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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日月将没(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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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萤与道士一路北上,期间自然也听说了南朝的八卦。
沿途有说南朝元帝寻来北朝谢氏县主,想要纳入后宫,但县主被一俊俏道士拐跑了,元帝大怒。
也有说王氏一族图谋帝位,元帝软禁了淑妃娘娘,并且一连提拔了许多寒门官员。
总之,无论哪个版本,元帝的心情似乎都不大好。
心情不好却是无所谓,命在、帝位在对于他就够了吧。谢萤一边在郊外的客栈就着没什么味道的茶水啃馒头,一边想。
元帝晋升七境失败,跌落五境,且身负天谴,在这种情况下遭遇士族发动政变,如今还能活着,就不错了。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这道爷。
谢萤将视线看向身旁的道士,他的容貌不复他在“小千世界”中所呈现的那般俊美异常,但显然小千世界中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在现实世界中,他似乎在他的容貌上覆盖了一层被人忽视的效果。
这道士看着约莫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且因着长着双圆而明媚、眼角下垂的杏眼,平添了几分无辜的少年气,但修仙之人自然驻颜有术,本就不易衰老。加之他即便身着粗布制成的素青道袍,也难掩高华不凡的气度,并不像二十岁左右的少年。
虽然不知道那时,在山顶上他捂住她眼睛后发生了什么,但想来也知道能够镇压数十名五境、六境的高级修士的,其境界恐怕至少得在七境前期。
谢萤自问,前世的自己,恐怕也没办法轻易慑服二十名以上的五境渡劫期修士,化解元帝的危机。
虽说最后道士也身负重伤,回到“小千世界”中调息休养了数日,才与她上路。但他可是处于失忆状态,所以谢萤认为他应当是已经晋升七境的大乘期修士。
但是前世,世上的七境修士可是寥寥无几。
道士本是闭目养神的状态,似乎察觉到谢萤在观察她,在她看向他时,他忽然睁开了那双大而无辜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谢萤未及料到,被馒头噎着一下。
“本座方才想了一下,还是得给自己起个名字的好。”道士说。
谢萤喝了口茶水把馒头噎下去:“人被困于四方为囚,囚为北斗第五星,字真。道中亦藏了个真字,道爷如今丧失记忆,也是受缚之象,不妨叫真。至于姓么。”
谢萤想了一下:“道爷与我相伴,男女有别,还是对外称作兄妹的好,不妨便随我姓谢。?”
“谢真?”道士微微想了想,便微笑,他笑起来脸颊便有梨涡,显得更像个十七八的少年,“可以。”
一群小孩手拿着狗尾巴草和野花经过驿站,只听他们口中唱着童谣。
“月将升,日将没。圣人守心,日月皆没,荧惑贯月,几亡南北……”
谢萤原本没在意,但他们反复念着那几句,她才意识到。
这恐怕不是童谣儿歌,而是谶语。
前世,她是没有听过这样的谶语的。
但与道士之前与她说的陨星蔽去月主的卦象十分相像。
是因为她登临步天境而陨落,所以现在的一切都与前世不同了吗?
而这谶语之中,几亡南北,怎么看都指向那荧惑之星将要灭亡南北朝的意思。
可若她便是陨星,另日月皆没,那么她是不是要舍身而成全天道呢,这才是她修道的意义所在,若她成为了天道的障碍,那她是不是要除去自己?
“阿萤,走了。”谢真将没吃完的馒头包起来,催她上路。
她从无限诡异的遐想中回到现实,看向眼前的道士,谢真看向她的目光是柔和的,那种视线是谢萤从未感受过的。
前世她在神宫修行中,遭受过白眼鄙视、憎恨轻蔑,也看过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近乎亵渎的盯着她的面容。
后来她成为斋宫之主,成为活着的神像,所见的只有恭敬敬畏。
她从未见过,一个人以这样柔和的眼神看着她,这种眼神似乎包含着看天地万物一视同仁的悲悯,但又是看向她的,使她产生了一种错乱之感。
她甚至在想,他是不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是他看到了她面对未知的无奈和时刻准备接受命运的顺从,所以露出了这样一种慈悲万物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并非是在同情她,也并非是在怜悯她,只是一种似乎能够体会到她所想般的温和。
既简单,却又难以言明。
既无情,却又万物同悲。
她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眼神,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没再看她了,他已经提起用油纸包好的馒头,走了,留下一个云在青天水在瓶的背影给她。
谢萤跟上去,难免抱怨:“你不等下我。”
“一个四境修士,元婴已成,还怕你追不上吗。见你发呆,不忍惊扰。”谢真莞尔一笑,他笑起来,便浮现起若隐若现的梨涡,看着着实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谢萤纳闷的看着他,她现在也是十四岁的身体,但实在不知道到底是谁更幼稚些。
毕竟她身负前世记忆,哪怕重回十四岁的稚弱身躯,也有一番经历风霜的寒意,而道爷倒好,虽说可能已经迈入七境,但人家把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天真无邪、幼稚可爱。
反过来说,她虽有记忆,却失去修为,他虽有修为,却没有记忆。果真是该凑到一起的,看来是天意要让他们结伴而行。
“你既然知道日月将没,陨星夺天,为什么还要帮我。也许就像你说的,我便是应残星之象照耀天地之人,那么你让我陷入困境,不是更好?”谢萤问。
“天意从来高难问,也许阿萤早早陨落了,上天会降下更加可怕的应象之人也未可知啊。反倒是阿萤,如果是你要毁灭天地,那结果可能还好些哦。”这充满无辜天真之色的少年爽朗道,“也许一切都不是谶语和卦象中来得那么糟糕嘛。”
“你心态真好。”谢萤纳闷道。
“那是自然,比如我明知一入北朝国境,我们便会遭到来自北朝皇庭的截杀,但我根本没有在怕的。”谢真似乎受到她的肯定,十分开心。
“……我……怕啊!”谢萤无语,惊起了山野树林中的一大群乌鸦,看着那些黑色大鸟,她觉得更加不吉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