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金翠骨

1、if线 一生仅此一次的夏天

　　*因为正文年龄差的问题以及晋江要求，这里缩小了小小和闿哥的年龄差，由7岁→2岁

　　“是的，妈妈问过医生了，这次暑假，你可以去海边玩了。”

　　钱昭芸这次出差回来，给应少微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彼时的应少微正坐在靠窗的书桌边认真写着作业，窗户是开着的，柔软的白色纱帘安静地垂在两侧，不时有燥热的微风送进来，终于有了些许的动静，伴着夏日的蝉鸣，带来了一个让应少微无比开心的讯号。

　　他的夏天，要来了。

　　“真的吗？”

　　应少微闻声放下笔，兴奋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钱昭芸在他脸上看到了少有的活泼和生机，平日里总是轻抿的唇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气色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和同龄人相比，应少微是一个太过于安静的小孩，他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不爱笑，也从不主动去结交朋友，他甚至连疼痛的反应都很冷淡，就好像自己满是针眼的臃肿身体只是一具没有痛感的躯壳。

　　所以钱昭芸对应少微这个反应非常意外，在听到应少微又问了一声“真的吗”之后，微怔了片刻，才回答道：“是真的，小小。”

　　然而这个确切的答案带来的喜悦，却在应少微的脸上迅速消失，钱昭芸看到他习惯性地朝窗户那边看了一眼，应该是在看自己的脸。

　　少年人总是对自己的相貌在意的，而应少微整个青春期的样貌因为长期住院进行激素治疗的原因，成为了他根本不想提及的事情。即便他现在瘦了不少，下巴变尖，精致的五官也渐渐显形，一想到要出远门，接受其他人的审视，应少微还是缺乏了一些勇气。

　　以及——

　　“还是算了吧，我就在家看书，我还有好多习题没有刷。”

　　应少微又坐了回去，重新拿起了笔。过了这个暑假就是高二了，整个高一，他在学校里上课的时间满打满算只有两个月，因此落下了大量的课程，即便有各科家庭老师随时为他一对一补课，为了配合治疗，钱昭芸也尽量让他多休息，导致他的课程落后了同班同学不少进度。

　　“可是小小，这可能是你人生中再也无法复制的一个夏天了。”

　　钱昭芸在书桌边坐下来，替应少微把桌上的笔、橡皮和修正带一一摆好。

　　“过了这个夏天，你就要念高二了，念完高二之后的暑假，恐怕就没有时间出去旅行了。等你念大学，又或是工作了，心态也和现在会完全不一样了，也许那时候你去海边是和你的恋人一起去度假，又或者是完成一项很艰难的任务之后去海边放松，但是现在呢，你去海边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想去海边玩，仅此而已。”

　　钱昭芸抽出暑假上的地理书，翻到了世界地图那一页，轻轻地放在了应少微的面前。

　　“去吧，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妈妈都会支持你。”

　　应少微又一次停笔，看向眼前的地图，这张从上幼儿园起便看过无数次的世界地图，其实承载了应少微很多美好的愿望。

　　因为太过病弱的体质，他几乎没有走出过江浙沪，只有年复一年的，从电视里看整个世界。

　　地图最上方是北冰洋，终年不化的冰盖下有着如今人类都不为所知的很多秘密，应少微想去格陵兰岛看极光看冰川，据说那里的人因为日照的影响并不太热情，他心想，嗯，挺好，正好他也是这样。地图的左边则是印度洋，热带海洋气候代表着附近的国家有丰盛的热带水果，大片茂密的热带植被，是和他的家乡完全不一样的风貌。

　　又或者坐邮轮从波斯湾出发，沿着这条世界上最繁华的航线看阿拉伯海，印度洋群岛，好望角。他还想去观鲸，听说座头鲸每年都会从南极游向昆士兰州□□，澳大利亚就是一个绝佳的观鲸地点，国内的北海也可以看布氏鲸和小须鲸。

　　“可是——”

　　他的身体能撑住出海吗？

　　他要一个人去吗？

　　他没有朋友，一个人去海边玩，也会开心吗？

　　应少微的眼神渐渐黯淡了下来，但他知道，这不仅对于自己而言是一个好消息，也是父母期盼已久的消息，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父母扫兴。

　　“那——”

　　应少微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晃动着。

　　离家里稍微近一点，但不能太近，如果太近，他的父母爷爷奶奶能经常过去看他，发现他只有一个人旅行，肯定会很难过。同时当地交通要发达一些，医疗资源比较优质，如果他身体出现问题，能很快得到救治。最后他则是希望可以住在海边，这样就算不出门，也可以在家里看海了。

　　“就这里吧。”

　　应少微的手指落在了黄海边。

　　“原来小小想去青岛啊，青岛很好啊，那里的海很美的，夏天还有啤酒节。”在孩子面前，这位商界女强人笑起来温温柔柔的，“那妈妈就让秘书去帮你订机票了，你有小伙伴想一起去吗？”

　　“他们应该都会补课吧。”

　　应少微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虽然父母期待着他进入高中后能交几个好朋友，但是应少微并没有因此收获小伙伴，他不太爱说话，对很多高中生热衷的话题也没有丝毫兴趣，加上在校时间不多，目前也仅仅只是把班上的同学和名字对上号。

　　“哦，这样啊。”钱昭芸点点头，“要不你去群里问一下，有小伙伴想一起去 ，就干脆一起去好了，暑假就要开心一点嘛。”

　　“嗯，我等会儿问问。”

　　到了晚上，应少微要出门旅行的消息就被家里的长辈们知道了，纷纷打来电话关心，他的姐姐钱灿灿甚至大清早就打了一个越洋电话，想把应少微拐到纽约去。

　　“小小，来纽约，我带你去东海岸玩啊！”

　　应少微说：“纽约也太远了，要坐好长时间的飞机，我就待在国内好了。”

　　“哎，好吧，你这风吹就倒的身体，坐长航线确实难受。现在是决定去青岛了？”

　　应少微说：“嗯。”

　　“那让袁沐泽回国陪你玩，他也放暑假了，我看他朋友圈天天闲得发慌，书也读不进去。”

　　应少微一听袁沐泽的名字就头疼：“还是别了吧。”

　　他才不想让自己暑假多一个爹。

　　钱灿灿问：“那应泓呢？他高考完也没事了吧，还有钱晶晶，她天天嚎着想出海钓鱼开趴，她爸说她雅思考到6.5分就让她去，结果这都考了两年了还没上6分呢，刚好让她蹭你的光，你们几个人一起出门租个游艇玩挺好的。”

　　应少微和这几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关系倒是挺好，但是他太安静，和他们也不太能玩到一起去。

　　“嗯……我考虑一下吧。”

　　钱灿灿突然想起什么：“或者去青岛交一些好朋友一起玩吧，暑假的青岛可是学生们的热门旅行地，肯定有很多高中生，一定会有和小小聊得来的好朋友！”

　　应少微微怔：“啊？”

　　“放心去，大胆一点，反正是找搭子一起出去玩嘛，还可以平摊各种费用。”钱灿灿鼓励道，“我们小小这么有才华，成绩又棒，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肯定会很受欢迎。”

　　很受欢迎——吗？

　　应少微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

　　也许有人愿意听电影里的故事，书里的奇妙科普，但是更多高中生会愿意听更篮球，游戏和八卦，十几岁的少年里不缺乏热情的小太阳，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有脸有才华的校园白月光。

　　为什么会和他这个不爱说话的社恐交朋友。

　　嗯，还是一个其貌不扬，身体畸态的社恐。

　　应少微对自己没有信心，对人也没有信任，在小时候经历过朋友背刺，被周围同学视为异类各种嘲笑之后，他选择了最安全的方式。

　　他把自己包裹了起来。

　　这样挺好，自己不会受到伤害，也不会对外散发任何负能量——如果可以，应少微希望就这样过一辈子，他不希望天生身体畸态带来的伤害引发次生问题再去影响其他人。

　　一个星期后，应少微一个人提着行李箱出发了。

　　虽然是一个人，应少微还是有些开心的，他整整做了一个星期的攻略，比如哪里的海景最美，要坐哪一路公交才能经过海底隧道，哪里的烤串最好吃。因为是第一次一个人出门，他还特意没有先订住处，打算先在钱昭芸给他订的瑞吉酒店住两天。

　　钱昭芸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把自己最信任的一个私人助理安排去了青岛，让她也住进了瑞吉酒店，同时告诉应少微，自己的助理刚好也在青岛出差，有任何事情都可以联系助理姐姐帮忙。

　　“你不用看着小小，让他在青岛开开心心玩，就当是住酒店遇上了，然后有什么事顺手帮个忙而已。”

　　钱昭芸是这样交代助理的，其实她在青岛有很多投资和人脉，微信一句话的事情，当地会有大把企业家主动让家里的孩子过来陪应少微玩，但是钱昭芸不想这样，她希望应少微这次旅行能够交到真正的朋友，而不是因为她的关系，多两个在应少微身边奉承他的地陪。

　　然而身为母亲，她不得不为自己健康状况糟糕从来没一个人出过远门的孩子感到担心，应少微出发的第一天，她整个人都坐立不安，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给丈夫和父母们做心理建设，让他们尽量别担心过度打扰到应少微的旅行。

　　幸好，第一天是顺利的，下午五点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张从酒店落地窗拍的海景照。

　　“我到了，青岛的海很漂亮。”

　　钱昭芸心里一颗石头落了里，在手机上敲了几行字，然后又删了，然后又敲了几行，又删了，最后只问了一句：“晚上打算吃什么？”

　　“鲅鱼饺子吧。”

　　酒店就有几家评价非常不错的餐厅，刚刚酒店管家一一给应少微介绍过，但是应少微想出酒店看一看，酒店对面就是第三海水浴场，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去海边玩。

　　应少微稍微收拾了一下，换上一双柔软的沙滩鞋，查了一下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吃鲅鱼饺子的店，便拿上手机和房卡出发了。

　　还没走到电梯口，他就听到了嘈杂的人声，是一群男孩商量着去哪里吃饭，听口音是北方人，接着，是一声嘹亮的“闿哥，快来，都等你呢”。

　　身后有人走了过来，他的步子很稳，腿长，步距也大，很快就三两步越过了应少微的身侧。

　　是个年轻的男孩，看起来像大学生，也有可能是高中生。

　　应少微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从后方只能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虽然身体不好，应少微的身高倒也没有拖后腿，但是这个男孩比他足足高了大半个头，身高优势以及宽肩壮臂给身材纤细的应少微带来极其强烈的压迫感。

　　真好啊。

　　应少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毫不怀疑自己的小腿可能都没人家手臂粗。

　　这就是整个少年时期应少微无数次幻想过的完美的身体，大高个大体格，身材挺拔，宽肩长腿，身上不是健身房里靠蛋白粉堆起来夸张肌肉，而是天生好基因和后天常年运动练出的穿衣显瘦脱下有肉的好身材，即便在北方男人里，也是佼佼者。

　　真好啊，羡慕不来。

　　应少微慢吞吞地走到楼梯间，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想等这些人下电梯后再过去，谁知视野一转，却见那群北方男孩都在电梯里没走，刚刚和他擦身而过的那个高大男孩站在电梯前，一手按住一边的乘梯键，冲他挥手示意：“一起走吧，少刷一次房卡。”

　　应少微脱口就想说“不用了，谢谢”，那群电梯里的男孩子却你推我搡，嘻嘻哈哈地往电梯边缘挤，给应少微腾位置。

　　“小朋友，快点，再晚就看不到马刀开香槟了。”

　　“妈的丛荣你别挤我啊。”

　　“魏铭你给我把肚子收着点，闿哥和这小朋友都还没上电梯呢。”

　　“什么小朋友，要说公主请上电梯，你懂不懂礼貌。”

　　“公主请上电梯！”

　　应少微：“……”

　　好像更不想进去了。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就是爱起哄，这群男孩子也不例外，其中最稳重的就是站在外面等应少微的被称为闿哥的男孩，应该是这群男孩里的老大。

　　听到起哄声，他只懒洋洋说了一句“都给我安静点儿”，电梯里就安静了下来。

　　这下，应少微不好拂人家面子了，微微冲那个叫闿哥的男孩点头致谢，对方走过去护住电梯门，等应少微进了电梯，才跟着他走进了电梯。

　　一电梯里全是一米八几的男孩子，在应少微周围围了一圈，像是一群大狼狗好奇地围着一只小猫咪。

　　应少微神情淡漠，目光盯着电梯液晶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身边的男孩子们热情又张扬，开始七嘴八舌问应少微问题。

　　“公主你一个人出来玩吗？还是你朋友先下楼了？”

　　“你和闿哥认识？”

　　“你多大了啊？看起来好小，是初中生吗。”

　　还有个男孩忽然瞄到应少微纤细的手腕，高兴地说：“公主你这块百年灵的B01航空表真不错，我也有一块。”

　　“哦？”

　　听这个男孩一说，其他人都看过来，百年灵对于这些家世显赫的男孩来说不算太贵的表，但是飞行员表却对他们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表上的飞行滑尺可以帮助飞行员计算各种飞行参数，甚至能计算乘除法。

　　应少微手细腿细，皮肤也白，但戴着41mm的黑色B01却一点也不违和，反而有种特别的味道，这些男孩忍不住看了又看，就连那个叫闿哥的男孩也多看了两眼。

　　“公主你是海航大学的？”

　　“你是不是傻，公主看起来年纪不大，怎么可能是海航大学的。”

　　“空军青航的？山东有空军青航班吗？”

　　“有吧，我爸上次去视察青航班，好像去的就是山东。”

　　应少微眼睛盯着跳动的数字，耳朵却仔细听着这些男孩的谈话，他其实对他们聊的话题很感兴趣，他不懂什么航空表，这块表也是随手拿的一块，方便他出门旅行时看时间的。也不知道海航大学和青航班都是什么，他所获取的知识都是从书里读到，电影里看到的，这是第一次行万里路，听到这些有趣的事情。

　　热火朝天的议论中，突然传来应少微的声音。

　　“我还没有上大学，是高中生，也不是山东人，我是南方人。”

　　男孩们齐齐向应少微看过去。

　　应少微的声音不大，他的语气非常冷淡，声音也没有刚刚经历过变声期的粗犷，反而有种少年人的水灵，和吴语区特有的婉转柔软。

　　这群大大咧咧的北方男孩都听愣了。

　　其中一个叫丛荣的男孩一拍脑门：“难怪气质这么特别，原来是江南小美人！”

　　然后丛荣就被身边叫闿哥的男孩踹了一脚，示意他闭嘴。

　　“我叫崔闿阳。”他说。

　　崔闿阳已经看出来，应少微是个安静的性子，不太爱说话，也不擅长交际，他们这些人习惯了吹牛开玩笑，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他们的社交方式，所以提醒几个兄弟点到即止，不要吓到了应少微。

　　随即电梯到了59层，电梯门打开，崔闿阳照例护住电梯门，先让应少微出去，随即则是其他男孩，最后自己才走出电梯。

　　今天晚上6点，空中大堂的双向旋转楼梯边将举行瑞吉酒店三大仪式之一的入夜仪式——马刀开香槟，这个仪式只有每周五周六晚上才有，今天又正逢暑期的周末，已经来了不少入住的客人。

　　应少微听到嘈杂的人声才想起来，自己明明是打算出门逛海水浴场吃鲅鱼饺子的呀？怎么莫名其妙就来看马刀开香槟了？

　　他倒是听酒店管家介绍过这个酒店特别的仪式，对此也有些兴趣，奈何这种旅游高峰期肯定人多，瞻前顾后还是打消了念头，没想到歪打正着还是来了。

　　现在距离6点还有三四分钟，旋转楼梯边的客人已经站了好几圈，应少微朝周围一看，刚刚电梯里遇到的男孩们都已经四散开来，去找绝佳视角的位置，这里就只有他一个人，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其他客人都在向前走，应少微垫了垫脚，结果前面正好有个爸爸把小孩抱起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算了吧，应少微叹了口气，打算下楼去吃水饺，刚走没几步，一只大手从人群中伸出来，扣住了他纤细的手腕。

　　“过来，这里有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