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尊卑贵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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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珩的话不无道理，左右赵雪瓒位尊太后，再不济也是丰亭公主的继祖母。提及祖母二字，魏拂璋还有些觉得割裂。
赵雪瓒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竟也担得起祖母二字。他想想就寒战。
曹畚听了这话拍手称快：“确是！丰亭公主到底才是你要伴读的主儿，你若粗陋些让公主生烦，殿下再朝娘娘指摘几句，保不齐这差事就没了么！”
三人盘算得起劲儿。
魏拂璋也算心里有了对策，可到底还是气自家老子将他往龙潭虎穴里扔，当夜歇在了曹畚家中，未曾归府。
次日天一亮，魏拂璋就困眯着眼入了宫。
临行前曹畚披着薄氅为他送别，手中牵着一条他畜养的棕毛家犬，人困得跟狗似得打哈欠：“魏郎啊，辛苦啊……好走不送。”
说罢回去补觉了。
魏拂璋心里憋屈得很，一路驾至银台门前，被崔掌宫接入九华。
这回，他又被挡在了外厅候着。
等。
行，他也不是没经验。
天还未大亮，崔掌宫提着灯为他布座，一旁案上齐齐整整搁着一本儿《千字文》。崔掌宫徐说，“娘娘惯来要睡到巳时半（10:00）才起，吩咐奴婢先将这《千字文》施予郎君读着。”
魏拂璋头都大了。
巳时半，他岂不是要干坐着等上两三个时辰？
魏拂璋不由蹙眉，“太后几时歇息的？”
崔掌宫一怔。
“约莫每日子时。”
睡这么晚？夜深人静的都做什么？
魏拂璋随手翻开《千字文》，头晕脑胀：“她每日夜里都做些什么？你们这些奴才伺候着，也不督促她早些歇息？”
这话一脱口，颇有关心至微的意思，他自己不禁一愣。
魏拂璋反应过来，旋即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找补了一句。
“早些歇息，便能早起些。”
崔掌宫接不住这话，讪讪笑着退下。
偌大的外厅，除却在外当守的宫奴，登时只剩下魏拂璋一人。
这书，他是不可能看的。
魏拂璋负手而视，一会捡起件儿雾青瓷瓶瞧瞧，一会儿摆弄着窗棂上缀刻的凤鸟，左右未曾坐定过一会儿。
眼见着外头天大亮了，里头还是毫无动静。
魏拂璋急躁地叹了口气。
这么能睡，莫不是猪精变的。
他自幼天不亮便起来耍枪舞剑，寒来暑往未曾歇过，哪怕风雪雨淋，几曾睡得这样舒坦过？
魏拂璋在外厅又干坐了两刻，实在是忍不住了。
他翻开《千字文》横竖看了几眼，愈发心烦意乱。
不成，得想法子让这小狐狸起来。
纵然是和他斗斗法，也比他在这儿干坐着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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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雪瓒是硬生生被外头朗朗的读书声给吵得睁开了眼，罗六卞早已伏跪在榻下，颤巍巍地不敢多嘴。
方才魏家郎君朗声诵读《千字文》，惊得九华殿上下吓破了胆。赵后素来贪寐，纵然是先帝点寝时，也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宫妃晨请，一贯是等不来人的。
若扰了休息，那还真是少不了一顿迁怒。
这魏拂璋不要命似的在外头宣读。
赵雪瓒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隐隐要发作：“让他住嘴。”
罗六卞早等着这句话呢，得了令，连忙踱到外头去，朝着魏拂璋一鞠身，为难道。
“您可别折煞了咱们这帮奴才，娘娘正休憩呢，郎君缘何在此高声喧哗啊？”
魏拂璋捧着《千字文》，一脸无辜。
“我读书啊。”
罗六卞被他这理所当然的模样一噎，只能好言相劝。
“魏郎君别说笑了，这书自然要等娘娘起身才能高声读，您如此可不是扰了娘娘安稳？”
他将书卷一合，噙着几分得逞的笑，高声道：“等娘娘起身？娘娘分明是叫我每日卯时便到宫中来伴读，这入了宫便得谋其职，尽伴读职责所在。”
罗六卞好不为难，急得压声，“您小声些、小声些。”
“罗六卞，传他进来。”
内殿中赵雪瓒的声色疲惫，显出几分不悦的沙意。
不要命的狗崽子，胆敢扰她清净。
赵雪瓒命崔掌宫将座前的帘纱放下。她起得匆忙，还未正式更衣梳妆，这会儿只打算将魏拂璋教训一通再补个回笼觉去。
魏拂璋入殿抬眼，隔着一层软纱依稀辨出赵后的姿容。
“魏卿好生刻苦啊。”赵雪瓒阴阳怪气。
他心中正为得逞而显出几分得意，此时将眉梢一挑，极纨绔的样儿。
“自然，某身担要职，不敢懈怠。”
好一个不敢懈怠。
赵雪瓒皮笑肉不笑：“你读得如此用心，自然是熟知《千字文》其意了。”
她朝崔掌宫开口，“你去将九华殿内值的宫奴都叫来，让一众奴才都瞧瞧什么叫饱思进取，也瞧瞧魏家郎君的长进。”
魏拂璋不由一怔，心中隐隐升起几分不详的预感。
不多时，殿内跪列了不少宫奴，各个儿谨小慎微、心惊肉跳。自赵雪瓒位即太后起，还未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魏拂璋独自一人杵在殿中央，颇显得孤立无援。
她扫目而视，不疾不徐地向魏拂璋发问。
“哀家便问你方才读的那句，‘罔谈彼短，靡恃己长’是什么涵义？”
他哪知道什么涵义？
赵雪瓒亦是笃定了这莽夫不晓涵义。
就这脑子，还同她斗法？当真拉低了她身段。
赵雪瓒微微一笑，反倒体贴的模样：“方才魏卿读得如此大声，哀家还以为你颇是喜欢《千字文》这本儿开蒙的籍册，如今这一问也答不上来吗？”
殿中宫奴俱埋着头，实则心中有些看热闹的嫌疑，有些个胆大的，早已偷偷拿眼瞥去魏拂璋。
魏拂璋被这看笑话似的眼色瞧得心烦意乱，难免袒出几分薄怒，沉下了声。
“我不知道。”
倒是实诚。
赵雪瓒支着下颌，风情慵怠：“那哀家便问你一句简单些的。”
“乐殊贵贱，礼别尊卑。又是何意？”
此话掷地，魏拂璋微微一怔。
虽说上一句他实在不知何意，可这一句却是赵雪瓒显而易见地要敲打他。
赵雪瓒尚且觉得不够出气，轻笑一记，颇为嘲弄地为他解答。
“魏卿记好了，这话的意思是乐要根据人之贵贱来分，礼要依着身份的尊卑而有别。今日你站在座下，虽有别于一众奴才贱婢，但于哀家而言，既是后辈，也是卑民。”
“不止你，即便是你的父亲魏大夫，见了哀家也要跪地称礼，也要尊称哀家一句娘娘。他是人臣，而哀家是国母。”
一番话，振振有词、不怒自威。
赵雪瓒瞧着座下魏拂璋那张微青的脸，心中大觉畅快。
可她应当想不到，这番话用在两人之间的警句，在不久之后竟两极颠转。
堪称一语成谶，如报应般降临在她头顶。
魏拂璋下颌微绷，心中顿觉几分耻辱。他自幼向武，只尊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而赵雪瓒于国无功、于朝无绩，仅凭着出身高门便称尊托贵。
他心中说不出的别扭，心里愈发拧巴：“太后既看不上某，何必留某这等粗野之辈在九华殿碍眼？不若将某放出宫去，某也权当太后恩典。”
赵雪瓒轻笑一声。
“放你出宫？那岂不是哀家言而无信，失了体面。哀家可是应下了陛下与魏大夫，要将你这身粗野毛病剔得干净，给丰亭公主立下典范。”
这是要管定他了。
魏拂璋胸口一闷，顿觉呼吸都不畅。自卯时到巳时，他连宫外的春光都没见过，更别提进马场了。
赵雪瓒望向崔掌宫：“距离夫子授课还有几日？”
崔掌宫俯身：“禀娘娘，后日便开课了。”
她颔首。
“既是紧凑，便抓紧些先让魏卿熟习《千字文》和《三字经》。来人，布案。”
魏拂璋稀里糊涂地再度进了座，握起笔。
忍辱负重四个大字，牢牢焊在脑门上。
“今日魏卿抄录原文及释义各两遍，抄毕便能离席出宫去。”她缓缓道，“你们便在殿中跪着，待魏家郎君抄录完，才能起。”
魏拂璋猛一扬脸看她。
这是何意？
他不禁驳道：“这群奴才做错了什么？缘何要在此处罚跪不起？”
赵雪瓒笑说。
“何来罚跪一说？哀家说了，魏卿若是抄录完，便教他们起身。”
“我抄我的，和他们有什么干系？太后若嫌我延误时辰，我向太后许诺不贪懒犯浑便是。”魏拂璋心中不平。
他自认僭越，可赵雪瓒迁怒无辜的行径实属不解。
赵雪瓒见他仍不服软，当即开口：“九华殿以哀家为尊，若人人都形同魏卿一样在哀家的头顶作威作福，哀家的九华殿可还成体统？魏卿出身清官名流、书香门第，哀家不好过于苛责，可这些宫奴，哀家还是苛责得起，便由他们代领责罚。”
魏拂璋被这番话堵得咬紧了后槽牙。
他写。
他斗不过这千年狐狸，他自认计不如人。
“崔掌宫，扶哀家回去歇息。”赵雪瓒起身，在帐后鹄步而去。
魏拂璋深吸一口气。
他侧眼凝着殿内乌压压一片。
心中倏地再度回响起赵雪瓒所说的那句话。
乐殊贵贱，礼别尊卑。
原来权势能困住这样多的人，就连他也不能随心而行。
魏拂璋笔下凌乱，一如心境。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尊卑贵贱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