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命》长安有余

31、峪山风云六

　　此次天道院甄选弟子的试炼会，被人钻了空子、布下杀阵一事，经由长老之口说与三人知晓。
　　“长老！”方庭洲大喊道。道尊不是让他们三缄其口，不准外……
　　“咳咳！”他只觉得喉间的手劲，似乎又大了些。
　　司十一睨了他一眼，说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方庭洲：好气！
　　经此一事，重明二人也知晓司十一只是寻人，并不会真的拿小孩子开刀，眼下心神已全部被“大伙儿可能都会玩玩儿”一事给占满了。
　　峪桓宗护山大阵？小都天神煞阵？
　　应珣拧起眉头，额间的川字纹路似乎深不见底：“当年峪桓宗，不是被你们杀光了吗？”
　　那可和当年的巫族不一样，峪桓宗是整个山头，包括峪山山脉都被包围住了的，说一声连蚊子都飞不出去也不夸张。
　　再加上他们自己开启了护山大阵，阖宗都被困在山门里，又如何能有人逃出升天，还是能开启大阵、被着重围剿、死后一一清点过的嫡枝血脉？
　　除非……
　　“有人偷梁换柱。”重明接过话头说道。
　　换句话说，当年东域宗门的“灭桓之行”，出了内鬼。
　　刚从“阎王爷”手里将方庭洲小心翼翼地接了回来，此刻正给人抚着胸口顺气儿的长老，闻言脸色一绿：道尊在上，弟子也是不得已为之的啊~
　　再说……
　　眼瞅着重明已经提议三人以破阵为前提暂时休战，而其他二位也没有意义之时，长老心下稍微安定了些许：有他们三个在，也许大伙儿活命的机会，便更高了些吧？
　　就在此时，正北方显现出黑沉沉的异动，立刻引起了几人的警觉。
　　“走！”
　　方庭洲一脸懵逼地被人带上了疾风辇，遥望着他那高高挥起手和他告别的未来师兄，终于缓过了神。
　　“放我回去啊！不然阿离姐是真的会揍我的啊！”
　　未来师弟那挣扎的悲嚎自上空远远传来，长老扶着自个儿砰砰直跳的心口，长舒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那位司掌为何要将方庭洲带走，但想来有姜医师和三长老在，他也会没事的。
　　眼下，自己便只需看牢演武场的这些人就好。
　　长老正了正神色，吩咐左右弟子把守住出入口，自己则转身望向了即使在白日，依旧光芒四射的洄梦鉴宝光。
　　那里面，可是正呆着西域上师和应家少主嘱咐了要好好关照的年轻人呐~
　　此时。对外界一无所知的阿浔……不。阿浔看着那张和自己越来越像，最后变得完全一样的脸，心中一半是心酸哀伤，一半是波涛怒涌！
　　“顾青识！家法三十鞭！”
　　他看着应称呼为父亲的男人，为了一招差之毫厘的剑法，对他施了严苛的家法。那时，他尚不足十岁。
　　“你来做什么！滚回去！”
　　他看着那身为母亲的女子，对着满身伤痕、试图求一份心安而奔寻百里的儿子，高声怒喝道。
　　“嘁！”尚且年幼的华服少年左呼右拥，对身边谄媚的伙伴不屑道，“顾青识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杂种！等我长大了，必定取他而代……啊！”
　　他看着孤身无依的少年挥起拳头，狠狠打向了自己应该称呼为二堂弟的男孩。然后，他的生母，顾家的大夫人匆匆赶了回来，在二少爷——顾承臻一声声的“大伯娘”中，丧失掉理智。
　　“来人！将这杂……”
　　“连……大嫂！”
　　顾大夫人脱口而出的辱骂被顾承臻的生父——中原顾氏二爷，顾叔麒打断了。
　　“大嫂，慎言。”顾叔麒定定地看向了她。
　　少年顾青识就这样孤零零地跪在寒冬渗冷的地板上，听着他母亲下达了对他的惩处。
　　“将大少爷带下去，罚五十……”
　　大夫人的话，再次被打断了。
　　只见顾氏家主——顾伯麟逆光而来，缓缓扫过他的妻子、二弟，还有躺在妻子怀中的亲侄子。
　　最后，冷淡地看向自己的儿子：“顾氏家法，何时轮到家主以外的人下令了？”
　　阿浔看着顾青识惊喜的抬起头，像是攀着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者一般，满眼、满眼的期冀。
　　“顾青识不悌幼弟，罚宗祠思过、不进米水。”顾伯麟看着并不在意儿子骤然湮灭的眼神，又说道，“十日。”
　　此时，阿浔就站在一旁，像个看客一般，看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顾青识孤立无援，在这个冷漠无情的顾氏大宅中，一日一日的熬着过，伤着过，却再不留下一滴自怜的泪水。
　　直到他刚刚成年，渐渐成为了世人口口相传的天纵奇才。
　　可阿浔明明记得，那个跪在祠堂，多日不进米水硬生生撑过十日的少年，刚刚满过十四，虚岁。
　　他可真惨。阿浔自嘲道。
　　他无法选择，就这样一直和抹幽魂似的独自陪在孤单的顾青识身边，看着他冷静地处理了父亲的后事，看着他一人一剑担负起顾氏兴衰，寒光所到之处震慑五域，看着他身边没有了家人的强压、绑架，第一次交上了朋友。
　　“顾青识，多少年了！你小子就不能给咱笑一次吗！”喜着蓝衣的青年挥了挥折扇，眼神发亮地试图说服面前这头倔驴。
　　“哈哈哈哈！”年长他们许多的无上道尊，那时仍然一手浮尘，一手念珠。不过念珠是挂在重明的脖子上，浮尘嘛~
　　“老无，你的刷子快掉了。”重明提醒道。
　　无上一把搂回了武器，一边直嚷嚷着：“你个爱取外号死鸟！说了几回老子不姓无！”
　　坐在一旁只喝酒、不吭声的黑衣应珣，此时倒是极为赞同的点了点头：死鸟！
　　而作为话题中心的顾青识，在这四周淫词艳语，歌舞翩迁的“红楼”里，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我不卖笑。”
　　“噗~”
　　每每想到那一次的见面，重明总是会忍不住喷笑出声，接着，又会是良久的沉默：那也是他们挚友之间的，最后一次见面。
　　“别笑了，到了。”
　　疾风辇里，应珣出声提醒道。
　　而疾风辇外，司十一已然站在了车门外。
　　“姜离。”
　　“阿离姐！”
　　同时想起的呼唤声，引来了下方姜离和箴上的注意力。
　　此时，他们刚刚知晓了蓝衣阵师和三水遇到的迷幻阵，也知道了三水与阵师分散之事。
　　“当时海潮袭来，弟子正要回身拉师弟，却不知为何，三水师弟已不见了踪影！”蓝衣阵师是这样说的。
　　箴上心焦如焚，姜离不置可否。
　　就在蓝衣阵师舔着干涩的唇，还想描补些什么的时候，姜离的注意力被瞬间吸引走，只见她先是怔愣了下，片刻之后，变成了满满的惊喜。
　　“司少虞！”姜离欣喜道。
　　而箴上，则是不满地叫了一声：“重明、应珣。”然后，满是警惕地望向了剩下一人。
　　“阿、离、姐！”方庭洲不乐意了，拽着姜离的衣袖正准备说两句，后脖颈便被人揪住了。
　　司十一一边提溜起试图告状的小崽子，一边朝姜离笑了笑：“许久不见。”
　　姜离点点头，看着他如今十分康健的样子，心里也很是高兴。
　　这时，一旁默默观望着的重明凑了过来：“她就是姜离？”说完一顿，对着司十一乐道，“司少虞？你？”
　　这下换姜离懵了：什么意思？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他们也是敌人，但性命在上，也是可以暂时做一下朋友，不……同仇敌忾的。
　　天道院箴上、西域重明、中原应珣，再加上南疆司十一……
　　“司......十一？”姜离皱起眉头。
　　“司十一！”
　　终于弄清了这三个字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姜离立时就想开溜……若不是被司少虞，不，司十一揪住了后劲肉的话。
　　他不是司少虞，他是司十一，大历王朝珩氏的暗卫头头，阴戮司掌士——司十一。
　　姜离苦哇哇地感叹自己时不来运不转，在番阳镇时怎么就不多长个心眼呢？
　　“你怕我?”素来习惯，或者说一直很享受众人惧怕的司十一，不可否认此刻内心的不虞。
　　只见他神色一沉，眼神流露出说不得的暗色，又在惊得姜离缩起肩头之时，瞬间缓和了下来：“番阳时怎么不见你害怕？”
　　他甚至还在其余几人见了鬼一般的不可置信中，弯起唇笑了笑：“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姜离耷拉着脸：你是不会吃了我，可一旦……你完全有可能把我也撕了！就像撕了那个□□未遂的男人一样。
　　一旦想起那一日的血色弥漫，姜离立马打了个激灵儿。眯起眼回头一笑道：“不会不会，一时被您的名头给吓到了。”说完还若无其事地反手，轻轻拍了下捏在自个儿后颈的手掌，“松手松手，理解一下嘛~”
　　司十一依言松开了手，脚下挪了几步站在了姜离身边，甚至吓走了试图挤在姜离身边的方庭洲。
　　稳住！
　　姜离遏制住自己想要逃离的想法，转而看向刚刚与她介绍了众人、却因特殊原因一时忽略过的两人：“想必二位就是西域上师——重明，和中原应氏少主——应珣了吧。”
　　口中这样说着，可姜离的目光，却是很阴晦地一直瞄向西域这位。
　　“那我们也分三组。”重明伸出指尖，一一点过在场人数，“我与老黑，嘶~”
　　想来应珣这一肘撞得不轻，方庭洲瞧在眼里已是止不住的牙酸，被袭击的重明更是酸地直揉腰眼，只得老老实实地继续说道：“我和应珣去找另外两个阵师，箴上三长老便带着这位小哥儿一道吧。”
　　虽不知那位三水阵师为何对箴上如此重要，以至于身为长老箴上道尊，在眼下此等危机时刻，提出自己要一边寻阵旗，一边去寻人。
　　但此时毕竟有了三个势力超群的帮手，他即便稍稍分心，也比一开始仅仅六个人的破阵队伍强上许多。
　　姜离自是安心许多，也消了出头提醒他以大局为重的得罪人心思。
　　“既然姜医师与司掌士熟识，那你们便一道行动，继续寻找浊九阴旗，和天吴旗。”
　　重明一锤定音道。
　　至于在姜离询问下，司十一解释中被顺手无意带来的、此刻并没有被安排到的方庭洲嘛~
　　“方兄弟，劳烦你乘车回去，向执事长老道明情况。”重明十分亲和地解释道。
　　“为……”方庭洲竖起眉毛就要反驳之时。
　　箴上：“庭洲，回去！”
　　姜离：“庭洲，听话。”
　　一个是未来可能的师父，一个是这几日习惯了不敢反抗的姐姐，方庭洲耷拉着眉毛，老老实实地做起了赶车人。
　　傻孩子，留在这儿等着羊入虎口吗？
　　望着越来越远了疾风辇，又隐蔽地扫了一圈留下的这几个“大人物”，姜离垂着头狠狠抽了几下眼角：哪像她，想跑都没机会。
　　然后，苦哈哈地再次与司少虞，不……司十一，并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