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的月光》青夜梧

4、第四章

　　景沐琛和林学心回家的时候是叶溪给他们开的门，她盯着手中的手机头也没抬地说道：“景爷爷他们出去了，说是参加什么活动，让我跟你们说一声，如果累了可以不用赶过去。”

　　听了她的解释后，林学心看着穿着吊带短裙的叶溪，关切道：“叶溪，你的烫伤怎么样了？”

　　叶溪已经回身往沙发方向走去了，两根搁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动个不停，随口回道：“季阳已经帮我擦过药了，唐医生说不会留疤。”

　　唐医生是景家的家庭医生。

　　“那就好。”林学心说道。

　　叶溪没再理会她，将拖鞋一甩便坐上了沙发，随后一抬脚将小腿搁在了季阳的腿上，上身靠在正拿着一本书翻看的季阳身上，就着这个姿势继续着手机里的游戏。

　　季阳将书放下，冲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继续看起了手中的书。

　　黄昏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白色纱帘随风飘动着，将一部分落日晃动在两人的身上，白色的衬衣和白色的连衣裙就像是一张画纸一样，夕阳的颜色将清秀的男子和娇美的女生刻画得越发生动美丽。

　　那落地窗框里的一切美好的就像是一副画一样。

　　所以走过来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似乎是怕破坏他们如此和谐的静谧，又似乎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之后，大概是游戏输了，叶溪将手中的手机往沙发上一扔，低声咒骂道：“没劲！什么垃圾！不会玩就别玩！浪费我的时间！”

　　正看着书的季阳没有说话，只稍一侧脸在她发顶落上了一吻，随后指尖一动，将书翻了一页。

　　刚刚还发着脾气的叶溪顿时软了态度，“我不生气了。”

　　“嗯。”季阳应道。

　　“我不玩了。”

　　“那要不要陪我看会儿书？”

　　叶溪直起身子看了眼他手里密密麻麻满是文字的书，顿时摇头道：“不了，我还是去厨房看看吴婶准备好没有。”

　　季阳这才将手中的书放下，“小心点，穿件外套，别被油崩着了。”

　　叶溪起身道：“不会，我让吴婶帮我炸肉，我自己站得远远的。”

　　季阳笑道：“好。”

　　等叶溪进了厨房，季阳将一旁的书签夹进书中，将书放在一旁后才看向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两人，“你们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不然他们不会硬生生在这里坐了这么久。

　　林学心看了一眼景沐琛，其实关于这两个人的事，两家人都很想知道，但其他人都不敢出这个头，生怕惹了叶溪的不快，林学心也有着一样的担心，可是之前在走廊看到的那一瞬间的画面好像是刻在她心上的一把刀，这几个小时里一直在提醒着她景沐琛对于叶溪的态度，所以即便她再怎么胆怯，却还是在犹豫后小声朝季阳问道：“就是……我们想知道你和叶溪是怎么认识的。”

　　“在美国的时候她租了我家楼上的公寓。”

　　“那……”林学心心虚地看了一眼厨房方向，随后才低声问道，“你和叶溪她……季先生，可能你不知道，以前叶溪她挺冲动的，可是这次回来我们……我们都觉得她变了好多。”

　　季阳淡淡一笑，“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叶溪吧？”

　　林学心一愣，随即红着脸点了点头。

　　季阳坐直了身子，望着厨房里那个正将面粉撒的到处都是人，宠溺地笑着，“我知道她以前是什么样，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染着一头浅蓝色的长发，抽烟喝酒，天天在家里开派对，吵得我完全无法专心画图，可是我很欣赏她这样有朝气的样子，再多的不快乐那都是昨天事，这样的心态不是谁都能有的。”

　　林学心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评价叶溪，朝气？从前的她那叫有朝气吗？那分明是来自地狱的沼气，只要闻上一些就能致命。

　　她自然不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尴尬一笑，随后抬头看向景沐琛，见后者眼里满是暗色，明白他是因季阳的话而不悦，于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季先生，叶溪她从小被景爷爷护着，所以才养成了那样的性子，我们也想过要纠正她，可是她从来不听我们的，没想到她去了趟美国，回来竟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所以还是季先生你有办法，我们其实也只是有点好奇，你是用什么办法改变她的？”

　　浅浅的笑意像是风一般在他嘴角缓缓泛起，季阳柔声道：“我从来没想过要改变她。”

　　“可是……”

　　“不管是现在的小溪，还是以前的那个小溪，我都喜欢，而她之所以会把头发染回来，也许只是不想我的同事用异样的眼光去看我吧。”季阳说着，眼里闪过了一丝亮色。

　　只是因为这个？

　　林学心有些不信，要说为了一个人去改变，从前叶溪喜欢景沐琛的时候，不管周围的人如何劝说她，她依旧是我行我素，所以她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季阳就真的下定决心去改变自己。

　　而一旁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景沐琛在听到季阳的话后突然回忆起早晨在婚纱店里自己与叶溪的对话。

　　她承认她喜欢季阳比过去喜欢他还多。

　　原本在第一眼看到她牵着季阳的手一副亲密模样站到他面前时，景沐琛还想着眼前的男人不过是她为了故意气他才找来的一个演员，可是这段时间二人在所有人眼前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在演戏。

　　一想到如此，他心中就莫名涌上一股怒火，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从前叶溪对他的感情都是假的，那些都是她众多游戏中的一项而已。

　　“你跟她在一起，你的家人不会反对吗？”景沐琛看向季阳问道。

　　“我的父母在我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是由我奶奶养大的，跟叶溪刚认识的时候，奶奶也是不太习惯她的风格，不过后来……”季阳说着，突然停了下来朝厨房看了一眼，随后才压着声音说道，“叶溪不喜欢我跟别人说这事，她说她最讨厌那种因为救了自己的命就喜欢上对方的感情，要不是我跟她解释清楚，说我其实很早就喜欢上她了，她一定不会答应我的，不过也是因为她救了我，所以奶奶才同意我们俩的事的。”

　　季阳刚说完，客厅里的温度好像骤然低了两度一般，让对面两人脸上的神情刹那间冻住，季阳没有发觉他们突然滞住的眸色，刚要继续说话，厨房那边就传来了叶溪的声音：“季阳，肉炸好了，你要不要过来先尝一个？”

　　“我马上过来。”季阳朝厨房方向应道，随后看向景沐琛和林学心，“我先过去了，刚才的话希望你们不要跟小溪说，不然她会生我气的。”

　　“……好。”林学心暗自捏着自己的大腿，好不容易才将快到几乎让她窒息的心跳压了回去。

　　……

　　吃过晚饭，林学心正陪着景沐琛看新闻，刚结束了活动的两家人一起回了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活动上遇上了开心的事，多喝了两杯的欧倩怡拉着蒋丽一边往沙发方向走一边高兴地说道：“阿丽，今天多亏了你，不然我真咽不下这口气。”

　　蒋丽见欧倩怡的酒劲上来了，忙示意让林学心去倒杯水，然后附和道：“她不过是个局长夫人，怎么能跟你比，你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半坐在沙发上的欧倩怡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姿势，然后哼声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她还拿钢琴那件事调侃我，我就是气不过，她会弹钢琴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家……我们家叶溪也是考过了钢琴十级的。”她说着说着突然似想到了什么，直起身子朝偎在季阳怀里的叶溪说道，“叶溪，过几天的订婚仪式你选个曲子在宾客面前表演一个，让赵安妮知道她也不过如此。”

　　景老爷子看着喝醉了的儿媳妇，长叹一声后朝景博指责道：“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扶回房间去，竟在孩子们面前丢人，明知道自己不会喝酒还非要跟人暗自较劲。”

　　景博连忙上前去将人抱了起来，“那我们就先回房了，爸，你也早点休息。”

　　景老爷子轻哼一声后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心儿，我们也回去了，这两天你不能熬夜，不然皮肤会变差的。”蒋丽朝林学心招手道。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余光注意着叶溪反应的林学心这才起身看向蒋丽，“知道了，妈，我跟你回去，沐琛，我先回去了。”

　　“嗯。”景沐琛起身去送他们。

　　季阳也站起身来目送他们离开，等大门关上后，他才坐回沙发上，“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会弹钢琴的事？”

　　叶溪暗自摸着自己掌心那条几乎看不出来的疤痕，自嘲一笑：“以前为了讨某些人的欢心，所以强迫自己去学的，早就不弹了。”

　　正往回走的景沐琛正好听到了她的话，他看着她，薄唇微抿，随后像是要躲开她抬起的视线一般，等人看向他时，他早已经转身上了楼。

　　几小时后，不习惯早睡的叶溪终于等来了那个预料之中的信息，放下手机，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熟睡的季阳，随手拿起一件他的衬衣套上后就出了房间。

　　景家别墅和林家别墅中间有一条长长的小道，叶溪双手交叉抱于身前，刚拐进小道就看到了站在小道另一头的林家兄妹，她早就猜到林学心不可能敢一个人来找她，可是当真看到林学睿跟在她身边后，她心里还是莫名涌上了一股烦躁。

　　有哥哥了不起啊？！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不想一会儿回去吵醒季阳。”叶溪没好气地看着林学心说道。

　　也许是因为有哥哥的陪同，已经做了许久心理建设的林学心这回倒是立马开了口：“叶溪，我知道我抢走了沐琛你很生我的气，但现在我们俩已经要订婚了，如果现在我把他还给你，那景林两家的名声怎么办？而且我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过，是沐琛他……”

　　“够了！”原本就没耐心听她演戏的叶溪终是忍不住打断她的话，“林学心，难道你哥没有把我的警告原封不动地传达给你吗？”

　　“我……”被叶溪这么一吼，林学心顿时泄了气，脚步一退便躲在了林学睿的身后，“叶溪，我求求你，不要拆散我跟沐琛好不好？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你所能想到的，我都会尽全力去做。”

　　叶溪像是看一个智商有问题的人一般看着林学心，随后朝林学睿问道：“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早已慌乱到连自己的心跳都感觉不到的林学心几乎将自己的嘴唇咬烂，许久后才能再次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叶溪，我求求你了，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你不要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沐琛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叶溪皱眉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五年前我没有说，五年后的今天我也不会说，林学心，最后一次，若是下次你再拿这件事来烦我，我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的。”

　　林学心急声道：“可是今天你让季阳说的那些话不就是为了警告我吗？”

　　“季阳？”叶溪警惕地看着她。

　　林学心心虚地垂下了头，用跟蜜蜂挥动翅膀的声音差不多的音量说道：“他说……你曾经跟他说过，说你最讨厌那种因为救了自己的命就喜欢上对方的感情，是，我跟沐琛的感情的确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但那不过是个……”

　　先前林学心的话不管怎么让她觉得恶心叶溪都能强忍着听下去，但现在她说的内容牵扯到了季阳，那她就不会让她将自己心里的那些龌龊粘到“季阳”这两个字上面，所以她不等林学心说完就一步上前扯住了她的衣领，警告道：“林学心，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叶溪！”林学睿自然不会让自己妹妹受委屈，立马出手将其从叶溪的手中解救了出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叶溪冷笑一声，阴鸷的眸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林学心，“好好说？我好好说她能听得懂吗？林学心，你不要以为假装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那些谎言就成真的了，他们以为是你救了沐琛哥，就当真是你救的了？且不说你为他做过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天晚上，当我为了不让那些人找到沐琛哥而不去反抗他们的时候，那时的你却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角落瑟瑟发抖！是，我是不屑于他因为我救了他就选择我，所以你才能捡了这个漏。我给你了五年的时间，可是到现在你还在夜夜担心谎言被揭穿，林学心，你就这点本事吗？五年了都还得不到沐琛哥的心？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既然心虚，那就不要来招惹我，要是惹毛了我，即便我不要，我也不会让你得到！”

　　说完她便转身往回走，只刚走两步，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林学睿，随后望着一脸苍白缩着脖子颤抖个不停的林学心，讽刺道：“还有，你那些雨中小白花的戏份不要再在我面前演了，你是什么心思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一直以来没跟你算账，不是因为我不知道，而是已经有人替你受过了，林学心，你以为你把你哥带上我就不敢怎么样了吗？你要是好奇，可以问问他曾经为了你在我这里遭受过什么，当然，我想他是不会回答你的。”

　　林学睿没想到叶溪会提到那些，顿时白了脸色，“叶溪，你答应过我不再提那些事的。”

　　“提与不提全看我的心情，同样，说与不说只在我高不高兴，所以你们兄妹两个最好不要再来烦我，还有季阳，要是让我知道有人去烦他，那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警告完两人后，她才双手一抱转身往回走，夜风将她的长发吹起，如海浪的发尖轻舞着，在身后两人的眼里，那画面却像是对从地狱来的人最生动的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