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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回山 ...

  •   陈无宁策马奔腾数天,乌雪泥被折腾得吐了又吐,一边吐一边骂:“师兄你真不做人啊!我要死了,我死了你再也没有师妹了,呕——”

      半个月过去,马跑废了好几匹,两人的五脏六腑都被颠得移了位。此时,鲸山小院已远在千里之外。

      宿林再没出现过,陈无宁稍稍安心,打算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再继续赶路。

      回到熟悉的西方地界,这边倒不用提防人,只用注意着野兽就是了。寒暑不缀的苦修了六七年,陈无宁自觉已无所畏惧,凭它什么饿狼猛虎魑魅魍魉,也休想在他手下讨到好。

      山洞阴冷,乌雪泥已经在火堆旁睡死过去。陈无宁的疲乏感也涌了上来,背靠洞壁,正打算睡觉。

      这时,洞口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夹着些模糊的语句:“我的花呢?我的花不见了,呜呜呜……”

      陈无宁方才合上的眼皮又睁开了,他放轻脚步,警惕地走了出去。

      山洞里生着火 ,透出些微光亮,他看见洞口蹲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小女孩,小女孩抽噎着自言自语道:“好冷,好饿,好伤心,我的花去哪儿了,呜呜呜……”

      她穿着一袭嫩绿色的小衣衫,看模样和乌雪泥一般大,细胳膊细腿的,乖巧极了,也可怜极了,像刚出芽的藕卷,呆呆小小的。她仰头看向眼前的少年,撑着膝盖费力站起身,扯了扯陈无宁的袖沿,问道:“哥哥,你看见我的花没有?我的花不见了。”

      听见这声脆生生的“哥哥”,陈无宁蹲了下来,反问道:“你是只花精吗?”

      小女孩一抽一抽地回答:“嗯,我叫小荷,是来自幽间的花精。”

      陈无宁:“小荷,你的花是什么?”

      小荷道:“我的花是金莲花,一百年得一朵,一朵花开一百年。可是我的花不见了,它才开,就被人抢走了。我不知道是谁抢的,那人的脸看不清,还把我打昏了!”

      “坏人!坏人!没有花我会死的,我快要死了,呜呜呜……”

      小荷泪如雨下,哭得小脸湿扑扑的,陈无宁刻在骨子里的防人之心土崩瓦解,将她轻轻抱了起来,放进了山洞。

      乌雪泥这蠢笨丫头丝毫没被惊扰到,可能是连日来太过疲累,继续流着口水做梦。

      陈无宁问:“小荷,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幽间离此处很近吗?”

      小荷瘪瘪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我家离这里好远好远,我的脚都走坏了,金莲花的味道在慢慢消散,我嗅到这里有人气儿就过来了,想问问哥哥,你有没有看见我的花,我弄丢了我的花!”

      陈无宁把她放在自己先前坐的石头上,脱下她的鞋袜。果然,小荷白嫩的小脚上全是血泡,有的血泡已经裂了,露出里头深红的血肉,简直惨不忍睹。

      他一边将手轻轻覆在她的脚丫上,用灵流替她疗伤,一边问道:“你是天生地长的花精吗,可有族群?”

      小荷点点头:“小荷有族群的,只是每代仅有一个,我们作为幽间的守护者,守护金莲花。新的金莲花生根了,上一代守护者得到圆满,新的小荷从此诞生。金莲花开了,小荷就能化成人形了。”

      陈无宁:“为什么会有人去摘你的金莲花?”

      小荷:“因为金莲花,能盛世间一切不能盛之物。”

      闻言,陈无宁微一蹙眉。小荷垂着眼皮继续讲道:“比如精魄、灵流、元神,甚至贪嗔痴念。金莲花可以把它们全部包裹在里面,一丝不洒。”

      陈无宁有些震惊:“世间竟有这种事物?”

      小荷着急地解释:“有的有的,金莲花就是这样!上一朵金莲花被小荷的上一代送给了神仙,真正的神仙呢。”

      陈无宁再次震惊:“神仙?你们这个族群见过神仙!”

      小荷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回忆:“小荷才生出不久,没有亲眼见过神仙,但是上一代的小荷会保留部分记忆给下一代的小荷,记忆里包含了族群的使命,还有经历过的特别重要的事。”

      陈无宁不自觉的想起了宿林,问道:“神仙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男仙高高瘦瘦,头发束在身后,身上有一层淡淡的仙光。那个神女笑起来很美,她请求上一代的小荷把金莲花给他们,说要盛东西,这个东西很重要,特别特别重要,关系着天道呢。”

      陈无宁听得直皱眉:“精灵离开本体都会消散,你的上一代把金莲花给了神仙,岂不是自寻……?”

      “死路”两个字,陈无宁实在不忍心说出口。

      小荷答道:“嗯,我的上一代比我现在大不了多少就死了,百年时间到,金莲花枯萎,传承又会在幽间的土地上生根发芽,生出今天的小荷。上一代小荷是心甘情愿送出的金莲花,能够帮助神仙,帮助人类,她很开心。”

      “只有我最没用了,我才出生不久,就把金莲花给弄丢了,我是唯一一个把金莲花弄丢的守护者!呜呜呜……”

      她说着,身体渐渐变得透明,陈无宁赶紧加重灵流的输送速度,小荷摇摇头,似呓语般地道:“哥哥,谢谢你,没用的,我快要死了。本体离开了我,恐惧和不安在我的心中早已化成实体,成了心魔,将我的求生欲念啃食干净了。”

      陈无宁心下大悲:“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你?!”

      小荷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哥哥,我死后会化成一颗种子,你收在身上吧,待有空了,只要将我埋到幽间的土地上,不用等上百年,就会有新的小荷出世,可惜出世的那个小荷不会是我了。”

      “但这是我们一族的使命,小荷是守护者,没有守护好金莲花,希望小荷的下世能够守护好它……”

      陈无宁还没来得及问幽间在哪里,小荷的魂魄已化成片片花瓣飞在空中,然后落地,结成了一颗粉白的种子。

      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眼前,陈无宁的心忽的一抽。

      陌路相识,萍水相逢,一个豌豆般大点的小女孩,背负着一族传承远奔千里,寻找她丢失的花,可惜还没来得及就消失于茫茫世间。

      陈无宁细心的收好这颗种子。

      西边几乎都是崎岖的山路,丛林中不好骑马,陈无宁放走了累得直吐白沫的马儿,和小师妹一前一后地走着。

      乌雪泥转过头道:“师兄,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陈无宁心不在焉地接话:“什么?”

      乌雪泥在前面摇头晃脑地道:“梦见有个女孩儿在哭,哭得可惨了。然后又梦到了一朵花,特别漂亮的花,上面还飘着仙气儿呢。”

      陈无宁十分无语,看着这个欠揍的后脑勺,骂道:“做你的大头梦,走快点儿,挡着我了!”

      他心情一直不好,小荷的出现就像是生命中猛然冒出头的一抹洁白,却被人世的贪欲荼毒,只得了一个抱憾而终的下场。

      好像回家的路,都不那么美了。

      兜兜转转又半月,记忆里的竹林和茅草屋终于出现在眼前。乌雪泥撒开脚丫子往院子里扑去,蹦跳了好几圈,也没见着荀洄的影子。

      陈无宁跟在她的身后,发现屋子似乎很久没有人住了,灶台木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灰。

      难道师父没在这里闭关?

      他又回不得门派,会在哪里?

      天大地大,能去哪里找他?

      纠结半晌,陈无宁决定先把院子打扫一遍,再回一趟浮山。师父回不得浮山,那是因为有掌门环在身,怕引来麻烦。他和乌雪泥身无长物,去一趟也无妨。

      陈无宁正挽着袖子忙活,院里忽然响起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无宁,雪泥。”

      是师父!!!

      乌雪泥像条疯狗一样狂扑过去,将脸埋到荀洄的肚皮上,嘴里大叫着“师父师父,我好想你!”

      荀洄慈爱地摸着她的狗头:“雪泥乖,给师父看看长高了没?”

      乌雪泥当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二话不说立马告状:“师兄他老拍我的头,害我长不高!”

      陈无宁懒得同小女子一般见识,他站在廊下,目光一直盯着院里的荀洄,惊讶地发现师父的头上又多了几缕白发。

      这一年不是在闭关疗伤么,怎么不见好,看上去反倒更严重了?没等陈无宁开口问,荀洄牵着乌雪泥走了过来,说道:“无宁,你这一路回来,身后跟着尾巴都没瞧见,可见修为没长进啊。”

      闻言,陈无宁瞳孔一缩:“尾巴?什么尾巴!”

      荀洄:“很多傀儡跟着你们,有人,也有兽。”

      陈无宁忽的紧绷起来,难道宿林还是跟来了?他又转念一想,以此人的脾性,绝计不可能用傀儡这种玩意儿,必定是亲自现身,明摆着跟。

      “放心,都解决了。”荀洄见他神色慌张,先安抚了一句,转而问道,“这一年在外,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陈无宁被指责了一通,回嘴道:“师父,你这一年闭关,怎么好像作用也不大?”

      “哈哈——”
      还是熟悉的味道,师徒二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陈无宁去到镇上买了好酒好菜,打发走乌雪泥之后,两人就着明亮的月光谈起了这一年的过往,他先是讲了乌雪泥亲生父母的事,事无巨细全交待了。

      荀洄沉默片刻,道:“我听你的师祖讲过青要派,他们一派当年可谓是风光无两,浮山派祖上也有与青要派结过道侣的先辈。我说这一百年为何这样低调,既不接见客人,也不派弟子出使,原来竟是圣潭没了。”

      陈无宁:“江姑娘说,青要派自美人潭没了以后便投靠了青丘派。青丘派是何来头,听说特别…有钱?!”

      荀洄笑道:“听哪个混账说的。青丘派位列五大仙门之一,岂能用钱不钱的来衡量?青丘派现任掌门是个穷小子出身,据说几百年前,他穿着一身破衣烂衫,在青丘派大门前跪了七天七夜,当时的掌门才勉强收下他。后来他出息了,接任了掌门之位,不过如今的大仙门是什么境况,为师不问世事,并不大清楚。”

      “至于青要派投靠了青丘派,这个说法不见得妥当。老友之间,帮扶一二也是正常的,就算结姻亲也很正常。修士也是人,谁年轻的时候还没几个认识的朋友。”

      朋友?陈无宁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画面,鲸山小院的日子浮上心头,仿佛这一趟回家并不是永远的决别,只是暂时的分离。

      可理智与现实都在提醒他,前尘往事不必回首。

      陈无宁将这些画面驱出了脑子,接话道:“如果只是出于道义上的帮扶,为何要强送江姑娘去结姻亲?”

      荀洄:“这是青要派出于已身的考量吧,为师也不得知。”

      陈无宁急道:“师父,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师祖会在那个时候突然陨落?美人潭也在那个时候没了?你又为何受了伤?听说百年的天灾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面对这一连串的疑问,荀洄又惯常地打起马虎眼来:“你的问题也太多了,等你再长大些,为师自会同你说。”

      又来了,又是这话!陈无宁很是不满,挑刺道:“师父,我马上十七岁了,够大了!”

      荀洄的眼皮耷拉下去:“大什么大,个头还没超过师父,等你再长高些,什么都会知道了。”

      阔别一年,师父还是那个缩壳王八,陈无宁怎么也撬不开他的嘴,只得道:“那小师妹的身世怎么办?我不敢擅自作主,想等师父定夺。”

      荀洄颇有些无情地道:“既入仙门,便已斩断尘缘。这个道理你还不懂?”

      陈无宁辩解道:“江姑娘当初是不得已才抛下了小师妹,贺暮云虽说是个凡人,但对小师妹很好,时常过来指导她的功课。”

      荀洄反问:“雪泥还小,现在将真相告诉她,她能理解吗?”

      陈无宁急道:“可是时间不等人。她的父母是普通人身,寿数有限。”

      荀洄:“因果缘由,一瞬接转一瞬,谁也说不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命。雪泥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

      想来是这个道理,陈无宁泄了气,又想了一会儿,应道:“好,听师父的。”

      解决完他这个问题,荀洄反问:“跟着的那些傀儡,你又是怎么惹上的?”

      陈无宁:“下山一年,统共也没认识几个人,我确定走的时候都处理干净了。师父,那些傀儡能分辨是何人所为吗?”

      荀洄想了想,道:“都是一些很普通的尾巴,小散修都能做到的追踪符和傀儡符,不留心的话根本察觉不了,因此也无法辩认是何人所为。”

      “其中有几个老实巴交的农夫,符咒摘掉之后,他们清醒过来就回家了。比较棘手的是嵌在野兽身上的眼睛,有灰麻雀,野兔,山鹿之类的,处理它们花了点时间。”

      闻言,陈无宁有些惶恐,提议道:“师父,要不我们回浮山住吧。掌门环别带了,找个地方藏起来。没有掌门环,外人还能知道师父回去了吗?”

      荀洄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没有掌门环,门派内外的动静感应不到,倘若发生点什么,为师根本无法保护你们。现如今这里也住不得了,明日就搬家,搬到更清静的地方去。”

      陈无宁“哦”了一声,他这十几年几乎都在搬家,总是屁股还没坐热又要离开一个地方,有些感叹自个儿的命。

      沉默片刻,陈无宁纠结起来,想着要不要把鲸山小院的一干人等全说了。

      可他们若是普通人倒也罢了,但一个是浑夕派掌门的小儿子,一个是子桐派大长老的儿子,一个是传说中的神仙,这趟下山,可谓把不该沾的全沾了。

      陈无宁有些犹豫,生怕这一年的经历里埋着灾祸。

      他正踌躇着,荀洄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为师困了,先歇息吧。”

      陈无宁生生咽回了话头,依言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正走到门口,他突然鬼迷心窍地转过身,问道:“师父,你身上的伤好了没?”

      荀洄摆摆手:“百年顽疾,好不清楚的,不用管。”

      陈无宁又问:“师父,你知道‘幽间’在哪儿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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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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