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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囚禁 ...

  •   “吁——!”

      女战士吹响了骨哨,短促而清亮的哨响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她身下那头大角鹿随着哨音,轻巧跃过一道山涧沟壑。

      诺瓦下意识抱紧了坐骑的脖子。牲畜健壮的肌肉在他手下起伏着,短且粗糙的棕色皮毛被异族人养得光泽油亮。

      他们几乎是被半强迫着带走的。诺瓦不由回想起那个视线,他看不清晰,失去眼镜后,远方的一切都很模糊。但直觉告诉他,对方确实在观察着自己——他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船长的感受,某种恐怖强大的压迫感倾倒而下,如海浪构成的巍峨群山,震悚了他。

      女战士坐在他身后,松松把控着缰绳。诺瓦调整坐姿,看了眼后方:船长一行人可没这么好的待遇,要不是教授先生差点在短短一截山路上将自己的瘸腿拗断,他也是气喘吁吁徒步坠在后面的一员——不过骑鹿的异族人没有让任何一个人掉队。

      ……事态好像不妙。

      诺瓦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睛。那个人显然地位特殊,对方的态度会决定族群对他们这些外来者的态度。

      教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他看起来十分坦然,丝毫未觉自己这副几乎被女人圈在怀里的模样有什么不妥,倒是船长不由想起偶然能在港口瞧见的、被绅士们拥着腰侧坐在马上的贵族小姐。

      这奇妙的即视感有些滑稽,对方还穿着那身皱皱巴巴的昂贵衬衣,微卷的黑发衬得青年脸色格外苍白,连老杰森都比他看起来生机勃勃。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暗中调侃对方了。异族人穿过缓坡,进入了一片森林。道路变得越发崎岖难行,树木不知何时高大起来,阳光透过绿森森的树顶,撒下斑驳的影子,时不时有倒下的树干横七竖八叠在一起,挡住他们的去路。大角鹿可以轻松地跳过去,惊得一些五彩斑斓的小型蜥龙飞快窜逃,但人类不得不手脚并用着攀爬,而青苔四处乱长,滑腻腻的,踩上去一不留神就要摔上一跤。

      空气格外湿润,满是海洋的咸腥。树将这里包裹得密不透风,像个温热的澡盆,水汽很快将所有人的头发变得湿漉漉的,仿佛连毛孔都要被堵塞——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爽的风忽地从远方吹了过来,那迷人而柔软的气流抚摸着皮肤,众人不由神志一松。

      大角鹿呦呦鸣叫起来,随着一声长长的哨音,它们开始快速奔跑。森林被他们抛在身后,群山神迹一般忽得拔地而起,以一种不可匹敌的姿态压了下来,彻底占据了视野。

      诺瓦听见学徒巴鲁的惊叫。异族人分别将水手们拽上鹿背。瘦小的学徒是最惨的那一个,他被提着腰斜挂在鹿背上——而教授的坐骑毫不迟疑率先钻进一处不起眼的狭窄入口。

      他眼前一暗,一片昏黑中,尖锐的崖壁乱石几乎紧贴着脸颊。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诺瓦迅速缩起肩膀,假如在这高速前进的情况下撞到石壁,怕是会立马被刮去一块儿肉——若从上空俯视,在悠长的哨音中,他们的队伍被群山彻底吞吃,很快就看不见任何踪迹。

      云层之上,一道被太阳照得簌簌发亮的影子不耐烦地啸叫一声,随后忽得俯冲而下,于半空中甩下了什么东西,又拍打着翅膀朝着峰顶的方向远去了。

      从大角鹿的背上下来时,诺瓦已经腿软了。他晕晕乎乎的,风声好像还在耳边呼呼作响,但他顾不得跑去一边大吐特吐——眼前俨然是一片已成规模的村落,土石垒砌的粗犷房屋,家家户户门口竖着一根顶端嵌着短杠的奇怪长杆,其上还披挂了色彩各异的长长风幡,于风中猎猎作响,映衬着远处澄澈的蓝天与恢宏的雪山。

      身边传来低叹,船长等人显然看呆了——直到教授被这些一直似乎挺友善的异族战士半是推搡半是裹挟着,单独带入一栋土屋。他们留下了一壶水与一小块硬邦邦的“面包”,便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诺瓦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又一瘸一拐地试探着去推门——不出所料,被锁住了。他将耳朵紧贴墙壁,隐隐听见水手们惊慌的叫喊声,但很快声音又消失了。

      “……”

      这算什么?他慢慢皱起眉来,对方留下了食物与水,显然没想立即杀死自己。一时间,那些在末世纪神战中曾盛行一时的各类血腥祭祀方式顿时浮现在脑海——不论在哪个世界,一个异乡人的性命,在某些宗教狂热人士眼中可比牲畜的心脏与血肉高级多了。

      教授慢吞吞地挪到了那张看一眼都骨头疼的床上,床头石板被雕出了浅浅刻纹,于时间的流逝下变得模糊不清。但若仔细摸索,便能发现这是和护腕、门帘上如出一辙的风旋纹,也是风暴之神乌托斯卡的印记。

      在银鸢尾帝国,很多吟游诗人喜欢悄悄将这种纹路刻在床板上,希望获得这位代表着“未知与变革”的风暴神的庇佑,以求得变幻无常的灵感。

      而诺瓦不曾记得风暴之神乌托斯卡的祭司有人祭的习惯。虽说关乎这位神邸的直接资料简直少得可怜,但至少通过那些流传下来的文献上的只言片语来看,对方并不是什么需求负面情绪的神祗。

      如果诺瓦还坐在白塔大学的办公室里,给他一点时间,他还能根据纹路的走向判断出这大概是什么年代的产物。但是现在周围越发安静,眩晕如潮水笼罩了他。黑发青年隔着手套捏了捏鼻梁,鼻腔内的灼烧感告诉他,自己正在发烧,也在逐渐失去行动力。

      你现在需要休息,他对自己说,你的手臂酸胀无力,你的脚腕胀痛发麻,你的呼吸急促颤抖,你的思想都要陷入无尽而可怖的昏沉——但是摸一摸胸口,你的心脏还在跳动,你还能操控你的肢体,所以呼吸,不断的呼吸……现在,你的大脑判断得出,你需要沉沉睡上一觉。

      昏暗而简陋的房间里,海水泡到起皱发粘的衬衫与长裤被丢在地上,异乡人安静而机械地倒在冷硬的床板上,用力将自己蜷缩起来,喉咙里不受控地挤出些许微弱的呻.吟。

      他想用手指抓挠自己,却因紧紧束在手上的手套,只是在锁骨和肩背上留下些许不明显的红痕。

      窗外的太阳在时间的流逝下西斜,床上的人被自脚腕攀爬而上的阴影吞吃,直至陷入近乎昏迷的沉眠。

      ……

      “神眷者。”

      高挑的女战士一头如火红发,眉眼深邃,野性而美丽。她站在村落的入口,看到来人立马迎了上去。

      “抱歉,我有些迟了。”对方带了些许歉意,温和地望着她:“艾泽拉半路和我闹了点脾气。”

      坏脾气的龙崽子被太阳烤得心烦,又不耐烦一路盯梢,眼看着对方一行人进入新生峡谷,干脆将烦人的主人从背上丢下去——反正主人也能自己回家。

      天色已经渐晚,风更大了,将神眷者身上的披风吹得鼓起,衬得对方身姿格外修长挺拔。

      女战士摇了摇头:“按您的吩咐,闯进来的外来者被分开关了起来。他们都是普通人,也就领头的家伙是个好手,但没有我强——至于那个黑发的,我想他不是个需要干粗活的人,除此之外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辛苦你了,拉米娜。”神眷者冲她微微颔首。

      “对付他们轻轻松松,没什么辛苦的。”拉米娜啧了一声,这话若是被“可以轻轻松松对付”的水手听见,脸上表情估计会很精彩。

      她顿了顿,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个黑头发的家伙就是纳卡婆婆的故事里提到的贵族么?一种不用自己劳作换取食物,甚至不用亲自穿衣走路的人?”

      她想起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锐利而冷淡的烟灰色眼睛,看人时总有种高高在上的微妙冒犯感。好在那人的眼神里没有讨人厌的贪婪或鄙夷,不然她绝对会让对方吃点儿苦头。

      “没错,一位贵族。”神眷者朝着村里走去,他看起来在思考些什么,但觉察到另一人的神情凝重起来,便又补充道:“别担心,我会解决的。”

      拉米娜没有跟上去。她站在原地,咬住嘴唇,犹豫片刻还是低声询问道:“……神眷者,叹息之墙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的神情格外严肃,暗藏了不易被察觉的恐惧与不安:“三百年来,还未有人从墙的另一面成功闯进来。”

      神眷者的身影顿了一下。他背对着族人,金发的边缘被夕阳染上浓艳的血色,语气平静得令人害怕。

      “拉米娜,这场来自三百年前的风暴肆虐了太久,已经有了停息的迹象。”他略带安抚意味地说,听起来意有所指:“而风总是如此变幻无常……”

      “不必忧虑,没有什么能够指染风行者的巢穴。”神眷者的声音慢慢冷了下来,某种曾震慑外来者的恐怖压迫感再度从这个看起来温柔平和的年轻人身上升起,令他的族人敬畏地屏住呼吸:“我承诺,狂风终将再起,把一切伤害纳塔林人的东西撕得粉碎——无论那是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局小黑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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