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彩云归》溪淼淼

110、第 110 章

　　寿康宫的大门，在这个冬日来临之际，终于开了，太后歪歪扭扭的躺在了床上，固执的要见初霁一面。

　　可见到了初霁，却又什么也说不出了，只不停的咳，仿佛要将心也咳了出来，才高兴。

　　冬娘含着泪，却不敢上前，太后亦是个执着的人，她不愿在儿媳面前显的软弱。

　　太后扯住了初霁的衣袖，眼中透出一丝茫然，这一天真的要来临了，可她为什么觉得还是那么不开心呢。

　　“他......”太后犹豫了很久，“好吗......”

　　初霁垂下头，掩住眼中的湿意，轻轻的说，“好，很好。”这场风云的变幻，谁都没有错，可却让每个人都觉得，仿佛都错了。

　　事之理，皆对，可人之情，却皆伤，累累的伤痕可见白骨。

　　“我喂您吃药吧。”初霁示意冬娘将药碗呈上，入宫许久，其实却未曾在太后面前敬孝。

　　太后一勺一勺的喝下去，却觉得好苦，比她今生喝过的药都苦，苦到她仿佛什么滋味也尝不出了。

　　甜是什么？酸又是什么？明明她那时，最喜欢吃的，不是小景思给她带来的盐津梅子吗？

　　怎么现在一点都尝不出了。

　　“他是个孝顺孩子，”太后嘴角缓缓勾起，“很孝顺，每年打仗归来，总觉的自己不好，没能长伴我们左右，所以给我带好吃的，又带着蛾儿去郊外放风筝。”

　　那时候，清游在，尔雅在，景思在，恒蛾也在，都围绕在她身边，景思对着清游朗笑，说他要一辈子跟在清游身边，为他保驾护航。

　　她一直以为，他们会越来越好，有几个孩子，都围在她的身边，慢慢的长大......

　　又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初霁替她掖了掖被角，微笑着，“嗯，他是个很好的人。”

　　很好。

　　初霁抹了抹眼睛，抬起头，握紧太后的手，“母后，陛下并未怪过您。”

　　太后一愣，怔怔的看着初霁，不怪？可她分明觉得，还是恨她来的痛快......不怪，才是最大的怪......

　　太后痴痴的，嘴角勾着，眼中却满是泪水，双手颤颤巍巍的，反握住初霁，“好好......好好照顾他。”

　　“我......”
　　“我......”

　　初霁笑着，望着太后苍白的脸颊，声音很轻，轻的像听不见，“母后，不要道歉。”

　　歉意一旦说出口，就仿佛让两人的相遇蒙上一层错误，许是时间，许是人，许是位置，终归多了一丝遗憾。

　　还是不要说了......

　　太后精神已经很不好了，说完这些话，又沉沉的睡去，冬娘拿绢帕擦了擦眼角，“有劳您了。”

　　初霁扶着岑嬷嬷的手站了起来，望了望昏沉的寿康宫，轻叹了一口气，“无妨，会好起来的。”

　　心结若解，亦是好起来......

　　从寿康宫出来，经过一道小竹林，远远的有一道身影等在了前方。

　　是王静瑶。

　　王静瑶向她请安，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又在此处遇到了娘娘，娘娘进来一切可好？”

　　初霁看了她一眼，“不错。”

　　王静瑶淡笑，起身，陪她一起走着，“久不见娘娘，是静瑶想找娘娘说说话。”

　　王静瑶直视着前方，不轻不重的说了起来，“昨日爹爹去了崔国公府，听下人说，与崔国公极不愉快，发生了口角，还砸坏了一个紫砂茶缸。”

　　顿了顿又说道，“爹爹在崔国公府门口骂道，屠夫一日不放下屠刀，终归还是屠夫。”

　　王静瑶说完没有在动，只静静的看着初霁，她想听听初霁的意见，往日身在局中时未曾发现，但如今却觉得，越来越令她害怕。

　　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让她觉得，她离她想要的，越来越远。

　　初霁其实不喜欢看人的眼睛，黑洞洞的，执着的求着一些什么，不知不觉就像漩涡，迷了进去。

　　“口角而已，你又何苦多想。”

　　王静瑶苦笑，一众姐妹之中，唯她最懂父亲的心思，王宗铨的反常，她如何能不察觉，王宗铨向来谋事缜密，又怎会如此不智，秦王正争的如火如荼，她却感到了一丝彷徨。

　　“还请娘娘指教。”她觉得，初霁不会吝啬。

　　初霁沉默了许久，“当王妃不好吗？”

　　裴焕，裴杰，裴业；涣散，终结，业报，又有哪一个词是好词了，从一开始，魏明帝的心思就没变过。

　　王宗铨读懂了，所以纵容秦王成了小人，成为裴秀的踏板；杨津读懂了，所以一心放任裴秀的成长；就是崔宏远亦读懂了，所以，从起初，想的，亦是复刻熙文太子的那一手，熙文太子能死，挡在他面前，阻碍他尊荣的，也都可以死。

　　也不知，成王若是有一日读懂自己母族做的事，读懂他一开始，就是被当做庇护伞而存在的时候，会不会觉得神伤。

　　王静瑶静默，盯着手中的绢帕，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既然如此，那三王如今再争什么，让人看的一场笑话？

　　初霁心里知道，大约在王宗铨、杨津这样的人物眼里，三王的小打小闹，其实，真的是一个笑话。

　　真实，却无比残忍。

　　王宗铨纵容秦王行小人之道，从一开始，就为了来日助王氏一族求得一丝缝隙，帝王会容忍这样的王，但是不会容忍一个野心勃勃的贤王。

　　崔宏远从一开始，就想将成王推向反王的道路，这群玩弄权力的智者，轻轻巧巧的，利用那么一丝丝可以引动的欲望，让诸王成为了他们的手中的棋子。

　　这便是规则，规则之下，纵使为王，亦可以是棋子，只要一个人有欲望，皆可利用，甚至，被利用之人，会给自己一个长长的理由说服自己，然后，自圆其说。

　　王静瑶低低的说，“那我是什么？”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如果是这样的结局，那她为什么要嫁给秦王？她王静瑶，何曾输给任何一个人了？

　　初霁默然，规则之下，总有牺牲，被牺牲的人要么咬紧牙关爬起来，要么就躺在坑底，看一看孔洞里的日光，太阳总是那个太阳。

　　“现在还来得及。”要是一条路走到黑，真的就没有未来可言了。

　　王静瑶咬紧了后槽牙，什么也不说，如同石柱一般站在那，初霁看了她一眼，提步往未央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