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大雨瓢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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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大雨瓢泼的夜，是苏骥鸿一辈子的痛……
在那场大雨里，苏骥鸿抱着怀中的人，撕心裂肺的大哭，地上鲜红的血与雨水混杂在一起，血腥味漫天。
宋檞叶，子枫橼，宋家公子，宋家世代做药材生意，宋檞叶接手了宋氏药房。宋氏药房是当时整个长安最大的药房，生意日日火爆。
“宋掌柜？”苏骥鸿推门进来。“小峰，宋掌柜他，不在吗？”他问正在整理药材的小峰。
“掌柜啊，我们掌柜出去了。说是去南溪集市了。”小峰答。
“那我将东西放这桌上了。”他将手中的一捆东西放在账台上。“他回来记得告诉他。”
“好嘞！苏大人，我们掌柜也有东西交代给我了。”小峰叫住他，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包东西，跑过来给苏骥鸿。
“什么？”苏骥鸿端详了一下手中的纸包。
“我们掌柜亲自调的，说是晚上煎服。”他话锋一转：“具体是什么，还不能告诉您。天机，不可泄露！”
“还天机不可泄露！我倒要看看，你们掌柜能搞出什么新花样。”
“苏大人慢走！”
苏骥鸿掂量着手中的纸包。心道：睡前煎服？这怎么还给我开上药方子了……
他拆开纸包，里面是十包独立的小药包。他将一包倒出来。里面大概有些胡麻(芝麻)，枣子什么的。
“这么多胡麻？！”苏骥鸿沉默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回忆)
“苏岳灼，你点灯通宵，不怕脱发？！到时候可要变成秃大朗了！”宋檞叶笑着放下点心盒。“我一个药家公子，都要变成点心师傅了！”
“那你就给我开方子好了。”
“给你开方子？开药方哪像你说的那么轻巧！”
苏骥鸿笑着揭开点心盒的盒盖。“有花糕？”
“桂花的。苏尚书果然眼尖！”少年点点头。“给我留一块啊！”
“我怎么能不想着你！”
“那今晚就给你加点餐。”宋檞叶闻声笑眯眯的将右手的食盒放在桌上。“骨汤老乌鸡。”
“哪来的鸡？”
“当然是我带来的啊。我特意煲来给苏尚书补补身子。”
“承蒙抬爱了，您自己拿回去喝吧。”苏骥鸿慌忙摆手。他可知道这位“笑面阎罗”的厨艺，宋檞叶除了做糕点，做其他的就可谓是一言难尽。尤其是他煲的汤，喝过的人，都再也不敢踏进他家半步。
这“骨汤老乌鸡”做得更是“一绝”。
“我的手艺，你不尝尝？”他又笑眯眯地将锅盖打开，一股及其难以言喻的味道涌出来。
“您好厨艺，我就先不尝了……”
苏骥鸿心道：真是一位笑面阎罗……毫升难对付……
“苏岳灼？”一阵压抑感涌上来。
真是好味道啊！笑面佳人亲手煲的汤，不仅补身子，还减肥。
苏骥鸿一想到这里，便立刻终止回忆。
托这位笑面阎罗的福，他连着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也是托这位笑面阎罗的福，我们的苏尚书还活着。
“等等，这不会是……！”他猛地从骨汤老乌鸡的痛苦回忆中惊起。“……他给我开的，防脱发的方子吧？！”
他拆开纸包里的那封信，信上是宋檞叶的字。
苏尚书啊苏尚书，上次的骨汤老乌鸡是不是让您念念不忘啊？你要想喝就直说，我再给你煲。这是上次您要的防脱发的方子，小的已经给您开好了。祝青丝万丈，望早些歇息。
苏骥鸿看完信后，脸上是极其复杂的表情。心道：果然是宋枫橼……这骨汤老乌鸡还真是让我念念不忘啊……
他又想起当时后厨说的话：我就看见宋掌柜左手一只鸡进来，说要给大人您煲汤。
断命食谱又加了一道：瘦身锁魂汤——骨汤老乌鸡。热气往上窜，半脚踏忘川；一口乌鸡汤，面前现无常。
断命食谱是宋檞叶的独门食谱，绝不外传。
宋檞叶天黑才回药房。
他推门进来，带进一阵凉气。“小峰，药材收拾好了吗？”
“好了，今日来的药一点不少。”
“这是什么？”他刚要看账本，就看见桌上的纸包。“你买的？”
“苏尚书今天来了，这是他给您的东西。”
“那药你也给他了？”
“给了，苏尚书果然和您说的一样，还没想起来。”
“干得不错！”宋檞叶很满意，他拆开纸包，里面是几包糕点。“这苏尚书还真是懂得心疼人了。”纸包里还有一封信。
城南的张家铺子，点心一绝。还望宋大厨尝过后能做些送来尝尝。承蒙抬爱。
“这苏尚书还留一手，真是老奸巨猾。等过些日子再送些骨汤老乌鸡去。”
小峰称药的手顿住了。
“小峰你说如何？”
“掌柜好厨艺，宋大人定喜欢……”他小声答道。
“果然还是小峰你会办事！”
小峰尴尬一笑，心道：苏大人又要遭殃了……可千万不要怪我啊，对不住了！
几日后的一晚上……
宋檞叶一手点心盒，一手食篮子悠悠达达的地走向苏府。
夜色昏昏沉沉，不见天光。身旁墙围里的高大杨树探出小半个树冠，树叶随风摇曳，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独自一人漫步于小路上，是一种别样的浪漫。
宋檞叶哼起小调，心道：今日这汤，一定是鲜美。也不知他喝没喝那药。我们苏尚书要长头发喽！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也拐进了这条路，但似乎在往前赶，又与宋檞叶保持着一定距离。
宋檞叶也发觉了声响，他并没回头，皱皱眉头，又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脚步也随之加快。
宋檞叶心道：又是暗杀……
宋氏作为大家，自然少不了手足之间的明争暗斗，也少不了那些卑鄙的手段。宋檞叶作为宋氏的公子，从幼时便伴随着暗杀成长，也练就了一身好身手。如今又是夜路，那会少的了这些杀手。
要不是怕这些吃食碰了，宋檞叶恐怕早就三下五除二，把身后这个干掉了。
宋檞叶忽然转身，放下手中的东西，朝面前之人飞去一根银针。宋檞叶有随身携带这些小东西的习惯。“小爷今日我开心，你要走便快走，我不在乎手底下的可怜人再多你一个。”
来人缓缓抬头，斗笠里是一张辨不清的脸。“对不住了。”他躲开银针，右手中的匕首发出阵阵寒光。他摘下斗笠，将其抛在一边。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宋檞叶看清来人后，顿时怔在原地。“大哥……”
宋氏长子——宋卿沅，翩翩公子，温润如玉，最有大家公子风范。平时也待宋檞叶最好。是宋檞叶在宋家最信任的人。
“枫橼，别太信任他人，人总有变的那一天。”他还是用平常那副嗓音，平平淡淡。
“……为什么？”
“大门大户，自古便有手足相争的习惯。哪有什么因果。”他走过来，将匕首插向宋檞叶的心脏。
宋檞叶没有反抗。他还征在那里，眼神复杂。
此时，对信任之人反杀的震惊，胜过了对生死的欲望。
当宋檞叶发现来人是宋卿沅时，便不再挣扎，只是，眼神复杂的目送着自己消逝的生命。
“哥……我痛……”宋檞叶声音颤抖，他伸手抱住宋卿沅，将头埋在那人的颈窝。
“睡吧，下辈子投个好胎。”宋卿沅拍拍宋檞叶。
“……”
宋卿沅转动匕首，滚烫的血液染红了宋檞叶的前胸。
天上忽的落下小雨，接着，便大雨瓢泼。
雨很冷，很凉，很密。滴滴滴落在宋檞叶身上，像刺骨寒刀。
“下雨了，你还真是不得好死。”宋卿沅抽出匕首，雨，将匕首冲洗干净。
冰凉的秋雨中，宋檞叶躺在雨中，身体还未冰凉。血，混杂着雨，流满身下。
他听到了流水声，雨声，脚步声……他还看到了光……刺眼的白光……
秋雨落尸身，道是无心人。
死了吗？死了吧……
宋卿沅，宋檞叶最信任的人。他可能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呢……是利益吗？是人性吗？
心死如人死。
从宋卿沅刺向他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不是人变了，是人变回来了。宋卿沅或许从来就是这样，杀人不眨眼，心冷如冰窟。他藏得深，连宋檞叶也没发现。
不会再有人死了，最该死的那个人，早死了。
报应啊，都是报应。
宋檞叶，下辈子，一定要投个好胎……
死了吗？逝者安息……
宋檞叶没哭，因为，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是宋卿沅。
自己活该，自己眼瞎，又能怪谁呢？
天要亮了，天亮了，就走吧。向东走，别回头啊……
这下，断命菜谱可就真失传了。宋大厨，再也不会做骨汤老乌鸡了，宋大厨累了。
……
苏骥鸿找了许久，终于在天明之前，在宋檞叶来苏府的路上，找到了宋檞叶。
在那场大雨里，苏骥鸿抱着怀中的人，地上鲜红的血与雨水混杂在一起，血腥味漫天。
“我们走吧……”宋檞叶悄声说。
“宋檞叶，你醒醒啊……你醒了，我们就走，你愿意去哪都行……你不是说，不想待在宋家了吗……”
“你也可以不做宋家公子，我也不做什么苏尚书……”
“我们可以一起走……”
“我们可以开一家点心铺……不过，就不要做别的了。不做骨汤老乌鸡给他们吃……只做给我吃怎么样？”他抹了一把泪，笑着问。
“其实，你做的汤真的很难喝……不过，你还可以做给我。”
“我要加红枣……”
“你做的桂花糕，可以再甜些……”
“你开的方子，我也有在喝……喝了，就不会变成秃大郎了吧……”
“你别睡啊……我来了……我来了……”
“我来了……”
“天要亮了，别睡啊。马上，天就要亮了啊……”
“宋枫橼！你别睡啊！”
“你死了，我怎么办啊……！”
“人死……不能复生……”宋檞叶强撑着，咧出一个笑。他的脸很干净，就像什么也没经历一样，像从前那个少年。“苏岳灼……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宋枫橼！你别死啊……！别死啊……！”
终是天命难违，人死不能复生，宋檞叶的手渐渐冰凉。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苏骥鸿早知宋檞叶回不来了，方才只是在人间喘息片刻。可他想着，想着宋檞叶能回来，然后他们就离开，去别的地方，开一家点心铺子。
苏骥鸿想着，要是早些离开就好了，这样，宋檞叶就不会死，他们还可以一起。
可是，苏尚书，没有如果了！再也没有了！！！
人死，不能复生！！！
他能强撑着，见你一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天命难违！
天命难违啊……
宋檞叶总算撑着，见了他的苏尚书……
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睡吧……
……
苏骥鸿再也没喝过骨汤老乌鸡。也在也没尝到过，那年的桂花糕。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苏骥鸿一直是一个谜。没人知道这位尚书大人，曾经深深地爱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大雨瓢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