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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山里天气多变,白日的潮闷此时被骤然刮起的一阵风吹散了。

      陈晓头枕在程野腿上面朝外侧躺,黑色外套铺在地上她和团儿各占一边。程野则两条胳膊撑地,另只手搭她腰手指勾起一绺头发缠在指间搓着玩儿。

      水月相映,两人安静看着同一地方谁也没说话。

      自从上回话题无意扯到孩子引出那段对程野而言无比沉痛的过往,之后但凡俩人见面多半都是这么个状态。不同的是陈晓没再刻意回避而是又恢复到之前的主动。程野每次上来也都会带些零碎小零食,他不爱吃主要给陈晓消磨时间用。其他倒还好,陈晓并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除了俩人第一次见面时她从袋子里拿走的饼干外。现在每次也是先拿它,拿完后把塑料袋一裹剩下的看都不看一眼。

      程野不爱吃这个嫌奶粉味儿重,而且干吃还糊嘴,当然主要还是小时候吃伤了。因着遇水即化的优点,这种老式大白饼干在他们老家尤其是奶粉贵还不普及的年代,绝对是每个奶娃子成长必备口粮,是小孩子闻着味儿就喊妈妈的存在。就最早骑车载陈晓出去那回买也不是因为想吃,纯粹是离家太久了在几千里之外看到“乡味儿”觉得亲切才买的。

      “下回别买这老些,吃不完返潮。”陈晓把拆开的那包折了个边儿压住,往旁边扒拉了下,反手去摸程野口袋里的烟。

      “行,下回少买。”程野说着话,朝她手的位置欠了欠身。

      这种饼干不耐放,尤其像现在闷潮天气下连着包装最多放三天,这也正是为什么在北方烂大街,但这边几乎看不到的原因。所以,每次只要看到有货,程野都跟过了今天没明天似的往回带。

      不过,光记得往回买饼干烟却不给带了。就这事儿陈晓跟他提过好几回,但程野不是忘了就说没有她抽的反正总有理由。鉴于他总是记不住,陈晓也看出其实就是成心不给买,所以,之后再没提过。不给买就不给买吧反正她也没瘾,等程野上来后抽他的也一样。

      程野不给往回带烟并不是因为忘,而且他也不是第一次买自然知道陈晓并不挑烟,没忘但就是不给买,所以,只能是陈晓想的那样,就是成心的。

      是成心但不是故意气人,程野不给买的理由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他发现陈晓一旦抽起烟来根本收不住。

      陈晓抽烟的样子与她实际年龄并不相符,不仅油还急,最要命的是一旦开始不管有多少必须全部抽完,强迫症似的,用上个烟屁的火去点下一根,中间根本没停的时候。之前因为是买完就走没见她抽过,所以不知道,但自从发现她这个毛病后程野再就没给买了。

      所以,现在基本都是他来了陈晓才能抽上烟,但每次也只给一根,点上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分着抽,抽完再没了。虽然每次陈晓都会用意犹未尽的眼神盯着他口袋看,但程野都装看不懂侧头躲开不理她。不理陈晓也不开口要,因为她本身没瘾,过一会儿或者聊点别的也就忘了。

      管着不让抽,但至于为什么抽起来停不住的原因却从不过问,像是根本不在意。但其实真要一点不在意那就应该什么都别管,抽不抽烟,怎么抽,反正又不花他的钱。是,就他俩目前这种状态看起来的确和寻常小情侣没差别,会做亲密的事儿,做完也会像现在这样自然的靠在一起,虽然多半时间都沉默着不说话,但气氛也并不让人觉得尴尬。

      但也说了只是看起来,实际上俩人别说是情侣,压根儿连“情”的边儿都沾不上,就像程野不问其实内心还是觉得关系没到那儿,问就是逾矩。

      那他俩现在算什么,真像老胡他们说的那种“假夫妻”或者“野鸳鸯?”虽然不好听他自己本身也抵触,但想了一圈确实又找不出比这更形象的比喻。

      程野虽然年轻没老胡那么丰富的人生经验,理解不了所谓假夫妻或者野鸳鸯们是怎么相处的,但他就是觉得他俩跟老胡嘴里形容的那种不一样,毕竟俩人到现在也没到最后那步。程野不信命,但在他和陈晓之间他总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牵扯住的感觉,尽管那条线细到几不可闻但他就是感觉的到。

      比如偶然冒出来的与他相似的口音,闲聊提到某个场景时与他脑中所浮现出地方的完美契合度,还有一些琐碎的日常习惯。如果以上这些只是巧合或者是陈晓有意迎合他故意装出来,但与他如出一辙的“打水漂儿”动作呢?自从上次看到回去后程野把但凡能记起来的小时候玩伴儿在脑中过了个遍,都没找到与“陈晓”或者女孩相关的。

      但如果不是巧合,那只能是...程野忍住没往下想,那丝隐在心底时不时就会蹦出来阻止没有原由的不安,尽管从一开始就存在可他暂时实在分不出心往深处琢磨了。

      那天一句再没回来仿佛已经将他整个人抽干了,最近这段时间不管是醒着还是梦里,一年前孩子走丢时的场景,包括之后姐姐声嘶力竭哭喊后的日渐消沉的沉默以及父母每每看向他由期待转为失望的眼神,都在那句再没回来将他重新拖回到每次想起都如割肉剔骨般的痛苦里。

      所以,不管另一种可能是什么他宁愿做老胡嘴里的“野鸳鸯。”把她当成是从身边偶然掠过的一阵春风,不问来处不谈归途,互相之间不逾矩,像现在这样只在需要时出现,短暂慰藉。

      虽然这会儿的程野并没意识到,管着不让抽烟本身就已经逾矩了,因为不论是“野鸳鸯”还是“假夫妻”,这种无关情爱在一起只为满足生理需求的关系根本不会管对方身上有哪些坏习惯,更不会因为这个习惯会影响到对方健康而去阻止,只要波及不到他们自身那就没关系。

      困在回忆里的程野通常是安静的,安静到谁也看不出其实他正自虐般,把那天从出门开始到发现孩子走丢,过程中遇到的所有环节像设定了循环播放的放映机在脑中反复循环。他强迫自己冷静,把自己从中剥离开,尽可能理智的去审视那些看起来琐碎又平常的时刻,以及在那些时刻出现寻常无比的每一位路人。尽管早就烂熟于心,但他扔抽丝剥茧试图从中找到之前没发现,被遗漏的蛛丝马迹。

      虽然每次都一无所获,除了一再证明当初信誓旦旦说死也要把孩子带回去的承诺不过是少年轻狂的大言不惭外,但这是他唯一获得安宁的方式,从自虐的痛苦里获取短暂的安宁。

      孩子是他带出去丢的。

      在小家伙五岁生日那天,本该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但却因为他变成了一场不敢想但又避不掉的噩梦。那天他特意请了假回去,中间因为姐姐说要准备惊喜让他先带孩子出去玩会儿,等收拾好了就打电话叫他们回来。家附近的小广场,孩子从小一直玩儿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的地方,可能正是因为这个,所以他才大意了,他怎么都想不到就接个电话的工夫,几分钟的时间回去人就不见了。

      那天最后他是怎么走回家,怎么把孩子不见的事情告诉满心欢喜正等着小寿星过生日的家里人的,包括听到消息晕过去的姐姐又是怎么被送到医院,还有抢救室门口他爸颤着手打在他脸上,说让他找不到孩子就别回家的狠话,程野都历历在目。包括在他出来之前,那件因为急着跟舅舅出去玩儿过生日本该要换的新衣裳仍原封不动的放在床头,凌迟一般割裂着家中每一个人的心。

      孩子不会自己走丢,只能是蓄意拐骗。虽然没有证据,有些细节到现在也还没想明白,比如,有陌生人靠近小家伙为什么没第一时间喊他,当时他接电话的位置离小家伙玩儿的沙坑并不远,但凡有动静他不可能听不见,而且当时广场上那么多人发现孩子不见后程野几乎问了个遍都说没听到孩子哭,也没注意到行为异常的人。所以,这些疑虑都因位置太偏没有摄像头导致无从查证,从报警立案到现在靠的仅仅是他脑子里尽管反复过了无数遍但依然起不到任何作用的画面。

      一年了,程野不想用到绝望这个词,但时间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有时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他不够尽力,还是因为害怕面对结果而不敢尽力。

      绝望又后悔像一把无形但长满倒刺的利剑扎在他心口,每过一天就往里深一寸,迄今为止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连着筋挑着肉的疼,因为每一天伤口都是新鲜的。程野搂着人,表情看起来依然平和,但他望向远处不明确点的视线却逐渐尖锐,尖锐中透着一如既往的笃定。

      被她拢在怀里一直没说话的陈晓这时突然转过身来,面向他侧躺。转过身后她眼睛都没抬一下,不与垂头想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想换个姿势的程野对视。她一声不吭,任由工装裤□□的布料虚搭着她卷翘的睫毛,尽管再往前一寸就要杵进眼睛里了,但她仍没有后退或者要避开的意思,像是下定了决心要这么做。

      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开始显得有些无措,尤其抬手准备附上去时生涩中透着一丝并不明显的犹豫,但仅是一秒钟,这种犹豫便随她拉开拉链的动作荡然无存了。

      尽管知道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情会显得她有多浪荡,而且有很大可能还会像上次一样被推开,明知道不合时宜,但她还是控制不住想让他畅快的心。因为看出了他隐忍的痛苦,因为不想让他疼,所以即便会被嫌弃,被推开,都无所谓。

      嫌弃就嫌弃吧,反正早也不干净了,推开就推开,终归又不会在一起。于是,陈晓闭眼,贴上去的同时抬手圈住看出她意图后想要后退的男人,胳膊因为用力隐约发着颤。

      开始程野的确没想做什么,前一秒情绪还被旧事扯着,后一秒就陷进了一腔湿热中,太快了,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眼下他被勒的紧想推开但没成功,后来...后来就没那么想了。于是,程野松开搭在她胳膊上的手转而放在那头凌乱的卷发上,垂眼,将散在身侧微微泛潮的头发拨到耳后,露出那张不知是因为吃力还是害羞布满红晕的脸。

      就这样吧,他想。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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