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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恃宠 ...

  •   萧恒横在容云身前,匕首刺进了他的左肩,而他,正死死钳住刺客的手腕。

      血的味道似乎让萧恒格外敏感,如同唤醒了某种本能,让他在某种迷醉中瞬间清醒,当胸一脚踢在刺客心口。

      转眼之间,萧恒噌地一声拔出长剑随飞出的刺客而去,纵使步伐仍带几分摇晃,眼中的两道寒光却真真切切、牵着他疾风般落在倒地的刺客身边。

      他狠厉地将剑砍向刺客肩头,在惨无人寰的尖叫声中又一脚踏住了心口,凌虐般用力碾着,脸上浮现出一抹残暴又憎恶的笑:“说……是谁派你来的?”

      容云那件月白衣袍已被染红大半,萧恒肩头不断流下的血、刺客身体喷溅出血,恍如一幅残酷的血腥之诗。

      此时卫队已经赶来,刀剑林立之中,有人把目光投向了皇袍加身的容云,顿时提剑围了上去——

      “住手!蠢货!”萧恒发出一声恫吓。

      卫兵当即垂首退后。

      萧恒一甩手中血剑,指向刺客鼻尖,“——带下去,待审!”
      随后将剑甩入腰间鞘中,顶着一张狰狞染血的脸向容云走去,将受伤的肩紧紧靠在他身上。

      赤红的血染透了容云的白衣、也侵染了龙袍,萧恒的体温比平时还要热,彷如一只嗜血猛兽的腥味怀抱。

      “你不要命了,”萧恒喃喃地说,“差一点……”

      容云立在原地,在昏天黑地的接连变故中按下一颗狂乱的心:
      心跳得如此之快,连容云自己都不禁怀疑,他究竟怕的是什么?是自己的一死,还是萧恒死后,天下又陷入未知的境地?

      萧恒却不容他多想,将他小巧的颅骨按在自己身上,几乎要扎进那滩汩汩流淌的血海中去。

      “陛下的伤……就不痛吗。”

      等萧恒放开他的时候,容云的半张脸已经被沾透,像染血的白牡丹那样妖冶诡谲。

      “哼。”
      萧恒身上仍旧散着酒气和腾腾的杀气,一边拿手去蹭容云沾血的脸,唇角却勾起一抹餍足的笑。

      容云心底陡然一空——
      难道说,他从来就没有醉?

      萧恒一言不发,用猩红长袍裹着容云横腰抱起。

      答案在容云心里不言自明。
      或许,他与萧恒之间,从来就没有过青睐与信任。

      这一切,不过是又一次借机的试探和考验而已。

      *

      一夜大风之中,华美繁复的祁国王宫烧毁了一大半。

      主谋是祁王在逃的七皇子。

      这场刺杀的谋划甚至早于萧恒入主祁宫之前——

      七皇子借助对宫室结构的了解,提前派人隐蔽在暗道之中,直到萧恒在除夕之夜遣去了大半侍卫,才终于动手。

      缉拿归案的七皇子被凌迟处死,然而,朝堂气氛依然阴沉诡谲:发生了这样的事,皇帝阴鸷多疑的脾气,不知又要猜疑到谁头上。

      一片阴恻恻的氛围中,萧恒却忽然开口了。

      “如今天下只剩南郦与北凉未平,朕欲继续北上,开疆拓土。”

      出人意料,他的语气不但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是平静中压着炫耀般的狂放与张扬。

      朝臣们心头陡然一松,渐渐把目光投向了今天的另一不谐之处——

      那个萧恒从息国掳来的亡国之君、人所不齿的男宠婢妾,竟然以朝臣的身份出现在了殿堂之上。

      平日里,他们早该上书奏本、就此闹起来了。

      可今天这种容易触霉头的日子,皇帝没主动发火已算万幸,谁还敢出言挑衅?

      有眼色的人当即见好就收、顺着萧恒的话说了下去:

      “臣不能再赞同:北凉国势衰退,国主昏庸,国中更无大将,陛下若率天兵伐之,何愁不破!自九国各立以来,纷纷乱世,于陛下之手可归一矣!”

      后些反应过来的武将更是自告奋勇:“末将愿效犬马之劳,为陛下担任前锋!”

      “微臣愿请命同往!”

      “臣愿为陛下效劳!”

      气氛一转变得澎湃昂扬起来,萧恒面色稍愉,所有人心里都一块石头落了地。

      然而,就在此时,身着雪青色鹤纹朝服、头戴玉冠的陌生背影却上前行礼——

      容云,这是他第一次以王的身份进入外朝、参与廷议。

      “陛下,臣以为伐凉之事不可。”容云道。

      稍事好转的氛围顿时急转直下,空气安静到叫人有些胆寒——一双双眼睛垂着,悄咪咪将目光投向容云:

      这个弄臣今天是怎么了?

      有人则暗自发出一声冷笑——

      或许这次,不肖他们出手,容云就要栽倒在他自己的浅薄、自信上:

      一时被放进了朝堂,就自以为可以恃宠而骄,他还远远还不够了解萧恒的脾气。

      容云更加不知道的是,早在济阳城破之前,城内便早就传满了别有用心的歌谣:

      “昭容龙阳色,为欢亦为祸。
      长侍久长乐,为息延国祚。”

      哪怕只是风声鹤唳、流言蜚语,重复千万遍,便足以在萧恒的心上打开一道怀疑的口子。

      此刻的萧恒端坐在巍峨的皇座上,即便他的语气不掺杂一丝好恶,从那个不可一世的位置飘下来都是冰冷的:

      “此话怎讲。”

      容云面色安寂,沉静答道:“臣以为,樵、祁二国虽已归顺,然人心未定,倘若此时南下,两地若有叛乱,恐多不利。”

      “此话无理!”
      此番战功赫赫、被加封万户侯的贺九陵朗声反驳,“我大昌百万铁骑,个把叛贼又有何可畏?长乐王未免危言耸听,又太小瞧我大昌军力了!”

      萧恒此刻脸上微微不悦,却不知是因为贺九陵、还是因容云。

      和那群等热闹的文臣不同,此时武将们一个个露出了和贺九陵一般的倨傲、不满之色:他们本就以征伐立业,又因战功扩大了昌国疆域、封赏的来源,此刻对容云阻挠更加不满。

      容云安静地听完贺九陵的话,复缓缓向萧恒一礼:“陛下上承天命,下率雄兵,一统天下乃大势所趋。”

      “然则何谓天下一统?天下之臣,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只是而今放眼望去,樵、祁二地有多少昌国之官,又有多少归心昌国之民?”

      这一问语气淡淡,却锋锐尖利,直指要害。

      “这……”
      贺九陵一时语塞,顿时被问住,噎得脸色通红,一面只觉容云狂妄无礼、目无尊上,一面又没话反驳,只瞪圆了眼望向堂上面色不甚明朗的萧恒——

      此时,御史中丞公山信微微一笑,轻抬笏板走出:
      “长乐王何出此言?”

      “敢问长乐王,何谓大昌之官,何又谓大昌之民?”

      未等容云作答,公山信又迅速问道:“且臣还有一事不甚分明,长乐王为何只言樵、祁二地,难道说……”

      “长乐王的意思是,唯独息国降臣都成了我大昌的忠臣、息国遗民都成了大昌的顺民?”

      公山信细眼一眯,露出了几分阴狠——只因他身担谏官之职,有些话便可不顾忌地说出,他向来出言刀刀致命不留痕迹,此刻微微一笑,轻道:

      “臣并无他意,只是略感疑惑:长乐王独将息地摘出,难道是因为长乐王自信身居我大昌朝堂之中,对息国之人影响还如此之深?”

      此言一箭三雕,既抓出容云言辞尖刻之处,又再次挑动容云的敏感身份,最后质疑他的用心、直指他在息国的声威,挑拨人心,不可谓不狠辣。

      公山信身后的几个言官暗自低头、难掩笑意,几个自息国遴选而来的文官则顿时唇亡齿寒般面色恓惶——

      “御史之问,本王试言之。”

      容云面不改色,轻声缓道:“怀陛下之德,食昌之禄者,是谓昌官;感陛下之仁,心向大昌者,是谓昌民。”

      “息地之官为陛下所任命,受陛下厚恩;息地之民得陛下之宽禀,享陛下德泽。此乃樵、祁二地未有之事。”

      此言一出,堂下顿然无声——公山信一时哑口,他身后的言官也没成想应对之辞,一时僵住。

      “如此说来,”堂上忽然传来悠悠之声,低沉且有力地打破了沉默,“长乐王是希望朕也在此二地也重新选任一遍官吏了?”

      “非也。”
      容云抬起了眼睛,对上萧恒琉冠后锋利的目光。

      彼时尚无不可目视君王的法度,只是那双紫色的眼睛过于幽深和凌厉,犹如令人不敢直视的深渊。

      “臣有三策,供陛下参之。”

      两厢对望之中,容云棕色眼瞳没有丝毫畏惧,仿如阳光下闪耀的秋水,明净中透着十二分柔和。

      “去年暴雪连绵,四地大受其灾,春日汛期即将到来,下游的祁国应有水患,陛下理当派人前巡,预备抗灾和赈济。”

      容云娓娓道来,与刚才辩驳的锋利全然不同,倒似与切近之人不卑不亢、不矜不伐地相谈。

      “祁国一向对此事处理不利,国内之人,十之六七深受其害,陛下若除此水患,何愁祁地之民不仰陛下之恩、感陛下之德。”

      “而在上游的樵国,冬雪不尽,春雪又来,农人受害,苦不堪言。陛下早先已派人赈济,臣以为,”容云慧目中透出丝丝清亮的光,“不妨乘此机遇,丈清田亩,核查土地——顺势完成均田之业。”

      越是在生产秩序已经被打乱的地方,越更容易建立新的秩序。

      乱世之中,世家大族隐瞒人口,兼并土地。计口均田,将豪强大户手中的土地还给百姓,早就势在必行——

      只是这一策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对于飘风败絮、毫无魄力的君主而言,更是毫无可能。

      “樵国法度混乱,乃至人口凋敝、土地荒芜,陛下不如以此为契机,试行新制,倘若新制得民心,百姓感念,何愁天下之人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容云语气稍顿,感受着来自四方的阴沉目光,微微挺直了瘦削的后脊——

      他怎么会不知此提议的杀伤力:在座之人多为豪族出身,纵使也有许多布衣子弟,却也急匆匆和豪强贵胄扯上了不浅的裙带关系。

      容云知道,这样的话会让他的处境、计划都变得更难,可是他也同样清楚,这是实行均田的最好契机——

      坚持正确的事,本来就是他去完成那一切的意义。

      他要做的,从来不是独步天下,而是为天下立心,他可以忍辱负重、适时退让,但有些事不行。

      同时,容云还明白,这同样是他的机会——

      萧恒自始至终不置一词,大殿内外寂寂森然,唯有青砖石板上的阳光在流动。

      容云微揖一礼,继续说道:“第三策,便是请陛下于丹阙兴办太学。一则可选良才,二则可广集贤明于都城,为陛下所用。”

      “陛下一举攻克三国,疆域广而民心杂。当务之急是混一六合,使之为一。先安内政,再兴兵于外。”

      容云缓缓说完,被萧恒追着的目光慢慢垂落,停在御台之下。

      话音落下,满朝之上哑然无声。

      治水、均田、太学,哪样不是耗费人力物力,甚至需要皇帝亲自主持的大事。

      容云三项提议针针见血,全部命中这个疆域辽阔、却尚未完全整合的帝国要穴,却也直逼萧恒本然的计划——不如说,和萧恒的打算截然相反:

      一统九国,功盖万世。
      虽然萧恒从未明说,但人人都看得出来,那位雄心勃勃、呼风唤雨的年轻君王心中所愿——

      稍有违背之人,尚且不能保全,更何况是这样对他意志根本上的忤逆。

      殿堂中央大风吹过,珠帘铃啷作响。晌午的阳光在层云中穿过,恍恍惚惚阴晴不定,透过门阙落入大殿,此刻却忽然消逝,殿内的空气也骤然变成了冷色。

      “就算你说得都是。”

      “可朕偏不如此,天下之人又待如何?”

      一声骄狂轻傲的低喝自上方传来,恍若对容云命运的宣判。

  • 作者有话要说:  萧恒:老婆,看我!能打,厉害!
    小云:……(摔)打什么打,烂摊子收拾好了吗?屁股擦干净了吗?……
    萧恒:……。
    /
    小云:不会打仗不代表不会打嘴仗,万卷书不是白读的,舌战群儒是擅长的。
    纪荣、公山信点了踩,并退出直播间。
    /明天继续更~求留言评论(眨眼)/
    感谢在2024-04-27 16:16:14~2024-04-29 15:1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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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21点更新:每周有榜更5休2(1.4不更),无榜则3.5.7更 -评论摩多摩多^3^,专栏预收《如何逃离疯批皇子[重生]》(腹黑皇子攻×清冷美人受); 《摆烂后泡到了前世巨星[重生]》(温柔坚韧经纪人受×忠[疯]犬明星攻)求收藏~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