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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文冠之争 ...

  •   春闱每三年举行一次,分三场举行,第一场在农历二月九日,也就是七天后。

      自古就有神佛庇佑一说,为了一举高中,按照惯例,文人雅士在春闱前夕总会放下乌墨重笔,沐浴净身,而后高举捧香青烟,求得无上士怜悯,盼得文昌君垂爱。

      慕北辰随左宫翀来见音寺参佛,不懂三礼四指,只是作为魏吕鹿的部下,听命于他。

      “慕都司,你是个聪明人,你一路跟随,我也知道你的处境,不为曾难你,但你也应该知道何时你该出现,庙前的两棵文冠果都快把枝压折了。”

      正打坐诵经的左宫翀突然开口,眼神微微瞥向门外,侍从纷纷退下,只留下初棠一人侍奉左右。

      他又缓缓闭上双眼,继续道:“你去挑几个,你家魏主公再欢喜不过,能给咱家留一两个,也是极好的。”

      “卑职这就去办。”慕北辰退出大殿,在红木紫檀门前遇到了一身着二十五条布的赤色袈裟老者。

      慕北辰行礼以示尊敬,在老者的合掌回礼中离开,再回头一看,大门已经被严严实实的关上,不容一丝柳絮飘入。

      见音庙是中晋世人口中最灵验的庙宇,求子得贤、求姻得偶、求名得仕……人来人往,香火鼎旺。

      寺里的僧人德高望重,名利不次于高官文豪,就连佛像也是纯金打造,金身立于高堂,万人供奉。

      慕北辰来到庙前,确实立着一棵高大的文冠树,树下聚集了几位衣袍色彩斑斓的少年,与青涩的文冠果相映成趣。

      他们神情虔诚,手中拿着一根红绳,红绳上系着各种小巧的祈福物件,如铜钱、玉石等,将红绳挂在树枝上,期盼着能在科举考试中一举成名。

      文冠果树中的文冠谐音是“文官”,代表科举考试中金榜题名,所以文冠果树有着考试成功、高中的寓意。

      传闻文冠果现,得之者文思泉涌,状元及第有望。

      寺中僧人也知其福意,特意摘下十个,为其开光,保佑学子考取功名。

      而这些锦缎丝绸的众公子为了图神佛的口头庇佑,彼此唇枪舌剑,冷嘲热讽。

      李成胜,中书令李常鸿长子,姿容俊朗,执扇轻摇,自信满满道:“吾志在科举,文冠果属于举人,就应该有我一份。”

      其弟李成烨,年少气盛,向来敬重兄长:“世人皆知父亲才华横溢,哥哥亦是饱读诗书,此次春闱,哥哥定能夺得榜眼。”

      赵洵,光禄大夫赵志明独子,亦参加今年的春闱,闻言道:

      “李兄,李公子,科举非儿戏,非家族之荣耀可轻易取得。届时各展所学,诗书也不是穿梭于烟花柳巷就可得,榜眼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李成烨怒目而视,嘲讽道:“赵洵,你别仗着你父亲的官位趾高气昂,说到底,那就是个散官!”

      李成胜听完后,看着脸色铁青的赵洵淡然一笑,回击道:

      “赵兄莫要怪罪,舍弟向来顽固,不知礼仪,在此给赵兄和令尊赔个不是,不过话说,听闻令尊近日新添一房妾室,却久不能孕,特让发妻入庵斋戒,为其求福,不知真假?”

      赵志明的发妻正是赵洵的生母。

      从朱门六窗里传出来的不止是让其母入庵斋戒,赵光禄受了小妾的古惑,本是要修发妻,与其子断羽绝鳞。

      最后因流言四起,为保全颜面,发顶乌纱,这才逐妻入庵,螟蛉之子。

      素来以儒雅示人的赵洵彻底坐不住了,一直积压在心底的不满与愤懑展露在脸上。

      “你……”

      话还没从口中说出,就被打断了。

      “赵兄,我们走,不用理会这恶言泼语!”说话的是陈汉白,赵洵挚友。

      他把赵洵拉到一旁小声嘀咕,赵洵脸色可见的好转。

      李成烨哪见得有人在他跟前说他的不是,更何况是一个穷酸书生。

      他一把拽住陈汉白的衣襟,质问他:“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少爷这么说话!”

      语毕,将他狠狠推倒。

      慕北辰本想束手旁观,一来不想插手一群纨绔子弟的无理争夺,二来借此考察他们的品性,好在春闱中寻得可靠人才。

      “慕都司……”一醇厚的声音打破了他的计划。

      慕北辰一看,是一个身着粗布的少年,但衣着虽然朴实无华,却无补丁,既能进入见音寺的门槛,那其父亲也应该是个小官。

      只不过,令他惊讶的是,这少年竟然认出了他,他上任不过三日,中晋的消息何时传得如此之快,还是一草草书生。

      慕北辰点头,示意他抬头,并不打算与他谈话,想继续观察。

      这时看到赵洵起身对着李成烨怒目圆睁,而没人发现李成烨衣袖里的短刀。

      少年顺着慕北辰的眼睛也看到了一切,慕北辰瞪了他一眼,让他不要多嘴。

      可这少年就在这时迅速低下了头,并用浑厚的声音道:

      “慕都司,您也到此礼佛?”

      那一众少年已经听到了这声格外特殊的问候,纷纷围了过来。

      “慕都司。”

      慕北辰这才被迫开口说话:“诸位公子,科举乃选拔英才,固然关乎家族荣誉,文冠果只不过是图一句神佛的好彩头,然亦须铁砚磨穿、行吟坐咏,方得金榜题名,何苦争执这文冠果?”

      众人没了刚刚那股子傲气,低头不语。

      忽然级李成烨开口道:“慕都司,父亲李常鸿与魏主公素来交好,今日相约饮于寒舍,请慕都司与我同去。”

      慕北辰不作回应,不过现在他明白了这些人为何知道短短三天上任的他。

      他们的父亲或者家中的权位者与魏吕鹿勾结,这次的春闱其实早就成了魏吕鹿收纳钱财,揽权攀富的手段,家中定是告诉过他们此次春闱的主考官。

      而那少年不惜违背都司,也要打断那群贵公子的争执,就是想向权贵示好,提醒他们,若运气不错,还能有入围的机会。

      他继续道:“这文冠果,共有十个,并非你们几人无法分割,再者有缘者方得,何故在此争执,失了脸面?”

      李成胜奉承道:“慕都司教训的是。”

      “作罢,这文冠果我拿走三……”说着,看着李家兄弟和赵洵三人,神色一转,目光落到陈汉白和那少年身上。

      顿了顿,道:“拿走五个,这几颗看上去与我有缘,你们不介意吧?”

      其余几人倒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蠢才模样,只有那少年连忙作揖,道:

      “能与慕都司有缘,是文冠果之福,都司只管拿走,文冠果能入都司眼,定会籽饱肉糯报答都司。”

      慕北辰托起他作揖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商书羽。”

      “商求羽,我记住你了。”说罢,慕北辰折返回去。

      来到殿前,发现门还是紧闭,他本想上前,却发现院中的一池塘有异动,他凑近俯身,果然池水中传出声音。

      想必是在寺下建了暗室,左宫翀与寺中高僧背地勾结,相谈于暗室,而庙中人声鼎沸,若非武艺高强之人不可闻。

      慕北辰向一旁的扫地师傅要了些鱼食,俯身投喂莲下锦鲤,实则在偷听他们的谈话。

      僧人:“那就如左公所言,春闱日,老纳差使王瑾,把金边条纹在左的砚台换给这名单上的书生,了却他们求仕心愿,也算美事一桩,那功德一票就……”

      左宫翀:“请法师放心,只要事成,咱家定会保你,寺中无人敢违抗。”

      得道高僧,庙宇降神。这是世人眼中的见音寺,而他背后却是高僧与朝中官员勾结,以名利论高低,功德票的投选,就是他们在庙中地位、钱财的的话语权。

      脚步声回响在池塘,慕北辰起身,将鱼食悉数倒入池中,俯瞰观赏。

      顷刻,大殿的门开了,左宫翀、初棠、高僧依次走出来。

      慕北辰走上前去:“主公。”

      左宫翀瞥了一眼院中的池塘,悠悠一声:“慕都司好雅兴,打趣鱼儿。”

      慕北辰:“见池中锦鲤,突有感慨。”

      左宫翀淡然一笑:“有何感慨?”

      慕北辰:“鱼在河中历经百苦,脱鳞褪鳍,终鲤跃龙门。而这庙中鱼儿,专人喂养,世人称其为锦鲤,甚至投以铜钱,向其许愿……”

      不等他说完,左宫翀就没了耐心,语道:“倦了倦了,回吧。”

      慕北辰微微一笑,跟了上去,明白人知晓,左宫翀并非是要知道这个后生心中的感慨,而是看看他有没有听到些不该听到的。

      现在看来,属实多虑,眼前这人不过是一个悲叹命运不公的人。

      回到内城,拜别左宫翀,慕北辰就到了魏吕鹿的府邸。

      两人在中堂,魏吕鹿北坐朝南,慕北辰坐西朝东。

      魏吕鹿端起茶盏,轻吹,闲散又有意的问道:“今日,你可听到、见到些什么?”

      慕北辰放下手中的茶盏,回道:“今日卑职随左主公去了见音寺,来了一个身着二十五条布的赤色袈裟方丈,左主公就差我前去摘了文冠果,也不让靠近高堂。”

      说着从衣袖里拿出文冠果,侍女递上去,魏吕鹿接过,恶狠狠瞪了一眼,夺过手中的文冠果扔了出去,四散在地。

      慕北辰起身谢罪:“主公息怒,是卑职办事不利。”

      魏吕鹿挥挥手:“罢了罢了,那老狐狸,狡猾得很,一边勾引崔主上,一边四处勾结!”

      说着,他的眼神越加狠戾。

      这时谢南星端着一盘糕点进入中堂,魏吕鹿的神色稍作缓和。

      谢南星朝慕北辰望去,他却低着头,不敢抬眼。

      谢南星把糕点放在桌子上,抚着魏吕鹿的侧脸,扭着身子趴在他的身上。

      魏吕鹿开口道:“今日就退了吧,七日后春闱,我们要的人就在这名单上。”

      说罢,微微抬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张信纸。

      慕北辰正要上前接过,谢南星却拈过了信纸:“这是什么?”

      说着打开瞥了一眼,又缓缓道:“无趣,还以为是主公给这傻子的书信,不让奴家只晓呢。”

      魏吕鹿并不怪罪,只是从谢南星纤细的指尖接过:“这,你不该看!”

      把信纸递给了慕北辰,继续道:“这些名单上的人,所用砚台左侧有金边条纹,你只需让他们通过春闱即可。”

      慕北辰一看,名单上是:李成胜、赵洵、刘义行、段衍羲……二十余人。

      魏吕鹿捏着谢南星的下巴,问道:“你还有事吗?没事就退下吧。”

      “卑职告退。”慕北辰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着如何在左宫翀和魏吕鹿之间辗转,还能给自己谋得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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