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找我修仙》残诗断章

1、风平浪静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一只小花雀扇扇翅膀，降落在竹竿上。竹竿纹丝不动，一端连着细长的鱼线——这是空言从自己不要的灵器上拆下来的，堪称暴殄天物。而竹竿的另一端被空言用灵力定在湖边石块上。
　　竹竿只有极小面积接触地面，却无比牢固，展示了使用者对灵力顶尖的控制力。而如今这份超群技艺却被用在钓鱼上，未免有点浪费天赋。
　　空言用书盖着眼，嫌弃太阳太烈。屁股坐着的竹凳子前两个腿翘起，只有后两个腿作为支点立着。他就保持着刁钻的姿势假寐了一个多小时，仿佛睡在床上般安然。
　　这里灵气稀薄，长的是凡花凡树，跑的是凡兽。修仙者是不会跑到此处来的，甚至连凡人也很少造访此处。
　　谁曾想被认定死亡、命灯破碎的昔日天才空言会隐居在此处呢？
　　竹竿轻颤，小花雀警觉地展翅飞走，鱼线绷紧了。空言拿开书，眼神清醒似从未睡去，他找准时机甩起鱼竿，肥美的大鱼越出水面。
　　捕过各种奇珍异兽后，普通的鱼对他来说来得太多轻易。空言提起来瞧了一眼，又取了钩子将鱼扔回湖里。
　　左右不过取个乐，反正他早已辟谷无需进食。
　　空言把东西收回储物袋，脚尖几个点地便快速抵达山中的屋子了。屋子里陈设简单，书和画本随意摆放，几个简单的自制木雕摆在窗台上。
　　而一只青色的雀儿停在他窗前的书桌上，褐色的眼睛盯着空言看，嘴里发出几声“唧唧”。
　　“让你久等了吧。”空言伸出手，青雀极通人性地跳到他手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
　　他对这只鸟很熟悉，是大师兄陈无叙豢养的。平时这鸟喜欢混在门派山里其他鸟群里乱飞，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没有多大本领，但陈无叙对他的喜爱不减。
　　挠了会鸟脖子，小雀被摸得的舒服了才张开嘴，往他手里吐了颗赤红的复现珠。
　　复现珠，一款实用性不高的一次性辅助灵器，其具体使用方法表现为将它放在一定数目的白纸上然后碾碎，字便会浮现在纸上。
　　知道他还活着的人不多，陈无叙就算一个。可惜他死遁前的名气不小，他得销声匿迹一段时间才能行走于世。
　　陈无叙照旧给他写了修仙界的消息，大部分还是日常生活，而在结尾部分陈无叙依旧写上“二师兄至今没有消息”。
　　空言盯着黑字停顿几秒，才在空白的纸上提笔写回信。其实也没什么好写的，他基本不会离开这里太远，每天的生活重复单调，写下来也很寡淡琐碎。
　　“……勿念，安好。”空言花了半个时辰便写完了回信，从储物袋里找出空白复现珠。小雀在院子里歪着头晒太阳，湖蓝色的尾翅拖地。
　　一听到口哨声，小雀就飞来。空言先是奢侈地捏碎一颗丹药喂给它吃，而后用手敲敲桌面，让小雀把复现珠衔着。
　　“每次还要给食物才走，难不成大师兄还短你一嘴吃的了。”空言摸摸小雀的头，然后将小雀往窗外一送，“飞快点，小心我揪你尾巴做毽子！”
　　小雀一下子飞没影了。
　　夜幕降临，空言装模作样地看了会星象后上床睡觉了。绝大部分修仙者都是打坐运转灵气来代替睡眠，有时会沉浸修炼，多日甚至多年不休息。
　　重新学会享受睡眠就花了空言一个月。
　　清晨六点，空言准时醒来。
　　空言幼时生活艰难，忙着生存没时间睡懒觉，而步入修仙界后又经历了一系列变故，天天提心吊胆的，直到被师父收入门下成为他第三个徒弟后才有心思想别的。
　　但那个时候他沉迷修仙，迫切提高实力。六点一般是他打坐运转过四十九周天灵气后的时辰，空言起床后接着练剑，背功法等等事情。
　　如此想来，也是无趣至极。
　　所以他到现在也没学会睡懒觉，身体已经记住了。忘不掉，放不下。
　　现如今他的本命武器被束之高阁，剑被用来砍柴做摆件。自己的灵力逐渐枯竭，修为停滞不前。要是叫先前的同僚长辈瞧见，能得到多少斥责怒骂，冷嘲热讽啊。
　　或许这些人早就把自己忘了呢……
　　他自己是觉得假死过后十年就可以伪装出行，游遍五洲了，大师兄陈无叙则希望他蜗居在山窝窝里头五百年不出门，而二师兄谢冰语持中立意见，认为按照修仙界死去的天才不如石头的观点待个五十年就可以了。最后空言觉得折中一下吧，八十年足矣。
　　对于不熟的人，死了一个他和死了条狗也无所不同，至于熟悉的人，哈！他的熟人也没几个。
　　空言早已辟谷，按理说吃不吃饭无所谓，但他比起其他娱乐更喜欢先满足口腹之欲。只需几息，空言便能来到离住处最近的凡人集镇。
　　凡人自然是不用灵石作为货币的，何况凡人也很难获得灵石这种对于修仙者是寻常物的玩意。
　　他掏出几枚铜板买了包子和油条，顺便要了杯牛奶。空言便边吃边听周围的人唠家常。
　　他用法术改变了容貌，成为二十多岁平平无奇的小伙，并给自己施加了淡化存在感的法术。对待凡人绝对是够用的。
　　这些人中并非没有修仙的人，实际上，五洲盛行修仙之风。但凡有可能的、有条件都会砸锅卖铁，搏上一搏。
　　可惜，修仙是个讲究天赋的事，能进入练气的百不存一，而进入筑基的更是万不存一。
　　如此困难之事，人人依旧想着修仙，希望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会是幸运的那一个。
　　空言漫不经心地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唠嗑，他的神识感知能罩过整个镇子，所有的声音尽收于耳。他熟练地剔除无用的声音，一边想着镇子上竟比他前几天来时多了一个练气。
　　聊天的主题总是难免从谁家死了一只鸡，谁家红杏出墙了转到修仙界的事上。
　　“……妖兽又要开始暴动了，希望这次来得仙者大人能给力点。”
　　“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仙者大人又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说说还不行了，不过今年镇里多了一个登仙的，至少再有妖兽闯到镇里也能更有把握应对了。”
　　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妖兽会暴动，所以这个时候门派都会派些弟子去杀妖兽以作历练。前几年，因为一个弟子的疏忽一只妖兽暴走跑到了这里四处破坏，虽然没死人但等门派弟子赶到时小半个镇子都被毁了。空言对这件事倒有几分印象。
　　“徐家那小子也争气，不枉他家花那么多心思。”
　　“听说他之后要去拜仙门，要去大名鼎鼎的灵风派修行拜师。这下他家也算平步青云喽。”
　　空言没想到会在别人嘴中听到自家门派的名字。议论中的拜师修仙过程经由不了解的人想象添油加醋，在空言听来倒有几分可笑。
　　他在集市上消磨一段时间然后回了家。
　　今日他毫无理由地心神不宁，有些许不安和烦躁，好像是他曾经千锤百炼过的危机意识在暗示着什么。
　　难不成要有修仙者发现他踪迹了来追拿他了？
　　此处灵气干涸，风水极差，难出天材地宝。而方圆几十里皆是灵气稀薄之地，修仙者估计连忘上一眼都嫌浪费时间吧。
　　空言拿着钓竿心不在焉的，半天没有鱼上钩。然而他千想百思没个结果，忘了考虑其中一种微小的可能性，一个千年少见的可能性——灵气稀薄并不代表没有灵气涌出，也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原本蕴含产出大量灵气，但是被空间裂缝吞噬了。
　　他在修仙者中属于相当年轻的一辈，知识积累到底不足。
　　微小的风拂过他的面部，随后风力愈演愈烈。空间裂缝扩大，卷入周围的一切。山中的树木，山上的房子霎时间毁灭。
　　灵气稀薄至零，空言甚至感受到窒息的痛苦，全身被压迫着。空言动弹不得，下一秒便被吞噬进空间裂缝之中。
　　平静生活三十年，一息崩塌。
　　他失去了几秒钟的意识，也或许是几分钟，等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躺在浅溪中央，狼狈不堪。
　　空言侧过脸吐了口血，内脏隐隐作痛，幸好只是轻伤。
　　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小概率的空间崩坏被自己遇上了，但裂缝却通往的不是冰冷的无尽虚空，而且很幸运空间崩裂没有将他卷入空间乱流搅碎，而是通向某个秘境，看起来还是刚刚开放的秘境。
　　秘境的灵气要比外面浓郁得多，灵气进入体内自发运转起来，治愈伤势。突如其来的充沛灵气甚至让空言有被撑坏了的感觉，久旱遇甘露莫过于此。
　　空言调整呼吸，加快这一过程，并利用灵气加速愈合自己的内伤。
　　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
　　他伸出手，秘境里亦有太阳。空言转动着手腕，像是在搂一把光，喃喃自语道：“天道，你还在看着我吗……”
　　天道，规则的化身，它冷酷无情，它平等审判，它无处不在。
　　但是修仙界公认秘境能屏蔽天道的注视。秘境相当于一个小世界，拥有自己的法则，天然排斥天道。
　　空言伤势很快好全，他的衣服被空间崩裂搅烂不能穿了，幸好一直戴在手上的储物戒还完好无损。
　　他布下禁制，换上了新衣，对着溪水整理头发。空言看着水面上自己的脸，心道以防万一该用法术换一张脸了。
　　他的外表看上去非常年轻，大概十八岁上下，唇红齿白，眼睛里少见的琥珀色，眼角微微上挑。三十来年过去了，保不齐遇上还记得他的人。
　　可惜掩盖面容的法术他不算擅长，比他修为高的应该很容易识破。
　　保险起见，空言带上了帷帽。几层薄纱如雾气遮挡了他的面容。每次秘境开启会有一些无门派散修进来，加上门派里喜欢独自行动的人，所以这样也算不上奇怪。
　　空言以前进过几次秘境，对此比较了解。
　　怎么说呢，以前努力追求但近几年不屑一顾的东西最终以某种形式帮到了现在的自己，莫名有几分不爽。
　　空言“啧”了一声，思考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是否冥冥中有叫做命运的东西作祟。当然，在他这里命运还有另一个名字——
　　“……天道。”
　　他抬眼看向天空。

　　开坑了，希望这次自己能有始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