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成仙不如原地成神》柑橘局长

57、结局（中）

　　九重天，仙界。

　　天庭金殿，内里飘散着仙气，让神仙们都看不真切对方的容貌样式，月灵垂下眸子，安静地走了进来。

　　一瞬间近乎所有“神仙”的视线都投射在她身上，自上而下的流连，月灵抬起头直视回去，那样粘稠漆黑，甚至于发臭的视线才躲开。

　　这“仙气”是十几年前就有了的，从那时起神仙们都“瞎”了眼，不再能分清是非善恶，不再能看清身侧的是仙是鬼。

　　月灵在雾中扫视了一圈，不禁冷笑，这哪还有了几个神仙，至于天帝。

　　她抬头看上去，高座之上像是开张的蚌壳，粘连的黑色网状物上挂着一只硕大猩红的眼睛，只是这个比先前去找的那个更加可怖，眼睛看着她，月灵知道，它还没有张开眼睛，一直都没有。

　　因为，她见过这双眼睛张开的样子。

　　正当她这样想着，那双眼睛缓缓变化，月灵心中一惊，顾不得思索接下来如何应对，恨不得在此刻一股脑将思绪化为空白，这样方才能逃过这只眼睛的探查。

　　瞳孔翻动，无数的小眼睛如肉芽般冒出，密密麻麻地挤在瞳孔之上，月灵心中恶寒，面上仍镇定自若，她接受着探查。

　　过了一会儿，那双眼睛恢复原样，总算是不那么恶心了，月灵吐出一口气，开口问道：“接下来要怎么做？北辰会不会带着她去神界？”

　　“不会，”眼睛在刚才的探查后明显放松了警惕，它相信自己如同相信神祗，对月灵并未起疑，“女娲奈何不了我，更何况是一个人类。”

　　月灵提醒道：“她不弱，假使能得到神的力量，会不会……”

　　“呵。”眼睛嗤笑一声，闭上了，颇有一种人类闭眼安神的意味，只是，它是谁的眼？

　　“不会，月灵，你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但大道无情，你耽于情爱，从神体堕为仙身，你从来没有疑虑过吗？”

　　“……”

　　“你早就不是当初的你了，在你被赶出神界的那一天，你就只能和我为伍了。”它语气中露出适时的惋惜，“女娲是心狠的，神不应该如此绝情。”

　　“是，我恨她。”月灵看着它，问道：“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究竟是怎么骗过北辰的，毕竟他也算得上是天帝养大的。”

　　“北辰，这真是个好问题。”它思索了一会儿，反问道：“你了解北辰吗？”

　　“以前我以为我了解，现在我觉得不了解了，他和那个女人一样，都很复杂。”

　　“人都是复杂的。北辰，不复杂，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眼睛停顿了一下，说到：“他不是神，不是人，不是仙，原来我一直不明白他究竟是从哪冒出来的，现在我知道了。”

　　“什么？”月灵疑惑道。

　　眼睛并没有回答她，自说自话的又将话题引了回去，“女娲想断掉人族而生的怨，邪，这是不可能的，这个宋曜灵也是来对付我的吗？之前那个……”它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语气中阴冷丛生，它冷笑一声接着道：“之前那个阵仗多大，不还是死在了我手里，现在这个倒是悄无声息的跑了，但是她能跑到哪去，等女娲找到她的时候不还是会来自投罗网。”

　　“真当飞升是个好事……”他话还没说完，天庭上的仙气便被强风吹散，漫天四射的灵气笼罩殿中，最盛的地方缓慢现出人形来。

　　眼睛猛地睁大，瞳孔密布浮现而上，却只维持了几秒钟就败兴褪去，但就仅仅这几秒中也够它看明白了来者，“女娲，宋曜灵，怎么会这样！”

　　.

　　一刻钟前，混沌。

　　宋曜灵久久不语，她猛然明白了飞升的陷阱和成神的意义后心惊不已，倒不是难以接受，只是暗叹这样一个庞大繁杂的局究竟是如何做成的。

　　脉搏不停的震动，似乎连通山海，吐息之间又伴随着风雨。

　　她垂下头，又蹲下身，最后还是选择坐下，她手抚摸着脚下的脉动，斟酌许久，问道：“你愿意用人的样貌来见我吗？”

　　心跳放缓，她眼前似乎见到了槐树下女人温柔和平淡的面庞，无声的拒绝，“好吧，”宋曜灵笑了一下，反正你和无名长得差不多一样，而且我也见过你的幻影，“好吧，让我接替你。”

　　“我也没什么想说的了。”宋曜灵平躺下，四周皆是混沌，她却在其中品出了不同寻常的美意，“成神之后，我还是我吗？”

　　她忽然想起了北辰的话：不要忘记我。

　　宋曜灵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又被侵袭而来的倦意覆盖，她陷入沉睡。

　　在梦里她看清了一切，她能看见混沌本身是为何物，能从脚下地界丈量到混沌的尽头，能看见在混沌之外安静等候的北辰，能看见天庭迷雾之中各个怪物一般的黑影，能看见月灵，还有一只流着血的眼睛，宋曜灵对它感到熟悉，却又陌生。

　　细细感知后，她终于明白了为何熟悉，眼睛，无名，身上都有出乎一致的阴邪之气，而却有出于同源，带着难以让人忽视的神性。

　　只是至善至恶的神性也并非完全一致，就像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雪花。

　　宋曜灵身体中的灵气四溢，宛若触手一般试探着接受混沌带给她的信息，交流，毫无保留的进行着，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她已经并不需要被解答心中的疑虑了，她心中有了答案。

　　神族的交流更加直接，总有些比语言更加有用的对话在发生着，无时无刻。

　　只要细细体会，便能在其中得到想要的方法。

　　宋曜灵抬起眼睛，眼神看向远处，直至视野中汇聚成一个小点，她似乎在其中看见了熟悉的牡丹。

　　瞬息于各处，免去空间，时间的限制，在她真正变成神之前，她还需要做些事情。

　　.

　　宋曜灵的眼神里没有温度，她只是将瞳孔对准了那只眼睛，却并非在看它，雾气消散后，还留存着神智的仙都醒了，只是在原地茫然。

　　“呵。”眼睛冷笑一声，虽说对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不屑，它眼睛上的肉芽半凸着，密密麻麻地不停蠕动，却又力不从心。

　　“你不过是个工具而已，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宋曜灵没说话，手中的剑指向眼睛，她眯着眼睛，难以忍受道：“什么东西，好恶心。”

　　剑气如雄鹰破云穿风而过，刺进眼睛，却落了空，它得意道：“你伤不了我，人类，蝼蚁一般的人类。”

　　宋曜灵召回剑，心下有了盘算，她微微一笑，道：“你认识无名吗？”

　　眼睛诡异的笑了两声，或许肉芽之下藏着一张嘴，宋曜灵这样想着，若是眼睛中藏着一副五官简直更叫人恶寒，宋曜灵思绪飘散，打了个哈欠，听见它道：“无名，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一辈子都是一个无名小卒……”

　　说话之间，叫人逐渐困倦，殿上刚醒过来的人也逐渐又陷入了沉睡，宋曜灵眼睛不受控的闭上，眼睛停住了说话的声音，月灵成了唯一一个还清醒的神仙，她莫名的说了句：“原本你是用声音作媒，但你的嘴在哪呢？”

　　眼睛：“这不是……”

　　就在它话刚出口的一瞬间，宋曜灵的手便在身后一动，鸿云堪破空间而出，牢牢地插在了出声的位置上，这一剑附着的并非灵气，上面沾染着鎏金的血，凤凰乃是神兽，神兽之力自然能伤到它。

　　只是，这样的伤对神族，尤其是女娲的赝品来说并不妨事，只是激怒了它。

　　但好在宋曜灵本就不是为了一击将它杀死，而是要争取这几秒做一个老本行。

　　猩红的血气在一瞬间洒满了整个金殿，以至于变得暗无天日，宛若地狱一般骇人，躺在地上无知觉的神仙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两样，被侵蚀彻底的神仙，身体异形的在地上蠕动，似乎马上就爬起身对着活物饮血食肉。

　　宋曜灵运转做了多次的建模，即刻就在身前做了个人形出来，青绿的灵气洗刷腥臭的血，又将眼睛包裹着送入身体，它本以为自己能安然逃脱，却不曾想建模本是天道的力量，如此一来也能对他加以限制。

　　等到它进入身体，却不熟悉四肢的运用，只是瘫软在地上，好在浓郁的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能将它安稳的困在肉身之中，它邪恶的神力也无法再运作。

　　没过多久，仙界的灵气自净掉了被侵袭的仙体，让其重归化于天地之间，还在恍惚中的神仙们也用不了多久便会重新恢复神智，届时她们需要做什么，月灵自会转达。

　　这是一场从未有过的改革，每一个族群都要服从神的命令，或许曾经神之监管，但新主降临带来的变化，开始总是要大动一场。

　　“若是有人不听……”月灵如是问道。

　　“我相信你能处理好，”宋曜灵有些疲倦，她手里提着眼睛的肉身，像是提溜垃圾袋一样，一边道：“况且，我又不是死了，不服的就来神界，随时欢迎。”

　　宋曜灵转身离开，她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道：“多谢。”

　　“谢什么？”

　　“花灵。”

　　月灵一怔，宋曜灵消失在了原地，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

　　炼狱之中，眼睛和肉身被暂时镇压在此，宋曜灵重新进入混沌，这次她躺在女娲的“心脏”之上，逐渐融于混沌。

　　北辰被出现的青绿色灵气吞噬，出现在了人间，春去秋来，四季更迭，天上的日子不长，他却也不知道人间过了多久，他在热闹富庶的集市上买了个糖葫芦，与正行侠仗义的宗门小弟子擦肩而过。

　　他咬掉最后一个糖葫芦，微微泛黄的糖太甜，让他想起了前不久他还在这吃过，但是天上的时间过得太快，人间已经变得他都不认识了。

　　北辰没丢掉木签，带着它走到了山中，找了块喜欢的地方插进了土里，屏障依旧存在，他走进去之后，屏障便慢慢化开，内里的海全然展露于世人眼前，只是现在并无人发觉。

　　等到第一条小鱼从湖中跃入大海，在汹涌之中存活，那么飞升成仙便不再是修仙者的梦。

　　在人间，北辰悄无声息的不在了，从他不再是神仙起，仙族已经没人能在感知他的生命，或许只有收到了远超于一根糖葫芦价钱的老汉记得他，或许，只有那根深入土地的木签记得他……

　　北辰并不害怕死亡，他的存在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他只是不想让别人忘记自己，不想让宋曜灵忘记自己，被催生的恐惧是阻碍，死亡会剥夺一切，当停止思考的那一刻起，很难有人能平静。

　　天空下起大雨，大到翻涌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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