?

      还是什么?

      覃响买了药膏和棉签,单膝跪在顾相以的面前,轻轻地给他抹药,怕他疼,转移他的注意力,抬上来一些家常话。

      “你叫什么啊?”

      “顾相以。”

      “在哪里读书?家在哪里?”

      “没在读书,没家。”

      覃响正在给他包扎,突然间,一颗脑袋轻轻地靠上来,以为他是伤口疼的想找一个支撑点,抬手摸着他的脑袋安慰,摸到了脑袋上鼓起来的包,手顿了一下,继续抚摸,三四滴泪从眼前掉落下去,这般近距离,让泪珠清澈的映人。

      人怎么还哭了?

      和覃响接触过的人都是快乐的,倒是有哭泣的,解决办法就是:“要是你现在不哭,给你买玩具好不好?”

      “当真?”

      “我说话算数。”

      没有收到过爸爸礼物的顾相以抬起头,擦干眼泪,严肃道:“不哭了。”

      “刚好,隔壁就是玩具店,走。”覃响将顾相以拉到玩具店里面,大方道,“随便挑,挑中的我都给你买。”

      旁边的老板娘看到了,调侃覃响:“以前是你带着娃子来,现在怎么带个和你一样年纪的人来?都这么大了,还要什么玩具。”

      “在想要玩具的时候,他就是小朋友。”

      “也就是你好,你一家子都好。”老板娘这话说得不假,海德堡只要一打听覃家,百分百的大拇指,收养孤儿、做慈善等等,连市长都赞不绝口,要不是覃父覃母想让孩子自由选择婚姻,现在一步一高枝。

      外人清清楚楚的事情,顾相以这个儿子不知,他从记事开始,家里面就是没有晴天的天气预报图,爸爸父亲以前的事情不知道,还是在两个人一起自杀后,顾相以从葬礼上听到认识他们的人说,才窥探到一点真假未定的过往。

      爸爸爱惨了父亲,为了父亲接受了长达五年的改造手术,才能生下自己,成为顾夫人。再多的痛苦,都比不上一句心甘情愿。

      顾相以不信,他眼睛看到的,亲身经历过的无法让他相信两个人相爱,爸爸定是被胁迫的!

      怕耽误爸爸的时间,收敛心神,选择了一枚向日葵胸针,精致的胸针别在了覃响的胸前,由顾相以出神地抚摸着,似在触碰真花般格外珍惜。

      花开在了白色的土壤上,非真,但也希望你快快开花,将他转向人间无恼地。

      覃响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后者没有察觉到,还在碰着向日葵胸针,倘若悲伤可代替化肥,永不凋零的花将会开在云端。

      他的难过,为什么会跟自己有关?

      覃响见他的眼眶又红了,赶忙付款,将人拉走,出了店铺,扯开话题:“你的名字是相濡以沫的相以?”

      “嗯。”

      “我叫覃响,”

      “我知道,刚才听到了。”顾相以顿了三秒,问,“逃课出来没事吗?”

      “没事的,逃课是因为有想做的事情,落下的学业我会补起。”覃响笑,手臂忍不住搭上顾相以的肩膀,平常和朋友们闹习惯了,不分亲疏远近。

      顾相以没有上过学,从小到大都是家教、家教,很难接触到外界的生活,自然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比学习还重要。

      “想做的事情?看乐队?”

      “是啊!今天是出差买笑卖乐队海德堡巡演最后一场。”

      一阵儿风来,同时灌了两个人的五官,还有……海德堡?

      这里是海德堡??!

      顾相以的眼中,是从未看到过的前方和橘黄色落日,潮湿的气味、人声鼎沸的声音,渐渐、渐渐地清晰起来,走到了无路的顶端,两个人停下。

      “这是海吗?”

      顾相以望着前方秋风一吹,吹动了天上云的海面,是震撼的、美丽的,光线撒在沙滩上,将人画出了倒影,脑海中临摹过千千万万遍的样子,都不如亲眼所见。

      “你不是海德堡人?”

      顾相以的家在珞未都,是顾家根所在的地方,他已经死了,那里已经不算是家了,死亡……和他想的、书上说的、旁人告知的都不一样。

      他们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原来是一场不想让他自杀的谎言,原来死了之后,会来到海德堡,爸爸的家乡,也就是现在脚下踏的这片土地。

      从未来过这里,顾相以却深深地爱上了这里。

      因为,这是给了他生命的地方。

      “我爸爸是,只不过是我没有见过海。”

      “走,乐队还没有开始,带你去玩。”

      顾相以任由他拉着,这种感觉第一次接触就迷恋上了,喜欢爸爸对自己笑着、喜欢他拉着自己、喜欢他跟自己聊天,喜欢到……移不开眼睛。

      “海水,你摸摸。”

      覃响将他的手放进水里,一个海浪卷来了夕阳的形状映在手背上,放开他的手,手掌心朝上聚拢了海面上的夕阳,然后上扬,散在了顾相以的脸上:“夕阳在你的脸上,说谢谢我。”

      顾相以被泼的一愣,从脸上落下的水珠被光线打的七荤八素的,失掉了原本的颜色,变成橙黄色,抬手,接住水珠,没有半分攻击力道地泼在覃响身旁的海里。

      “顾相以,你看,又一轮夕阳过来了。”

      是倒映着夕阳长长影子的一撇,也是夕阳的尾巴,虚拟地落到了人类的手里,被打散、重新聚拢,如此循环。

      顾相以望着手掌心里的向日葵胸针,是覃响和他朋友们玩水前担心丢失交给自己保管的,抬头,看着在水里面嬉笑打闹,青春洋溢的覃响……

      从未见过爸爸像现在这般笑着。

      顾相以解开胸针,尖锐的针不自觉地就往掌心里刺,一寸、一寸、一寸,突然,身体被撞,重到整个人被撞倒在沙滩上,手掌心的胸针也掉落在不远处。

      他连忙捡起来,放到手里干净的位置,用嘴吹去了上面的沙子,见干净了,转身,未看到人,声音先出来了:“滚。”

      后慢慢地望着这个在夕阳余晖里有资本的人,光线在他的身上给他增了亿分的美颜滤镜,放在旅游区妥妥是最火爆的观赏区,可惜是个呆子。

      黑框大眼镜与他的脸型找不出一点匹配的弧度,连高挺的鼻梁都挂不住,一直往下掉,只好时不时地拿着手中的调查表往上推推,眼神呆滞、无神,不是神游天外,是跟没有灵魂一样。

      白衬衫、黑西裤,显得跟鬼上身一样得难看。

      可他依旧是吸引视线最多的一个。

      顾相以都不跟他计较了,还能感觉到视线,没在乎,自顾自的看着想看之人。

      坐在沙滩上的顾相以似乎是坐在岛屿上的王子,忧郁、孤独、用眼睛无聊地摆弄着世间,独处的优雅是容不得任何人去破坏的。

      可现在,被破坏的彻底。

      “我想请你填一下调查问卷。”呆子说话了,话语跳跃地十分活跃,但话语都是平音,他用念课文的方式说话,更呆了。

      “不填。”

      调查问卷伸到了眼前,顾相以看都不看一眼,重复:“不填。”

      继续伸。

      “走开。”

      还伸着。

      五声不填,十声走开。

      这调查问卷没动一下。

      顾相以碰到了一个犟种,那就僵持下去,反正累的不是自己,十分钟过后,舞台那边有动静,顾相以投降于他的执着,也不希望他一直跟着自己,开口:“我填了就请你离开!”

      顾相以用衣服擦干净有点脏的手,接过调查问卷和笔,握笔的手掌心有点疼,摊开掌心一看,一个小小的红点出现在皮肤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刚才看到胸针上面有血,是自己无意识做的吗?

      轻轻地握住笔,怕一个用力逼出血染脏笔。正儿八经看调查问卷,第一个问题:您觉得乐队的表现力如何?

      关于乐队的问卷?

      乐队的表演还没有开始,就要给出观后感吗?

      顾相以把问卷还给他:“我不作假。”

      纵使呆子还是选择了继续坐在自己的身边,顾相以也不会妥协。他脑海里面没有过多的想法,不会考虑事情的前因后果,真正做到了过去、现在、未来毫不相干,进行时就是进行时。

      顾相以突然想到了什么,摸摸口袋,没钱、没手机,手下细腻的布料让他放了心,好在衣服是定制款,虽不知价格,但凡是能进顾家的东西,都是不菲的。

      除此之外,脖子上的项链是顾家的家传宝贝,后知后觉……顾相以缓慢地反应过来,死了也会疼吗?

      今天是他的十七岁生日会,也是顾家看管最松懈的一天,趁此机会,他自杀了。之后就出现在了这里,在他正迷茫的时候,遇到了旁人叫覃响,一个在他的回忆里面流着血的名字,也从那个名字的所属者身上,看到了爸爸的样子。

      顾相以不太能记得爸爸和父亲的样子,仅存的记忆也就只是知道他们的名字。刚才他凭借着三分和爸爸相似的长相就跟人了,糊里糊涂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不像,真得不像。

      眼前的覃响和二十八岁的覃响不像是一个人。

      顾相以想在回忆里面找出相似之处,想要证明那场悲剧只是家庭的缩影,可他拥有的记忆满是哭喊和求饶,原来……那场悲剧……是识人不清的倒影。

      覃响曾经快乐过,并非是,曾经不快乐。

      爸爸、父亲、儿子一家尽数自杀,竟连当事人都无法通晓真相,找到一个答案。

      顾相以的手又不自觉地去摆弄掌心内的胸针,他陷入情绪里时,需要外界的刺激才能回神,时常陷、时常疼,习惯了就成了如今的模样,对正在做的事情没有任何的感觉,直到感受到触感不对,低头一看,把这个呆子的手抛开。

      一想到自己摸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就想吐。

      少有的火气直接对准了他鼻梁上的眼镜,拿下来,掰成四瓣还给他,附赠一个言语讥讽:“恶心。”

      随即站起身,感到身后有只小尾巴,卯足了力气在沙滩上奔跑,余光瞥到这个呆子跟着跑,还跑得比自己快,不到三分钟不是自己被追上,就是自己率先没有力气停止了。

      顾相以被困在家里十七年,前十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后七年每日想着怎么死,顿顿吃饭不得心、还有自虐的痕迹,哪得空锻炼身体,别说跑步,上楼梯多了估计都是难事。

      从沙滩跑到路面了,身后还有甩不掉的影子,既然赶不走,就不在他的身上浪费时间了,爸爸还在沙滩上,要抓紧速度了。

      顾相以走进度假酒店里,跟前台的工作人员商量:“你们这里能放贷吗?”他摘下项链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但凡全身上下有值钱的物件,也不会拿着顾家的传家宝抵押了,“我暂时把项链当做抵押物。”

      “你缺钱?”旁边一直跟随的呆子说话了,被顾相以看也不看拒绝,“和你无关。”

      “酒店是秦氏旗下的,秦氏主做房地产、度假区和汽车销售生意等,不放贷,你贷不到的……”

      顾相以听到了关键词,拿上项链,重新带回脖子上,总有门路,询问了卫生间在哪里,确实是有了门路,起码让自己的恶心得到了抒发。

      顾相以干呕了有一分钟,打开水龙头洗手,一想到这个呆子故意握自己的手,让自己摸他,就忍不住捧起一个小水滩,泼在他的脸上。

      朝他伸出手,只见这个又呆又傻的人弯腰,将下巴悬空在自己的手掌心上方,被泼在他脸上的水珠沿着他的皮肤走了一遍,最后坠落在自己的掌心内,重新聚出了一滩小水坑。

      又想被泼?可顾相以不想,甩掉掌心内的水珠,明确所要之物:“胸针!”

      他要到了胸针,从向日葵胸针联想到覃响,空洞的情绪被慢慢地填满,迫不及待想要见到爸爸了。离开卫生间,从脚步声就能听出来,呆子铁定跟在自己的身后了,除了走,还能有什么办法?

      走到酒店外面,还要听呆子叽叽喳喳:“我可以借你钱。”回绝,“不需要。”

      “我真的可以借你,没有利息。”

      “我真的不需要!无关乎利息。”

      两个人话语中的皮球来回踢。

      “你如果缺钱的话,我把调查问卷分你,一起让人们填写完,按劳分配。”

      “我现在需要。”

      “我给你,在我拿到调查问卷的时候,工资已经给了。”

      顾相以没有犹豫,转身,伸手:“给我。”接到的是一半的调查问卷,给他打回去:“我说的是钱。”见他从口袋里面掏出钱,就三张还看了两眼,最后只给了一张,中间的第二张被他郑重其事地说:“三百,对半分是一百五。”第二张一百是两个人的共同资产,暂且由他保管。

      顾相以没有见过计量单位为百位的钱,现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一百元,能买一件衣服吗?”

      “能。”

      顾相以放宽心了,下到沙滩上回到原位置找覃响,刚好这时在海里面玩闹的覃响走过来了,他全身湿漉漉的,露出晃人的五官。

      顾相以上前迎接他,熟练地说着最为陌生的关心话:“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趁着乐队还没开始表演,换件衣服吧。”给他指方向,“那个地方有卖衣服的,也有简陋的试衣间。”

      “好啊。”覃响一口答应下来,没叫还在海里面玩耍的朋友们,与顾相以一起走到衣服的摊子前,推了推望着自己入迷了的人儿:“帮我选选。”

      他的话在顾相以这里是拿生命去对待的,所以导致了挑衣服的姿态活脱脱像是在挑人共度余生一样,慎重,考虑覃响的喜好、风格……

      想到此,他的脑海里面一片空白……自己、自己算什么儿子啊,对于爸爸一点也不了解,又不敢随意挑选出一件。万一不符合爸爸的心意,还让爸爸的好心肠选择受委屈让自己快乐,更不能原谅自己了,思来想去把选择权交给覃响,还附上了真的不能再真的话。

      “你穿哪一件都好看,选不出来。”

      “橘黄色落日衬衫。”

      身边传来了一道让顾相以想不到的声音,扭头,看着站在三米开外面无表情提出建议的呆子,走过去,压低声音道:“有你什么事?”说着,眼疾手快又摘下来了他鼻梁上挂着的黑色框眼镜。

      背对着覃响“咔咔咔咔”四声,把他的备用眼镜掰成四瓣,塞到他的衬衣口袋里面,暗暗警告:“别多嘴!”

      “会长?”

      覃响走过来热情地打招呼,看着他这副……偏工作气息的打扮和气质,认出来还真是费了点时间:“会长是来视察工作的吗?”

      “有事。”

      顾相以往后退了一步,给他们两个人谈话的空间,但似乎打招呼过后,就没有了,爸爸去换衣服了。

      顾相以见他打算当众脱衣服,阻拦:“去试衣间。”

      沙滩上光膀子的男人不在少数,包括试衣服的男人也不多做这一步骤,覃响的里面穿着背心,就算是脱掉外罩的半袖,所露的与穿着的相差无几,尽管如此,落在顾相以的眼中也不可以,这是他从小耳濡目染的。

      但不是爸爸……

      爸爸是听了自己的话才改变了主意。

      如果自己的出现同样地改变了爸爸的生活,那和父亲有什么区别?难道两个人、一对父子,非要先后顺序地祸害同一个人吗?

      既然没和人接触过,就不要开口说话了!别搞砸了爸爸的好心情,爸爸现在的人生,应该是不需要自己吧……

      顾相以抿唇,还没有一秒,身子被秦绯说一撞,整个人摔在沙滩上,当下的情况是有些懵的,连手掌心中的胸针被抢走都没有反应过来。

      秦绯说把胸针扔进旁边燃烧的火柱中,不在乎地面人眼睛里面是何等情绪,看不透、分析不了。

      尽管是以往每天都要铭记的人类表情分析,第二天都会被记忆稀释,连渣子都不剩。他看不懂人的情绪,只知道,面前人的眼睛里再无自己唯一能够看懂的、窒息的东西。

      “你干什么!”

      顾相以站起身子,双腿发软差点没跪在地上,他的身子很弱,全凭着一股怒气替换了力气,冲上前想拯救胸针,被秦绯说挡得严严实实。

      “谁允许你这么碰我的东西的?”

      顾相以握拳,将外露的负面情绪转换成为了刺向自己的刀剑,血液从掌心中流下来,咽喉像是被一块重石压着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大口地呼气、吸气,穿过气道的氧气在此刻化身为了金刚钻,一寸一寸钻开血肉,所产生的碎末被他咽下去。

      “让开。”顾相以咬着牙,试图用言语说动面前这堵人墙。

      秦绯说在自己的世界里,是一堵上可达天空九万里、下入土地十万米的墙,连他本人都无计可施,只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冷静接纳着墙双面顶端地延伸,别说别人。

      此刻,秦绯说把自己当成了一台医疗机器,缓慢、精准地扫描着面前人的全身,无比想要获得一个健康的结果。可当看到他用着自己看不懂的表情,依旧做着自残的事情时,秦绯说感觉自己紊乱了,变成了作用仅仅是遮挡的墙。

      顾相以明知道言语是说不动秦绯说的,仍固执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让开”,不是在真的让他起来,而是通过文字泄一点身体里面快要压制不住的洪流,更是在自我安慰。

      终于,在顾相以说不出来话来时,秦绯说离开了,而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火堆时,秦绯说用一盆冷水浇灭了火焰,证明了他从未离开。

      “秦绯说!!”

      顾相以扑倒他,右手掌心朝下垫在了他的脑袋下,左手无力依靠,只好攥着调差问卷的顶部瑟瑟发抖,眼眸越来越湿润,一个不近视的人现在近视了,“度数”“啪”“啪”“啪”地往下掉。

      “你可以毁掉我的无数份礼物,为什么要毁掉我的第一份礼物?”他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能得偿所愿!

      秦绯说一个高度近视,不佩戴眼镜根本看不清世界的人,在一滴、一滴眼泪落入眸中后,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晰的看人。

      顾相以垫在秦绯说脑袋下的右手狠狠地抓了一把,抽离,将手中的碎玻璃砸在他的胸膛处,还有比得万斤重的鲜血。

      起身,擦掉眼泪,恢复冷漠的样子,整理了一下衣衫,穿过人群,目光的尽头是换好衣服陪着朋友们挑选衣服的覃响,衬衫很适合他,好多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顾相以与他对视了,确定双方都互相看到了,还是抬起了手用力地挥着,蹩脚地吸引着注意力,下一秒就后悔了,因为他朝自己跑了过来。

      风吹起覃响的衣摆,布料上的图案在他的身后展开了实景,梦幻的如一幅画,路人有注视的、有拍照的、有小声交谈的,刚受了伤的人给出了经验之谈。

      “慢慢走。”

      说完,人跑到了自己的身边。

      “你怎么受伤了?打架了?”

      “我。”秦绯说站在顾相以的身后说出原因。

      顾相以没理睬又来到身边的人儿,夸赞覃响:“你穿这件衣服很帅气,要这件吗?”

      “先别管衣服,玻璃渣都刺进肉里了,我求助工作人员给你包扎一下。”覃响捧起他的手看,一说是触碰到他,内心总会浮现一个念头——太瘦了,让碰他的人分分钟卸掉力气。

      “好,我先付钱。”

      顾相以轻轻抽出来手,走到摊主眼前问,刚好五十块钱,本来是没有刚好的,但转身看到秦绯说拿着一百块钱跟自己交换,这样子两个人就都公平的分到了一百五,不刚好也不行了。

      闲逛的人群开始往舞台聚拢,顾相以顾不上伤口:“乐队表演要开始了,不要错过了。”

      “表演没有人重要。”覃响一本正经地教育他,“不管是什么,在危及到生命的情况出现时,都得为其让道,你别看你的伤口小就不在乎,有时候忽略的小庆幸有可能会出现大问题。”

      覃响的笑容没有了,顾相以担忧他不笑的时候会和自己见过的覃响有相似的地方,但没有,现在的覃响没有积累了生活的素材、多年沉淀下来的能构思成一部纪录片的经历,没有那不值一提、废弃的故事性,有的只是覃响,是覃响。

      他是覃响,必须是覃响,只能是覃响,任何人都不能夺走他的名字和性别,少年必须是少年!

      一时间,顾相以出神了,现在、过往的覃响是否有相似之处?眼前的人是覃响,但是自己的爸爸吗?尽管他在怀疑,眼睛还是离不开覃响。不管是他给自己清理伤口,还是去看乐队表演,只有一瞬眼睛离开了,那就是看最后面的位置和舞台之间的距离,判断观赏性如何,不如何,只能看大屏幕。

      但影响不了覃响的欢乐,他跟着音乐摇摆,全场的人都投入进音乐里,夜幕降临,灯光地游走让人的瞳孔变成了彩色。

      顾相以闭眸,不是不适,是害怕这游离的灯光是让自己回去未来的前兆。

      覃响被聚在光中,虚化的却是顾相以。

      顾相以抓住覃响的手腕,感受着他的温度,确定他还在,不料被他反握住,高高地举起来,听着音乐。

      “顾相以,快乐起来!”

      顾相以睁开眼睛,抬眸,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两条只有小臂这一截相连的胳膊上,一片又一片的浓重颜色扒着,让胳膊看上去像是生病了,好像只有音乐是解药,顾相以……也听到了解药的声音。

      “近视人眼里的烟火,是遥远星系的呼唤。
      我现在爱你的心情,类比此刻天空的色调。

      ……

      吐爱意…… babababababa
      鱼的泡泡在天空的城里漫游。

      说爱意……heiheiheiheihei
      变废为宝的七彩鸟开始孵化。

      捧爱意……lalalalalalalalala
      ……
      balabalabalaba,heilaheilaheilahei……”

      能听到的只有一段,当换了一首歌、换了灯光后,顾相以的全身心只能容下覃响,一直到结束,散场后,听到了覃响的疑问。

      “顾相以,你这个人好奇怪啊,明明是来看乐队表演的,怎么全程都在看我?”

      “我也不知道,眼睛好像不听我的话。”

      “我大方,看多久都行。”覃响搂住顾相以的肩膀,拱了拱,“不过,不要将不该滞留在我身上的时间给我,你要明白,我是免费的、且随时随地你想看就能看到的。”

      “不是的……”

      你于我是自杀后才能见面的人,我的时间里,别人都是停留的,只有你在走。

      “哦对,乐队表演的门票是你的……”顾相以想起来了覃响交给了安保两张门票,该说谢谢还是问多少钱?好像都不需要,又好像都需要。

      “你全程看的是我,给门票钱干嘛?”覃响摆摆手,“安啦,门票是我朋友的心意,邀我来看的,我没出钱,你给我钱说不过去。”

      “覃响,我爸来接我,我先走了。”

      覃响跟朋友们告别后,轮到顾相以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你要跟我……”

      留给顾相以的只有一阵儿疾风,他本能地跟随着覃响转身,看不到他的背影,衣服混在一堆的花衬衫里面也是难找的颜色,看不到人,便寻找热闹的出处……

      等一下!

      覃响正把一个男人压在身下,男人剧烈挣扎见没效果,伸手够到头顶的刀,朝后面划了一下。只这一下,让顾相以的心脏顿时泛上了麻意,脑海里面该想的不该想的通通乱想一通。

      一会儿是身穿着花衬衫的覃响倒在血泊里,一会儿是一把匕首刺进覃响的胸口,那双手、那双控制着刀柄的手在用力地搅碎着他的心脏……

      “不,不行,他会死的。”

      顾相以红着眼就要冲上去,被秦绯说拉住胳膊阻拦:“覃响的家里是开武馆的,他不会有事。”说了,这个人不听,还往前冲,继续说,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能听到为止。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那个人的动作毫无章法,不是覃响的对手,只是他手里有刀,覃响选择自保中突进,你贸然上前,保证不会给他添乱吗?”

      “你就能保证他不会有事吗!”顾相以承受不了再一次的痛苦,宁愿把胳膊折了也要冲上前,每次有这个动作前,都被秦绯说化解。

      “我保证!”

      “不听。”当然了!旁观者之所以能够心平气和地商谈着结果,那是因为他在危险之外,他在乎的人在危险之外,顾相以怎么能呼吸上来?!

      覃响是他的父亲啊!

      是在他面前死掉的亲爹啊!

      是他结束了,才能有的见面啊!

      顾相以看不清局势,直到秦绯说松了手,连滚带爬地往人群中心跑去,撞到了人,也找到了人,眼睛里面的泪水被手给擦去。

      他看清楚了面前的覃响,颤抖着声音说:“你有没有事情?我一直想看到你,可是我的眼泪太多了,又迟迟不落下,它在打转,我也在打转,你让它停下来。”

      覃响的指腹极其舒展着轻柔地擦过他的眼睛,将眼睛里面的眼泪逼出来:“我没事,你的眼泪能赶上海德堡半月的雨水量了。”

      覃响以为他是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被吓着了,想着好好安慰一下,没想到这个人听到没事两个字,擦干眼泪,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全身,确定没事后不哭了,站起身,与自己一起走出人群。

      顾相以听到身后响起了骚动,转头,看到了持刀的那名男人挣脱掉保安的束缚,走着直直的路线,即将要捅向一名男子。

      原先还亲密的小情侣直接被对方拉了挡刀,尖锐的尖叫声刺激了顾相以。

      转过身立马跑过去,赶不及就拿手去挡,能争取一丝逃命机会是一丝,而这时,情侣男见到有人挡刀了,又想挽回自己的女友,直接伸手推了顾相以一把。

      让刀尖落到了他的胳膊上,眼前横出一只脚,重重地踹在了持刀男人的胸膛,可惜已经迟了,刀尖顺着男人后倒的身体,在有限的距离内划了顾相以的胳膊一刀。

      顾相以的衣服被秦绯说撑开,露出里面的血痕。

      覃响也看到了:“先去包扎吧。”

      “去酒店,里面有医生。”即使发生了危险的事情,秦绯说还是平音,“我在这里处理。”

      “好。”覃响搀扶住顾相以,有些恨铁不成钢,在去酒店的路上一直碎碎念,“在确定能够自我保护、不会出现危险时再谈保护别人,哪有你这种以身体挡刀的?”

      “你的反应是比我慢的,怎么刚才快了那么多?”

      “不知道。”顾相以不想说,现在他的魂还没怎么回来,行尸走肉般的一句一句搭着覃响的话。

      “如果下一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视若无睹。”

      “是的,你没有自保能力,就躲得远远的。”

      “我还以为……”顾相以低头,哪怕是和未来有可能沾一点边的问题都不愿意提及,但又耐不住想要了解他,还想及时改正他善良的心,“你会不管不顾地救人,把自己的安全抛之脑后。”

      “不会,”覃响望着前方的多变、璀璨的灯光,轻声说,“他们有人在乎、翘首以盼等着回家,但我也有人在乎,期盼着我平安到家,我们都是一样的。”

      “爱家人,只爱家人。”顾相以重复加肯定。

      “只爱吗?”覃响反问,笑着说,“范围好小。”

      “只爱家人。”对于顾相以来说,范围已经很大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能见一面家人,多难。

      顾家……没有爸爸和父亲的照片,他们好似不爱照相,以前还能在合影上看到一张、两张?后来自两个人双双死掉后,家里面再也没有了两个人的照片。

      唯有今天,顾相以在顾家的古堡里面行走,从客厅上上上上楼梯到阁楼,一个无人涉足的地方。

      他四处找寻着藏身之处,想选一个合适之处自尽,是希望顾家的人迟一天找到自己,头版头条、铺天盖地的新闻至少不是在今天,一个阖家欢乐的日子。

      撬开了天花板,扑克牌、骰子、钱等赌桌上的东西一窝蜂地全部掉了下来,钱洋洋洒洒地落下,覆盖住了夹杂在其中的一张有些泛黄的相片。

      是谁的照片?

      和自己有关系吗?

      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不要去看一个死人。

      顾相以的手不受控制地拨开钱币,骤然,手掌心把钱、扑克都给抓皱,从指缝中溢出富贵的花,都说了不要看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管不住自己?

      “啪嗒……啪嗒……”

      顾相以把手中的钱往外一扬,找相片,为什么不看?凭什么不看?父亲好坏、好坏、好坏,所以更要记清楚他的样子,等死后跑去拦截他的转生路,他太坏了,坏到没有轮回的资格。

      而当顾相以看到一堆复杂颜色的东西上静静躺着一张身穿白素衣、头戴鲜花圈正在祭祀的少年的照片时,眼泪彻底止不住,照片里面的少年优雅、虔诚,清纯……

      是顾相以从未看到过的父亲。

      是——顾络尤。

      但顾相以不信是他,只当照片里面的人是飘入顾家,与顾家格格不入的一抹游魂。

      尽管人坐在顾相以前方的不远处,他也不认,反倒是反问:“你是谁?”

      他和覃响进到酒店,就被工作人员用去医疗室的借口带到了这里。从八层的酒店来到另一栋别墅的二层,站在落地窗前,望着窗户里面坐在沙发上身姿板正、周正得体的少年,和照片上的人除了穿着外一模一样。

      一定不是顾络尤!

      一定不是顾络尤!

      一定不是那个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哪怕是下葬了都吓人的父亲!

      “顾络尤。”

      少年说出口名字,清雅端庄地笑着,他的笑容不似覃响得灿烂,像是清潭上飘过来的花环,美丽动人、香气怡人,哪怕最终随着潭水流走,也给人带来了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刻。更是顾家教导的完美笑容,偏生看不出来一点模板。

      覃响搀扶着顾相以的胳膊想进去,询问医生,还未动,后者便将胳膊收回去,右侧一步。

      覃响念着他的伤,目光一直跟随着,瞳孔里播放着顾相以一点一点像开了0.5倍倍数的手部动作。

      顾相以的手里握到了血流,没把它放走,死死地攥在掌心里,似乎想把它变成最硬的石块砸碎眼前的玻璃,握了很多、很多、快了,要溅这个满嘴谎言、暴力的人一身碎渣!

      优雅、暴|力。
      得体、出|轨。
      清纯、强|暴。

      顾!络!尤!
      你怎敢!你怎敢这么欺骗一个人、对待一个人!

      为什么在自己死后的世界里,要有父亲的出现!他都已经死掉了!还要他怎么死,才能去到没有父亲的世界。

      “顾相以。”

      覃响觉得,现在顾相以的状态……不太好。

      明明只有手受伤了,怎么全身都在流着血?

      抖得一颤一颤又一停的发丝,微不可见地抽搐像是皮肉下的骨头都碎了,轻微一动,显出是骨头咬人般得窒息,他定是很疼,才导致动作幅度长短、大小不一,让所望之人也感同身受得难受。

      顾相以抑制的眼泪全部都倒在了眼眶里,硬生生地把眼睛憋到通红,红得滴血,看似恐怖,却是眼泪一点一滴组成的骇人的谣言,无需人知道真相!这就是真相!

      顾相以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经历,便是上告、指控顾络尤的证据,如果法院觉得证据不足,顾相以能将自己的眼睛挖出来、耳朵切下来、肢解自己,桩桩件件数百件证据告他!

      可是……没机会。

      没有人管。

      他们说‘父父之间的事情,只要不是本人,哪怕是再亲密的人也说不清。’

      不管的下场……

      ……

      顾相以终是没有给任何人造成麻烦,松开了握拳的手,掉落到地面的不是血液,是三个人其中的谁?

      他把泄气的左手背于身后,让背后的夜晚面对着独自狰狞、模样狼狈的手臂,一口气无声地呼出,情绪没有栓绳,怕它吓着人,顾相以让它回去了,礼貌地向有可能受到惊吓的覃响道着歉:“遇到了不想见的人,不小心情绪大了些,抱歉。”

      他能成为数百种模样,但他却抛弃了数千种模样,顾相以经常是这样子……想找一种能面对数人,也可以抵御数人的形式存在、长寿。

      也曾经问过不同的家教,他/她们的回答是沉默,或是扯开话题,因为……在面对一个双亲刚刚离世的十岁孩子,能说的话只有公式。

      后来,这个问题被爷爷知晓,跟顾相以说:“我可以回答你这个问题,你是顾相以时,世界上没有这种形式,相反,你是顾家的顾相以时,你从生下来就掌握着这种形式。”

      “我回答了弱弱的问题,爷爷也像你一样,请教弱弱一个问题行不行?弱弱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十岁的顾相以未能回答出的话,十七岁的顾相以用眼睛说了,答案就是他所看到的人——顾络尤!

      如果顾络尤只有对待别人的一面,不会衍生出对待爸爸的第二面,倘若、倘若父亲……父亲没有那么多面,是不是……

      是不是……

      顾络尤的身子刚动,前方就传来了极大的动静,站在窗外的人毫不遮掩想要逃跑的心思。

      他见多了人跑的姿态,这个人还真是出乎意料,仅仅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脚腕跟绑了巨石似的,差一点就把地板砸烂了。

      这眼神,摆明了就是不想让自己靠近、还有些厌恶自己。顾络尤站起身子,他不是个叛逆、爱逗人的性子,站在原地不动,自爆来意:“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们,特意把你们请到这里来,还望两位配合一下。”

      顾络尤诚恳地商量,搭上一副全天下的白花们都凑不足的一分脸庞,说服力直达巅峰。

      他的外貌就是一颗开花的树,只需要轻轻摇晃一下树枝,掉落下的一片花瓣就足矣压了大地,除非天地倾覆,不然不会有所改变。

      于别人是花,于被蒙蔽在鼓里、被他欺骗的人是花,在知他过往的顾相以的眼中,是结针的树,不该、不该出现在眼前。

      这是顾相以看到他的第三面了,想毫不留情地拆穿他是一个七穿八烂的人,但说不出口,要真是因为教养和素质就好了,这样子还能遮遮自己的无能和懦弱……

      不敢就是不敢,怕就是怕,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一切都是顾络尤的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在顾络尤的面前,顾相以始终都是三岁的模样与心智,因为……因为,那是个由顾络尤一手造成的永远不会反抗、也反抗不了的年纪。

      包括,包括在顾络尤动的时候,顾相以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抬起了一只脚。

      不是逃跑,而是蓄力,如果,如果顾络尤要伤害爸爸,顾相以会用尽毕生所学,与他同归于尽!

      “如果要问问题的话,还请你快一些。”覃响抓住身旁顾相以又开始握拳的手,手指温柔地一点一点化开顾相坚硬如铁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察觉到他想逃离,抓紧,大拇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虎口,同时,也看穿了他的害怕,挡在他的面前。

      “我的朋友是个胆小鬼,有什么问题你问我。”

      不……

      是,是胆小鬼。

      不,不能让爸爸和他接触!

      不能让父亲看到爸爸。

      不能再重蹈覆辙。

      “问,问我。”顾相以上前一步的脚轻盈地像是插上了翅膀,许是心灵抖落下来了一点负担幻化而成,让他与覃响并立。

      抬起两个人紧握的双手,微微动,在覃响的视线下,一步步抽出手、脱掉外套,翻转,用最干净、没有一点灰尘的里面的布料给他擦掉手中的血迹。

      刚染上没有多久,既能擦得起来,也能擦得干净,完成后,抬头,见他不说话但却理解的模样,好似就是在被爱的环境中长大,多好、多美……

      “你先离开,他找的是我。”

      “好,我在下面等你。”覃响跟他挥手,又跟房间里面的人点头,想骗的人离开了,顾络尤应该不会再装了。

      顾相以的脑海中出现这个想法,反而变相地说出了一个事实,他根本就不了解顾络尤。

      “你既已知道我找的是你,就交出来、再跟我走一趟。”

      果然如此……

      顾相以拿出项链的时候,就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被找上门,但没有想到是现在。顾络尤竟然在海德堡!就算是在又如何?发现了这是顾家的家传之宝又怎么样?等一下,顾家的传家宝为什么会有两件?

      他死了之后,这个世界上应该再无项链了!为什么眼前的父亲要找项链?为什么他要来到海德堡找?不对,不对,这不是死后的世界,这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有着爸爸、有着父亲、两个人还不认识的世界,且在这个世界里,爸爸身穿着校服,是学生!

      学生?

      顾相以的呼吸急促,他的脑海里面有一个激动、大胆、快疯掉的想法,他迫不及待想要证实!

      “今年是几几年?”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工喽~~~
    在敲锣打鼓中,毛茸茸的鼠鼠穿上施工服装、头戴安全帽,拿上小铲子,嘿咻嘿咻嘿咻。
    我们的口号是——
    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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