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命》长安有余

34、峪山风云九

　　十四章
　　“引动杀阵，破开死局。”
　　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个男人皆面露惊色。
　　“置之死地而后生！”重明惊叹道，“姑娘好胆识！”
　　姜离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夸奖。
　　“从此前争端来看，阵师三水必然与鬼族有关。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想，此次峪山围困，或许就是三水、甚至是复生的鬼族与峪桓余孽一起布下的？”
　　姜离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若真是这样，那么杀阵之事，鬼族又是否知道？”
　　这里，就有两种可能了。
　　“一种是鬼族知道，甚至这一切都是他们所布下的。那么他们在如今刚刚恢复之际，又如何会让自己再次湮灭在杀阵之下？而那三水又逃进了地底，想必这下面定有他们能依仗的事物，或者……出路。”
　　司十一睨了眼姜离，心下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竟浮出些许笑意。他接过话头，继续道：“若这是如此，就按照我的想法闯下去，各凭本事。”
　　“那还有第二种。”
　　不远处还有不少在等待他们的修士，重明是真正的佛家人，狠不下那份丢弃他们的心，他叹着气，算是认同了这冒险的法子：“鬼族不知。那么杀阵便是前人所留，咱们先下手开启杀阵，逼迫三水、或者那个峪桓遗孤打开护山大阵。若是他们死咬着不开阵……”
　　说到这里，四人皆是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若真是这样，那便……应珣抽出佩刀比划了两下，畅快大笑道：“那咱们便拉着那群鬼东西，同这峪山一道化为灰烬便是！”
　　而鬼族复兴的消息，就只能期待有灵性人长眼了。
　　“事情就是这样。”重明提高音量，向在场的修者传递着他们的决定，“大敌当前，能活最好。若不能……那也是为人族大义献身了。”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表示愿意跟随道尊、誓死与鬼族斗争到底。即便还有个别人心不甘情不愿，但三位道尊级别的大能都准备好了赴死，他们这群小喽喽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们只要管好自己就行。”倒是司十一，惯常地泼上一瓢冷水道，“你们是修士，是生是死，都各凭本事吧。”
　　然后，便是一系列的准备了。
　　比如被找他们找到后封印起来的几面巫旗，比如重明花费修为，尽力为众人准备了少许印有他佛家卍字金光的符咒，再比如……
　　“道尊不在，我等必须担负起护佑门下弟子的责任。”
　　一直在辛苦维持秩序的天道院长老带着十几个仅存的弟子，目光清正又坚定，“我去演武场，那里还有我门下弟子。若有幸还能见到他们，我会转达到道尊意思的。”
　　演武场……
　　姜离沉思片刻，阿浔也在那里。
　　“姜离，你跟我去解封印。”
　　作为眼下唯一一个还活着的阵师，姜离是不可能跟着长老去演武场的，而且，她也不能去。
　　自己修为低微，不说跟着去能不能找到二人，就算找到了，她也只会令阿浔分心，成为他的负担。可她若是跟着司十一，相信以阿浔的实力，必然能保住自己，而她，有司十一护持在侧，生存机会自然也不小。
　　“好。”
　　姜离干脆地答应道。
　　就这样，一群人顺顺当当地分工，利利索索地干事。
　　当最后一面旗帜——烛九阴的封印被解开后，姜离后退两步，让开了巫旗正面的位置。
　　“该你了。”她对司十一说道。
　　小都天神煞阵，由巫族先祖巫楮演化而成，需要巫族人的精血和上千修士的神魂。如今因鬼族霍乱，峪山上死去的修士早已不知千人，至于这剩下的巫族血脉嘛……
　　死路在前，姜离本是打算自个儿先顶上去，要是后面逃不走了，就以恩要挟应珣或者重明，将她从司十一手上救回去的。
　　可现在嘛……
　　夜色愈发深沉了，头顶的明月也愈发皎洁。姜离抄着手，她倒要看看，这个在她提出“没有巫族血脉”这一最致命缺陷时，站出来随意表示不必担心，而重明他们也真的一点都不担心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血就滴在旗面上，是吗？”只见他伸出一根指尖，其上尖利的甲刺在黑夜中依然森冷生辉。司十一毫不犹豫地划向了自己的手腕内侧，骤然喷出的鲜血似涓流一般直往巫旗而去。
　　“这些够吗？”
　　在姜离瞪圆的双眸中，司十一跟看乐子一样笑了起来，“怎么？傻了不成？”
　　“你，你......”姜离抖着指尖，“你？”
　　她实在是太过震惊，一时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司十一倒是觉得很有意思，笑眯眯的道：“我，我,我。我是巫族，很奇怪......吗？”
　　姜离突然扑了上来，一把抬起了他正在流血的小臂。
　　这下，换司十一懵住了。
　　“止血……止血…….”
　　他听见她紧张的不行的话语，看着她四处张望着，最后又恍然大悟般想起了什么，甩开他的手就去撕扯自己的衣裙。
　　“姜离……你。”
　　“忍忍啊，我给你止血。”
　　司十一低下头，感受着手腕上轻轻吹拂过的风。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微微扭动了下手，却被一把握牢了。
　　“别动！”他听见姜离轻斥道。
　　明明初初见面之时，这女人还对自己防备的不得了。
　　“司少虞……这个名字更好听些。”
　　司十一看着姜离抬起头，清凉的黑眸里都是他：“你倒是有眼光。”不知为何，竟让他久违地感觉到了熟悉，恍惚的熟悉。
　　“我姨母盼我少灾祸少病难。哼~虽然没实现过，但寓意好呗！”
　　直到杀阵开启，神雷降世，司十一抱着姜离向下急速坠落之时，他也再没有感受到怀中之人一丝一毫的抗拒。
　　“阿离！”
　　姜离看着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成年男子正向自己扑来，他的脸上，还戴着她买给阿浔的木质面具。姜离心中安慰：想必是涅槃成功了。
　　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保护好自己！”她朝上方挥了挥手，高声道，“还有！恭喜你！”
　　随即，便同司十一一道坠入滚滚黑雾之中。
　　她的责任已经尽完，或许他们的相伴，也就告一段落了。
　　姜离的心思不可谓不理智，只可怜那徒留一心寻她而来的人，满目惊惶。
　　“阿离！”
　　“小心！”
　　在此刻单凭武力拼杀之时，换个武力值低微的医者，想必就是个拖油瓶般的存在。但姜离不是，也不会。
　　“你只管杀。”她这样说道。
　　司十一反手一扯，角度刁钻的细芒在瞬间断做了几截，浓郁的黑雾里同时传来撕心的痛呼。
　　“这是？”司十一看着周身围绕着的绿光屏障，看着撞上屏障无力撤回的细芒，瞬间了然，低头望向了怀中女子，“你怎么了？”
　　姜离抿着唇，将头死死地抵在了他的肩头。
　　“别管我，杀你的鬼！”
　　在司十一视线所无法触及的角落里，姜离的一双黑眸，已凭本能地恢复成银色，那额心处的快速游弋的丝丝绿芒，像极了快要破开泥石的幼芽。
　　“口气不小。”
　　又一波黑芒偷袭了过来，司十一狞笑着将它们揉成一团，生生捏爆，“你可给我省点心。”
　　“别小看我们阵师，我可省心着呢！”姜离不满地嘀咕了两句，还不忘催促道，“司十一，杀光它们。要快。”
　　别忘了后面的神雷还在轰隆作响，眼看就要杀过来了！
　　“那你可抱紧了！”
　　司十一扭着脖颈，瞬间飞射而出！
　　猎杀时刻！
　　身为道尊，还是个以狠辣闻名于世的道尊，司十一一旦动起真格来，别说一般修者道君了，就连寻常些的道尊，都得避其锋芒。
　　更何况，他还有姜离的阵法护身。
　　司十一掌控着节奏的杀戮，便更加无所顾忌了起来。隐藏在细芒另一头的小鬼不是被撕裂，就是被扯烂，头颅的爆炸声此起彼伏，不管他们躲得再严实，都逃不过死无全尸。
　　是的，死无全尸。
　　阴戮司掌士的手下，从无全尸。
　　“杀了他！杀了他们！”
　　黑雾中再次传来一声声悲嚎，似近似远，怒气冲天。更加密集的细芒自四面八方射来，夹杂着的飞石刀剑不计其数，带着对二人最切齿的恨意。
　　“哼！脏烂玩意儿。”
　　姜离不适地挪动了下细腰，搂在她腰间的掌心热得叫人不安。
　　这人，竟然越发兴奋了。
　　“来啊！”
　　司十一笑得狷狂，被激起的杀性愈演愈烈，赤红的灵珠随处散落着，在黑沉的空间里格外引人注目。
　　独属于鬼族的阴煞之气，在杀戮之下渐渐弥散开来。
　　好臭啊~
　　姜离悄悄地捂住鼻子，鬼族的血，原来这么臭的吗？
　　“太臭了！”
　　黑雾中同样传来了修者的嫌弃声。
　　大概是一下子死了太多了鬼，也有可能是大家伙儿杀的鬼累积的多了，再加上地下这片空间不比地上广阔。总之，闯进黑雾的人族修者们，纷纷大声抱怨了起来。
　　“抬头。”她感觉有人在她头顶轻拍了两下，就听司十一冷笑着招呼她往前看，“来瞧瞧复生的鬼族长什么模样。”
　　一个鼻子两只眼，一张嘴巴一张脸，长长的黑发在头顶用玉冠束在一起，少年感十足的脸上笑意盈盈。谁也没想到，这个早早跑路了的“天道院叛徒”，又这般堂而皇之地站在了他们面前。
　　那追杀他而去的箴上道尊呢？
　　姜离偏过头，心下腹诽：怪不得能藏在箴上道尊身边多年不露馅呢~她仔细瞧过了，这人……不，这鬼与他们人族没什么区别。可是……
　　“我族从不曾真正的死亡，又何来复生一说呢？”三水微笑地反驳着，顺带指示身边带着的手下退回黑雾。
　　那几个鬼，就明显与人族不同了。
　　有的脸色青灰、双目高突；有的头上长角、指间生蹼；更过分的……姜离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任谁看见一张猪脸对着自己□□，想来都会恶心的吧。
　　总而言之，这些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鬼族，都与人族或多或少有些不同，除了三水。
　　司十一道：“史书有载：鬼族奇诡，样貌随修为似人。”司十一，“你这般长相，该是鬼族里极为高等的鬼。这才是你能混迹在人族多年的原因。”
　　三水点点头，微笑道：“司掌士书读得不少。”随即话锋一转：“护山大阵，快破了。”
　　闻言，姜离眼神一亮：不枉他们冒得这场险。
　　“说起来的确是我不够周全，没料到区区峪山，能引来三位道尊。”三水说道，“几位也不愧是惯常阴谋诡计的好手，死胡同都能让你们硬是走出了路。”
　　这才逼得他不得不出现在此，以免......
　　姜离躲在司十一背后，瞧着三水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司十一才不管这些，他接着问道：“箴上呢？”
　　三水摇了摇头，显然不愿告知。
　　司十一冷哼一声：“也是。你能出现在这，想必他不是死了，就是被你捉了。”
　　三水对箴上的杀意毫不掩饰，司十一和姜离当时也在场，算是听得十分清楚了。
　　司十一索性不再追问：“那咱们再聊点别的。我猜如今你、或者是那个没露面的峪桓遗孤，开启护山大阵时，并不知这峪山之上，早已被埋下了小都天神煞阵这等……足以毁灭一切的杀阵。”
　　三水仍旧端着一张笑脸，没有说话。
　　司十一眉峰一挑：“看来是我猜错了。”
　　他和姜离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询问、那个可能没有死、可能被捉来当做钥匙的巫族遗孤——阿平。
　　姜离躲在司十一的背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神色复杂……又哀伤。
　　他收阿平为徒，就是因为同为巫族血脉吧？
　　司十一……
　　司少虞……
　　真好，他还活着。

　　姜离：你你你？
司十一：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