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处境 ...
-
第二日中午，梁舒跟言之舟一起去了趟钱运赌庄，准备装装样子，就当是去还债的。
梁舒把田广这事儿大概跟大伯和伯娘说了一遍，但也没细说，只告诉他们是自己做的一个局，毕竟叫别人知道的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他还特意叮嘱大伯和伯娘，就说自己从他们家借了十两银子去还赌庄的钱，让他们记着点，别说漏嘴了，然后就准备去钱运赌庄一趟。
既然明面上是去还钱的，自然要去钱运赌庄这个“债主”的地盘，不能跑到孙三儿那个茶馆去。
可赌庄这种地方，梁舒一个哥儿自己去不合适，跟言青山一起去也不太方便，其他的女性长辈更不好踏足赌场。于是，跟谁一起去赌庄就成了一个问题。
每到这种时候，梁舒都对这个封建的时代深恶痛绝，更对自己现在这个“哥儿”的身份感到无奈，好像自己完全被这样一个身份框死了，做任何事之前都得先考虑一下是不是他一个哥儿能做的，这是他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未有过的体验。
考虑得多倒也不是说为了言之舟的读书人名声好，而是他不能让自己显得太与众不同。没有自保的能力之前，做人做事太扎眼，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封建的时代。
这两个多月以来，他一直在努力适应这个时代的各种规则，努力去认同“哥儿”这个身份，想要融入进来。好在言家人足够和善，不会像其他人家那样恶劣地对待他这个哥儿，给了他最大限度的自由和尊重。
但朝夕相处的人怎样是一回事，时代背景压制下的社会是怎样又是另一回事。走出言家这个舒适圈，对外接触到的各种人事物都对他这个“哥儿”有着莫大的限制，叫他完全不能随心所以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除了那颗显眼的红痣，哥儿的体态特征跟这个世界的男子无异，可身份地位、社会分工却都是等同于女性的：一个哥儿的作用，无非是嫁人生子，伺候公婆和丈夫，打理好家里的一切琐事罢了。
——不，哥儿的地位甚至还不如女性。毕竟古代人口稀少，种田、征兵、劳役等又导致这个时代处处缺人，因而生育是家家户户的头等大事。可哥儿的生育能力又比不上女性，由此一来，哥儿的地位是最低下的。
梁舒通过切身体会，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意义：女性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此时的他作为大越朝的“哥儿”，在这个时代的处境，就是以前那个世界女性的处境罢了。
所谓的换位思考永远是纸上谈兵，只有真正跟处于弱势地位的人转换了身份，才能看到那些不公。
梁舒想了很多，情绪也越来越低落，早饭都吃不下，看在言之舟眼里就是他一直在发呆，而且心情很差，于是他伸手抚了抚梁舒的后背，轻声问道：“怎么了舒哥儿？是在发愁跟谁去赌庄吗？我待会儿去书院告个假，我陪你去。”
“不是，我...”梁舒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现在跟他说这些不合适，对方也不一定能理解自己，只好岔开话题跟言之舟说：“没什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以后再跟你说好了——但是你再告假不太好吧？”
言之舟摇摇头，“没关系，我又不是告一整天的假，只是一段时间而已，咱俩最好中午去，我只少上一堂课，夫子会同意的。”
“那好吧，你午休前跟夫子告假，我来书院门口接你，吃完饭再去赌庄找孙大哥好了。”
……
梁舒自从穿到这里以来，还是头一次进古代的赌场呢。被人引着去见孙三儿的路上，他抓紧时机打量了一圈儿赌场内的陈设。
结果发现也没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不同的玩法分成不同的区域，然后各自围着一大群赌鬼罢了。要说陈设、布置和氛围，完全没有他前世跟着发小父母一起去澳城抓那个赌鬼发小的时候看到的好；至于玩法嘛，他自己完全不沾赌，也不知道哪个好玩，纯纯看个过场。
趁引路那人不注意，他还偷偷问了问同样在四处打量的言之舟：“哎，阿舟，你来过赌场没？知道那些都怎么玩吗？”
言之舟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我从来没去过赌钱的地方，见都没见过这些，自然不知道怎么个玩法。”
“不会玩才好，我跟你说，你要是跟田广似的偷偷跑来赌钱，我一定打你打到爹娘都认不出来！”到了这种地方，看着里面赌徒的丑恶嘴脸，梁舒除了唾弃田广，还难免想起那个赌博害了全家的发小，情不自禁地有了代入感，干脆警告起言之舟来了。
言之舟就差指天发誓了，“舒哥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学田广的，姐姐为他这事遭了那么大罪，我这辈子都不会对这个起心思的！”
梁舒听完满意地点点头，想了想，他又悄悄嘀咕道：“阿舟确实比田广靠谱多了，不过我跟姐姐也不一样，没那嫁妆钱能让他赌的...”
他俩自以为说话很小声，但其实都被前面引路那人听得一清二楚，毕竟是在赌场里讨生活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是最必要的本事。
听着梁舒这一来一去的话，那人不禁笑出了声，心说这小哥儿还真是不一样。刚才梁舒话里话外贬低赌博，他也不生气，虽然自己在赌场做事，但他很清楚，对寻常人来说，这赌是绝对沾不得的，因为赌钱闹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例子太多了，普通人还是不赌为好。也好在赌场吵闹，梁舒和言之舟并没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到了赌庄三楼，那人推开了里面的一间厢房，请两人进去。梁舒迈进一只脚的同时看向屋内，只见整个厢房大得很，陈设布置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前厅，很是气派。
孙三儿正坐在右边下首第一位，他后面站着几个人，正是昨日架着田广来言家的那几人。
见人来了，孙三儿抿了口茶，跟梁舒和言之舟打了声招呼，又挑挑眉对引梁舒进来那人说道：“周二子，我都说了，这小夫郎有意思的很，怎么样？感觉到了没？”
周二子爽朗一笑：“哈哈，确实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小哥儿呢！”说着他就招呼梁舒两人随便坐，自己则是走到左边下首第一位坐下了。
梁舒看明白了，这个周二子，应该就是钱运赌庄的二把手。孙三儿在右他在左，而古代以左为尊，孙三儿是三把手，那他自然就是二把手了。
于是他态度放恭敬些，跟对方问了声周大哥好。
不过，等坐下来之后细细思忖，他们这名字也太随意了点吧？二把手就叫周二子，三把手就叫孙三儿？那一把手岂不是要叫什么老大？
周二子跟孙三儿在赌场里见的人多了，看梁舒那偷瞄他俩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孙三儿主动开口：“是不是觉得我俩这名字太巧了？”
梁舒老实点头，“您二位这也太巧了，二把手叫周二子，三把手叫孙三儿，这是开玩笑的诨名还是真就这么巧啊？”
孙三儿摆摆手，“嗨！我们这种人，都在外面混的，有几个用真名的啊？他是老二我是老三，就被人按着姓这么叫的，叫习惯了，我俩也就当自己叫这名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他之前还真以为孙三儿真名就是这个呢！
言之舟刚才一路进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违和感，一直觉得引路之人不大像小厮，此时知道周二子的身份之后，这才反应过来，便起身跟周二子告了个罪：“刚才不知周大哥的身份，有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周二子顺着这话解释起刚才自己去引两人的原因：“言童生不必这么说，今日我不表明身份去引你们，是我失礼在先，其实就是想看看孙三儿口中这个有意思的小夫郎到底什么性子，倒真是有趣得很。”
这话说的梁舒感觉怪怪的，怎么说的他好像跟个什么稀有动物似的？还需要人家专门参观一下。
他摇摇头，没再多想，毕竟能跑去找赌场的人给自己姐夫做局的哥儿也不多吧，人家遇上一个觉得好奇也正常。
孙三儿这才提起昨天的事：“怎么样啊小掌柜的？昨天那事儿我这群兄弟给你办的还算漂亮吧？”
“那是自然，诸位大哥演得挺真的，尤其是李大哥，若不是我提前知道，还真会被他的气势吓住呢！”
说完，梁舒就从随身带着的包袱里掏出十两银子来，放在孙三儿身边的小桌上。还不等他说话，孙三儿倒是眉头一拧，“怎么？硬是要跟我客气？不都说了我不要钱嘛！”
梁舒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跟您客气什么？咱们不都商量好了以后我摊子上的新吃食都先给您送嘛，我还不至于那么不识趣。”然后他又对着周二子说道：“对了，若是周大哥看得上我做的吃食，往后我也给您送一份！”
顿了顿，他又指了指那十两银子继续跟孙三儿说道：“这点钱是想麻烦您帮我请几位大哥吃顿饭的，他们昨天为帮我家的忙，累了大半天，请他们吃顿饭是应该的。不过您也知道，我这边肯定不方便出面请客的，所以只能让诸位大哥自己吃一顿了！”
听他这么一说，孙三儿这才同意收下这笔银子，转身递给了昨日那个叫李哥的壮汉：“都听见了吧？小掌柜的请客，你们自己去吃顿好的。”
几个壮汉抱着银子笑得开心，跟梁舒连连道谢。他们当赌场的打手自然不缺钱，但原本以为是没钱没好处的活儿，现在突然收到一笔银子叫他们去吃喝，他们自然惊喜。
等到梁舒和言之舟告辞之后，周二子站在楼上向下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突然对身边的孙三儿说道：“本来以为只是有点胆识，脑子灵活些，没想到他方方面面都顾得到，人情世故也做得滴水不漏，我看啊，这小哥儿，往后厉害着呢。”
孙三儿扬扬下巴，“那你以为，我的眼光看人绝对准！不止是他，还有他那个夫君，年纪还小，但为人稳重有礼，说不准日后能有什么大作为呢...”
作者有话说第73章 处境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