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空猜想》无色无味

39、第 39 章

　　林逢在2007年11月21日睁开双眼。

　　周围没有人说话，她抬头扫视一圈，发现这会正是晚自习开始之前。她摸出手机按亮，今天是星期三，时间是晚上6点16分。

　　距离覆写完成，还有整整48个小时。

　　她想了想，决定什么都不做，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一学生，安静地苟完这两天。

　　顺便……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回头，目光搜寻着吴落言座位的方向。

　　……再见他最后一面。

　　可那人却不在自己的座位上。

　　哦，他的右臂骨折了，应该是趁着晚自习的时候，去医院了吧。

　　心底泛起失落的酸涩，她低着头转回来，双臂松松地搁在桌面上，想再趴一会，肩膀上突然被谁戳了一下。

　　她茫然抬头，那双熟悉的，深不见底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吴……”

　　吴落言用眼神示意她出来。

　　林逢不知他要做什么，但双腿却下意识地跟过去。到了走廊上，吴落言一言不发地在前面走得飞快，林逢一路小跑才能追上他的脚步。

　　眼看快要到办公楼，林逢忍不住拉住他：“班长，我们去哪里啊？”

　　“方丽卫找你。”

　　他扔出5个字，头也不回地拐进办公楼，往楼上去，林逢只好跟上。可直到两人进了之前去过的那间会议室，林逢才发现，班主任方丽卫并不在里面。

　　房间里只有一张长长的方形会议桌，几把椅子，一块挂在墙上的时钟。

　　“方丽卫呢？”

　　吴落言却恍若未闻。

　　林逢突然觉得不对劲。

　　如果是方丽卫找她，为什么他也跟着一起过来？

　　就在这时，吴落言突然走到门口。

　　关门，锁门。

　　两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已经计划了很久。

　　“吴落言，到底怎么回事？”林逢一下疑惑起来，“你为什么要锁门？”

　　他没有回答，嘴唇却动了一下，无声地念出一句话，没等林逢开口去问，她突然发现墙上的时钟有点不对劲。

　　秒针居然停止了走动！

　　“这钟……是不是坏了？”

　　她难以置信地拿出手机，打开钟表app，盯着上面的数字，一秒，五秒，十秒。

　　她很确定自己等了至少1分钟，可上面的数字却一动不动！

　　“别看了。”吴落言拉开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神色淡然，“重新介绍一下，我是来自2018年的吴落言。”

　　林逢脑中“嗡”的一声。

　　这不可能！

　　按照她的推断，吴落言没有那么多时间走完156段人生，他只会穿越到人生关键时刻的时间节点。

　　但今天只是寻常普通的一天，2018年的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肯定觉得，今天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吴落言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却异常笃定，“你错了，157号人生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非常重要。”

　　“157号人生？”林逢震惊地望着他，“可你的实验记录里，只有156次……你没把这次写进去？为什么？”

　　“因为我在等你。”

　　“等我？”林逢脑中思绪飞快，猛然间明白了什么，“你早就知道我不是2007年的林逢？”

　　吴落言的嘴角浅浅扬起，温暖又亲切：“你很聪明，也很有勇气。”

　　可林逢却无心听他说这些夸赞自己的话：“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这个世界的时间不走了？你怎么做到的？你要做什么？”

　　疑问连珠炮似地丢了过去，落在吴落言身上却都成了哑炮。他起身拿来一瓶水，递给林逢：“喝两口吧。”

　　“为什么？”

　　“你接下来会渴会饿。”

　　林逢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中是无声的拒绝。

　　吴落言把水放在她面前：“回去吧，好吗？”

　　“回去？回哪里去？2018年？”林逢微微探身，靠得离他近了些，“你叫我回去，你自己为什么不回去？”

　　“等你走了，我也会回去的。”

　　林逢压住心底的不爽，这个人就喜欢这样神神秘秘地做事，什么也不说，却非要把自己的人生干预个透彻。

　　她赌气扭头，身子侧向一边：“你要是不说清楚，我绝对不回去！不妨告诉你，我的物理身体虽然在现实世界中，但我参与了CMS实验，有方林他们监看着，它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我有得是时间跟你在这里耗下去！”

　　“是吗？”吴落言笑了笑，缓缓靠在椅背上，“可你在这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中的一模一样，但我还是每分钟1天。我记得CMS的营养针是有时限的，你的物理身体熬得住1小时，1天，能熬过2天吗？”

　　林逢后背僵硬，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你去做志愿者的时候，问过他们？”

　　“每2天一次的实验中唤醒，是我建议的。”

　　吴落言语气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就在这一刻，林逢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似乎做了更多她不知道的事。

　　“你想让我回去，总要告诉我为什么吧？”

　　吴落言点头，望着她的目光，不再像从前那样冰冷疏离：“是该告诉你一切，我答应过你的。我的实验记录，你应该都看过了，我对你的心意，你也都知道。”

　　林逢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了句“知道”。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擅自改变了你的人生，也导致了我人生中出现不可抗力的因素。”

　　吴落言苦笑了一下，失落的神情很快变得坦然：“可是我愿意接受这样的人生。当我知道自己没有未来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存了一点希望，希望将来能有机会跟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作为爱人，朋友，或者只是科研上的合作者。

　　但无论如何，我得活着才行。

　　因为这样的执念，我经历过很多个人生，在不同的时间节点中穿越，想找到哪怕一次活下来的可能。我能感觉到漫长时间对我的冲洗和侵蚀，有好几回我都快忘了自己是谁，要做什么，要到哪里去。

　　那时我大概是疯了。

　　直到我拼尽全力，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成功过，我才明白，确定的人生，才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面对的真实。林逢，我接受命运对我的安排，我也希望你能接受……”

　　“我不接受！”林逢大声打断他的话，心底的气有些压不住了，“我再说一遍，我不接受，绝不！”

　　她咬着牙：“吴落言，你拼尽全力了吗？你没有！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2007年的林逢，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今天我能来到这里，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何远，大师兄，大萝卜，还有徐腾，圆慧大师，生物系的博士们，他们都在帮我。

　　要不是各种机缘巧合，上天安排的幸运，单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聚齐不同学科和领域的研究人员，帮我完成这次穿越？

　　吴落言，你相信我，命运没有放弃你……”

　　“是我安排的。”吴落言轻轻地说道，“不是机缘巧合，也不是天降的幸运，你能来到这里，和此刻的我相见，所有的事，都是我安排的。”

　　林逢怔怔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有发现你不是2007年的你。”吴落言继续说道，“甚至那天你突然提起Deep Learning的论文，我也只是觉得，或许你从高中时候起，就对人工智能感兴趣。

　　还有你在朴记小馆，也就是后来的朴墅，你在心愿墙上贴的那句话，‘希望早点知道真相’，都不过是让我觉得，你跟之前不太一样。”

　　“是自主唤醒程序吧。”林逢懊悔不已，“现在是你的157号人生，每一天你都经历过，我问你自主唤醒程序的时候，问的根本不是2007年的你，所以你才会发现，我来自2018年。”

　　“没错，我第一次开始怀疑你不是2007的林逢，就是那天。”吴落言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你能想到自主唤醒，说明你对穿越的方式已经熟练掌握，并且，你试图通过穿越来获得什么。不过——”

　　他垂下眉眼，说话声也轻柔了：“那时我没有猜到，你是想救我。一开始我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但后来在156号人生里，我看到那本被我扔掉的黑色笔记本，才知道你是为我而来。”

　　“所以其实你早就知道？”林逢吃了一惊，“那天你把笔记本扔了，也是故意的？”

　　“对。”吴落言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着她，“我知道你会去捡。而且只有这样做，你才会决定走到这一步，走进我设定好的一切中来，好让我把你困在时间的无穷尽里。”

　　看向墙上停止走动的时钟，林逢突然明白过来，其实吴落言早就引导自己，进入他设定好的人生选择——

　　主动安排自己进入他的实验室，获得进入主脑系统的权限，学习怎么整理记忆数据库。

　　他知道自己并不擅长源代码的相关研究，就介绍自己和更专业的徐腾认识。

　　甚至连CMS实验，他都亲自参与过。为了巧妙地提起这个实验，他故意给徐腾出题，暗示可以通过CMS实验，稳住物理身体的各项机能。

　　而这一切，这所有的偶然、巧合与幸运，都为了此刻能把她困在无穷时间里的注定和必然。

　　吴落言叹了口气：“我知道，也试探过，只要有1%的可能，你一定不会放弃救我。这样的实验不确定因素太多，我不能让你冒险，干脆安排好一切，帮你到这里来。我写了意识困锁程序……”

　　“为什么？”林逢打断他的话，“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

　　“你应该已经试过改变我的人生选择了，结果怎么样？”

　　林逢沉默不语，吴落言继续说道：“你看到了，成功的几率很低，就算用穷举法一一试过去，你也改变不了我，就像我改变不了你一定要救我的决定一样。但是我很幸运，我有命运对我的安排，就算是你，也不得不接受我必死的结局。”

　　“你是想让我试过所有的办法，然后彻底死心，不再想着救你。”林逢心底酸涩，别过头悄悄抹掉眼泪，“你难道就不想活着？”

　　吴落言静默了片刻：“做科研的人，要接受任何一种可能的结果。”

　　“可是我不接受！”

　　林逢正要默念自主唤醒的密匙口令，下一秒却听见吴落言的声音轻轻地响起来——

　　“所有的巧合都是注定，所有的偶然都是必然。”

　　这，不，可，能！

　　她呆呆看着眼前那个掌控一切的人：“你把我困在这一秒，有什么意义？”

　　“你能活着，对我来说，就是全部的意义。”

　　吴落言拧开纯净水的瓶盖，放在她面前：“只要你说出‘结束实验’就能回去。当然，你也可以试试人类的意志有多脆弱。不过，只要何远他们发现，你的物理身体无法承受意识离场所带来的消耗，也会主动唤醒你。”

　　他的语气清楚坚定：“所以林逢，你没得选，现在回去，还可以少一些痛苦。“

　　啪！

　　林逢心里那个救他回来的希望，被彻彻底底地扑灭。

　　茫然又不知所措的瞬间，她听见吴落言的声音，温暖又冰冷：

　　“林逢，请你从2007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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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我没有能给你，想要的回答。“——何洁《你一定要幸福》
明天大结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