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夹生仙》蓑笠猫

46、异人2

　　丑时，小镇仿佛睡去，万籁俱寂。陈无宁在酒的作用下眯了一会儿，随即被混乱的梦扰醒了。

　　楼道里彻夜点着灯笼，火光透过窗纸，渗进浅淡的暖黄，却不似月光皎洁。

　　陈无宁十分无语地甩开压在自己心口的那条胳膊，打算下床找水喝。

　　他无意间朝门外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见窗纸上竟然映着一条大黑斑，他立即止住动作，眼睛睁了条缝，观察起动静来。

　　黑斑缓缓移动，先是去了门那里，可能郁夜把门反锁了，无法从外面打开，黑斑又移动到窗户边。

　　门外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陈无宁不着痕迹地弹出道劲力，将窗户的门闩破坏掉。

　　窗叶自动向两侧打开，那东西动作很轻，又迟迟不肯冒头。陈无宁只好彻底闭上了眼，放匀呼吸，久到他真的快要睡着时，终于觉出动静了......

　　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爬到床边，陈无宁睁眼的一刹那，只见一只巨大的红蟒正张着血盆大口，朝他俩直直咬来！

　　无阻在外衣的乾坤袋里，陈无宁来不及抽剑，只好抱住郁夜一骨溜滚下了床！

　　都弄出这种动静了，郁夜总算醒了，身体却比脑子先清醒，揉着腰大声呼痛，待他看清眼前巨蟒时，愣了一下。

　　怪物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尾巴甩过来想把他俩缠住，陈无宁急忙掐了一把郁夜，郁夜吃了痛，终于彻底清醒，一脚朝怪物的躯干蹬去！

　　怪物低低咆哮了声，郁夜趁此间隙想召唤踏歌，又想起他把踏歌留给了乌雪泥，暗骂了声该死，随即赤手空拳地与巨蟒缠斗起来。

　　陈无宁见他拖住了怪物，立即移到床边拿无阻，怪物的尾巴径自朝他甩来，卷起他的腰身甩上房顶，越缠越紧！

　　巨蟒鳞甲坚硬，力大无穷，任郁夜怎么捶也不管用，陈无宁被缠得气闷，憋着朝他吼了句：“烧死它！！！”

　　郁夜会意，立即从身上撕了道布条，手指纷飞地刻起明火符来！陈无宁的四肢被紧紧缚住，完全不得动弹，怪物缠着他，将他从房顶摔下，又抬高，又摔……

　　反反复复，听他“咔嚓”一声，陈无宁的肋骨断了！

　　怪物的尾巴缠着陈无宁朝郁夜那头摔去，似乎想打断这人的动作。

　　郁夜心急如焚，一边躲避一边刻咒，好不容易刻成了，立即将明火符隔空朝床铺的纱帘拍了上去！

　　刹时，整个莺莺楼火光大亮，有人高喊道：“走水啦，打水来，快救火！”

　　外面传来七嘴八舌的沸腾人声，房里的温度急剧升高，巨蟒见讨不着好了，将陈无宁狠狠地摔向郁夜，消失在浓烟与火光中。

　　他俩砸了个结实，滚出老远，撞在墙壁上才停下来，又好不容易才爬起，直直朝门外蹿去。

　　火是从他们住的这间屋子起的，伙计们一桶接一桶地往里浇水，一楼院子里站满了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客人和姑娘，一派午夜好春色。

　　两人混在客人堆里，陈无宁痛苦地弯下腰，郁夜当然知道他摔得有多惨，赶紧问要不要紧，陈无宁先没管自己，反问道：“看看有没有别人受伤。”

　　“你难道不是人？”郁夜又生气又心疼，一边责备，一边将他搂进怀里。

　　火势渐小，待确定无人伤亡后，陈无宁总算安了心，毕竟火是他两个放的，伤着凡人总不好。

　　他往廊下一撇，见虹规规矩矩的跟在老鸨身边，老鸨正在焦急地指挥伙计们上下灭火，虹则一言不发，盯着那间屋子发呆。

　　陈无宁正在想着那条巨蟒的事，突然有只手按在了他的后背。

　　不是郁夜，郁夜体凉，就算夏天手也是凉的。他反应过来后身体一紧，吃痛挣开郁夜的怀抱，看见宿林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后。

　　郁夜当然也看见了，只是现在人多眼杂，他不好发作，憋了一肚子的气。

　　陈无宁想躲远些，宿林低低说了句“别动”，又把手放回陈无宁背上。

　　药香漫起，胸腹处的痛感在减弱，陈无宁缓缓直起身子，没一会儿，断掉的肋骨就接好了，对宿林说了句多谢。

　　宿林道：“不必，你自己也能好，只是好得慢些。”

　　郁夜见陈无宁的脸色好多了，跟着变了脸色，问道：“他过来做什么？”

　　陈无宁：“治伤呗，我已经好了。”

　　宿林朝虹那边盯了一眼，缓声道：“有魔物。”

　　陈无宁看了看周围的人，问：“不是精怪么？”

　　“精怪天生地长，味道并不混浊。”宿林解释了一句，复又道，“比起甘泉湖的魔物，这个不算难办，你解决。”

　　说完这句，他便原地消失，彻底没影了。

　　旁听了对话的郁夜阴阳怪气道：“他莫不是长了个千里狗鼻子，怎么什么都闻得出来？”

　　陈无宁：“我说少爷，嘴下积德吧。”

　　郁夜很是不愤：“我就说这一路怎么没见着踪影，还以为他放弃跟着你了，没成想危难时刻见真情，他悄悄跟来，给你治个伤，治完就消失，高尚得跟救世主一样，他对你可真好呢。”

　　陈无宁没听出他话里其它的意思，顺嘴接了句“他本来就不坏”，这可打翻了郁夜的陈年老醋坛，跑到一边不理人了。

　　莺莺楼着了火，只得歇业。老鸨指挥姑娘小倌们挨个给客人道歉，并承诺莺莺楼修好以后，给今夜受惊的客人们免费食宿三日。

　　老鸨是个眼尖的，带着虹朝他俩走来，询问怎么起的火。

　　陈无宁扫了虹一眼，说道：“窗户不知怎么打开了，可能有风吹进来，打翻了灯油。虹，你觉得我说得可对？”

　　虹现在是男人装扮，也不刻意捏着嗓子了，面无表情地道：“奴家并没亲眼所见，公子说是怎的，便是怎的，劳公子受惊。”

　　陈无宁沉脸道：“兴许是我晚上喝多了，迷迷糊糊做了噩梦，梦见好大一条蛇，蛇身上有黑边红底的圆纹，我平时有梦游的习惯，估摸着可能被这条蛇吓到了，失手打翻了油灯才起的火，这谁能说得好呢。”

　　虹挖苦道：“公子的梦游症，可得好好医治。”

　　陈无宁：“或许并非梦游，是真看见了呢。现下想来，我自己也分不大清楚。”

　　老鸨见他二人越说越离谱，赶紧插话道：“爷，贵爷，这可不敢乱说哟，好好的哪来的蛇。这话要传出去，奴家的生意还做不做啦！肯定是窗户坏了，风吹进去着的火。”

　　她见陈无宁神色严肃，放软语气安抚道：“爷，你的房间被烧了个精光，定是住不得了，这离天亮还有些时辰，要不，你去虹的房间，将就歇上一歇？”

　　陈无宁用余光瞄了眼坐在廊下的郁夜，道：“这怎么成，我还有个兄弟，怎能扔下他独自快活。”

　　老鸨听懂了他的意思，忙道：“不妨事，不妨事，奴家给他再安排一位，保证伺候舒坦。”

　　陈无宁：“不行，他胆子小，大半夜的又出了这事，离不得我照顾。”

　　老鸨眉开眼笑道：“好好，就让虹一起伺候二位，如何？”

　　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确实取悦了陈无宁，开怀笑道：“这提议，行罢。”

　　老鸨见他应承下来，想必解决了这桩麻烦，赶紧将虹推到了陈无宁身边，嘱咐道：“其余的事你先别管了，好生伺候两位爷高兴就成。”

　　虹的房间是莺莺楼里最奢华的一间，里面宽敞精致，连床都是红木制的，散着一股天然的香。

　　三个男人在房里面面相觑，郁夜本就在生闷气，被陈无宁拉扯着进到这里，完全摸不着头脑，独自坐在一旁望天...花板。

　　虹一改陪酒时的软和态度，站在一旁不说话。

　　陈无宁本想直截了当地指出他就是那条巨蟒，可苦无证据，倘若虹抵死不认，总不能把虹打死在这里吧，然后再吃个朝廷的官司。

　　思来想去，虹今晚还得陪着他们，心情必定不好，说不定折磨一番，他自己就忍不住现原形了，于是道：“虹，你就是这样伺候客人的？”

　　虹：“二位爷的良辰美景快乐事，虹就算伫着不动，当个透明人，也怕是碍事了，何谈伺候不伺候。”

　　勾栏里混日子的，眼色和嘴皮子都相当厉害，陈无宁被堵得没话说，尴尬地咳了一声，打算用实际行动折磨他。

　　“累一天了，又是醉酒，又是杀人放火的，身子不大舒坦。虹，去打热水，给我们泡脚解乏吧。”

　　虹自是将这话当成了打发他走的理由，抬脚就出门，陈无宁在他背后轻飘飘地道：“快去快回，我若心情不好了，保不定明天整个春莺镇都会传开，莺莺楼里藏着个大蛇窝。”

　　陈无宁的本意是想用这话威胁虹，让他不敢跑，待他出门后还是不放心，立即覆出神识，观察起虹的动静来。

　　只见虹出门后，并未依言去打热水，而是进了别的房间，拿起一顶黑纱帽戴上，从后门偷偷溜了。

　　街上零星有几个百姓，大约是半夜睡不着，起床看莺莺楼热闹的。虹一身黑衣，走街串巷相当利索，他虽然步子迈得小，但速度却奇快，像极了一条爬行的蛇。

　　经过上回的死而复生，陈无宁的修为不知不觉上了境界，神识覆盖面大了许多，就连元神都有隐隐破土的趋势。

　　但虹一直在往山林深处走，他纵使一脚快跨入大能的门槛，但终究不是靠日积月累修炼而成，还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何处。

　　他赶紧拉上郁夜，往虹的方向追去。

　　虹去的地方是密林深处，苍天大树盘根错节，厚厚的树叶铺了满地，若是踩在地面肯定会发出声响，他俩只得御剑跟踪。

　　此时，两人不顾形象地蹲在一棵树冠上，浓密翠绿的枝叶是天然的屏障。陈无宁轻巧拨开眼前的叶片，只见虹走向了一个树洞，那大树的根得好几个人才能合抱住，蔚为壮观。

　　郁夜掰过陈无宁的脑袋，以嘴型道：“不见了？”

　　陈无宁也不敢出声，用嘴型回道：“就在这片，跑不了，先等着吧。”

　　两人猴子似的蹲了一会儿，一条红色巨蟒在夜色的保护下，顺着他们蹲的那颗树悄无声息地向上爬，吐出长长的蛇信。

　　郁夜蹲麻了，想换个姿势，一起身竟有些站不稳，扶着陈无宁晃荡了几下。

　　巨蛇张大的嘴又收了回去，沉默地等待时机。

　　郁夜又以口型道：“我后背痒，帮我挠挠。”

　　陈无宁翻了个白眼，他怎么这么多事？才抬起手伸向他的后背，就感觉触到了一个粘腻的东西！

　　身体先于意识反应过来，陈无宁翻转手腕，立即扯住了巨蟒的蛇信！

　　“背后有东西！”

　　他嘴里喊着，手也拽住蛇信不放，与巨蟒较起劲来！可那玩意儿实在太滑了，还是从他的手心溜了出去！

　　两人双双落于地面，树上巨蟒立即勾起蛇尾，想要缠住其中一个人！他们的注意力全被这条蛇吸引了，一个劲地上蹿下跳，躲避扫过来的蛇尾巴！

　　这回想跑，可没那么容易了！

　　陈无宁心里想着，打蛇打七寸，立即抽出无阻，剑身带着充沛的灵流，直直扫向那条蛇的心脏！

　　郁夜领怎会不知陈无宁打架的本事，他既然拔剑了，断没有留活口的道理。反正自个儿也没武器，巨蟒鳞甲坚厚，赤手空拳造不成实际伤害，于是心安理得地摇起扇子，在旁边看着热闹，很不正经地解说道：“妖怪，还不速速现出原形!”

　　话音刚落，那条巨蟒便被陈无宁的剑气斩成了两半，一命呜呼。

　　陈无宁瞪大眼睛，可是没有看见有魔气溢出，心道不妙！

　　果然，地面层叠的树叶下，立马又钻出了几十条一模一样的蛇，齐齐朝郁夜缠去！

　　来不及喊出“小心”二字，陈无宁以极快的速度奔向郁夜，将他拎回树上。那些蛇的尾巴撞在一起，又纷纷垂下，其中一部分迅速往树上爬，另一部分或用头撞击树干，或甩尾将树枝扯下！

　　他们站的那棵树剧烈摇晃起来，树枝和树叶被拔得所剩无几，爬树的蛇也上来了，张开巨嘴直直朝他们啃来，好一个悍不畏死！

　　男人果然只会影响拔剑的速度，陈无宁一手搂着郁夜不敢放手，怕一个不注意，他就变成了群蛇的宵夜，只好用另一只手提起无阻，不断砍杀齐齐冲来的巨蟒！

　　蛇越来越多，从地里钻出的，从树上钻出的，他们站立的这棵树直接被啃成了秃瓢，群蟒环绕，两人站在明晃晃的月色下，像一副浪漫又惊惧的恐怖画作。

　　“用火烧？”郁夜试探着问。

　　陈无宁拒绝道：“不可，山火若蔓延起来，这边的生灵和百姓都得遭殃。”

　　郁夜：“那怎么办，你还有没有多的神器？”

　　陈无宁间缝插针道：“你的玉骨扇呢？”

　　郁夜提起这个就来气：“没用，他就是个光吃不练的废物！”

　　此时，树干上已经爬满了蛇，还有些蛇在用牙齿啃咬根部，要是他们掉到地上，那么厚的树叶下指不定还藏着什么东西！

　　“给，”陈无宁将无阻塞给郁夜，“你开灵流护体去砍，我用剑鞘抵挡一阵，顺便想想办法，这里交给你了！”

　　交待完这些，陈无宁瞅准了虹钻进去的那个树洞，迅速闪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