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皆痴》休织

38、求原谅

　　乔辛最后是被人架着从后门丢出去的。
　　其实也不能说是丢，起码对方除了钳制着他的胳膊之外，其他言行还是很礼貌的。甚至还能毕恭毕敬地对乔辛嘱咐一句：“顾总说等您冷静下来后再找您。”
　　等他们关上门后，乔辛仍旧维持着一股狂怒但无能为力的状态。
　　他空手握拳捶了几下墙壁，坚硬的水泥也回馈给乔辛同样的痛感。
　　乔辛悲泣一声，捂面蹲在了地上。
　　他憎恨顾淞和殷殊平，也憎恨自己，如此的愚蠢、如此的无能，他连指着他们的鼻子让他们等着的底气都没有。
　　他要怎么做？
　　雇人把他俩打一顿？还是创业翻身一口气掰倒两个商业巨鳄？
　　开什么玩笑。
　　乔辛将头深深埋进双臂之中，再次像个鸵鸟一样将自己藏了起来。
　　等他情绪平定下来之后，乔辛翻出手机，决定先给殷家人打电话解释清楚。
　　他不会再隐瞒，不管他们会怎么看他，还是原不原谅他，乔辛都得先好好道歉。
　　他给殷知渺打电话，无人接通。
　　给殷嘉白打电话，接通的瞬间又挂掉了。
　　再给殷嘉阳打电话，关机。
　　乔辛眼里再次蓄上泪水，他真的很想和他们道歉。
　　直到回家之后，乔辛还维持着头昏脑涨的状态，他脑子乱成一团，一会儿怒一会儿悲，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他想，大不了之后去殷家门口蹲几天，就算派出来保安打他，他也认了。
　　他不断地预想着殷家会怎么处理他，在夜深后瘫坐在沙发上半梦半醒间做了个浑浑噩噩的噩梦。
　　他梦到的先是自己的家人。
　　他又跪在门外，求母亲把监护室的门打开。
　　里面传来母亲的声音，说行啊。
　　然后门开了，乔辛进去，看到殷知渺竟坐在病床旁。
　　乔辛问，双胞胎哪儿去了。
　　殷知渺极为疑惑地反问，哪里有什么双胞胎。
　　乔辛又去看病床上的人，长着和殷嘉白殷嘉阳一模一样的脸。
　　乔辛说这不就是双胞胎吗，又问他们怎么在这儿？这个是谁，另一个呢？
　　突然门外汹涌，一群警察破门而入，把乔辛压倒在地。
　　殷知渺突然站起来，指着乔辛尖叫，说杀人犯找到了。
　　她指控说，乔辛杀了他自己亲爹，又出来无差别伤害，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被乔辛拿刀捅了的。
　　乔辛吓懵了，他说他没有。
　　被警察一拳捣在脸上，说你亲妈都指控你了还装什么装。
　　乔辛看过去，看到自己的母亲抱着父亲的遗像，站得远远的，哭哭戚戚地看着他。
　　接着殷知渺也开始哭。
　　她又说乔辛是个骗子，开始一桩一件列举乔辛做过的坏事。
　　说着说着，她愤怒起来，说乔辛该死。
　　然后抄起水果刀，就捅进了乔辛的身体。
　　——乔辛猛地惊醒。
　　他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息着。
　　心脏扑通乱跳，混杂着难以言明的钝痛，真的就像被人用匕首捅过一样。
　　乔辛胡乱擦了下脸上的冷汗，他拿起手机，本想先看下时间，却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苍白且无生机的一张脸，伴随杂乱无章的头发，仿若逃亡中的罪人。
　　乔辛摁亮手机，看到显示的时间，凌晨六点多。
　　他不敢再睡，索性从新闻软件上搜索殷家相关的信息。
　　一条比一条要触目惊心。
　　从殷家寿宴上殷殊平对不公待遇的“正义伸张”；
　　到殷顾家青年豪杰的联合；
　　再到记者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接连揭露殷氏旗下企业偷工减料、滥用劣质原料、窃取用户信息等，条条件件，图文并茂有理有据，直指殷氏领导利益熏心卑鄙无耻。
　　乔辛正看得心惊胆战，却传来一阵铃声，是应天和的电话。
　　“乔儿，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刚一接通，对面的声音便毫不掩饰担忧地传了过来。
　　乔辛愣了一下，又确认了一遍时间，犹疑地问：“你说的什么事？”
　　“当然是昨天殷家的事情啊。”应天和说，“我昨天加班加了个通宵，刚下班，就看到了他们家的新闻。什么知渺带着殷老爷子做救护车去医院，什么顾家殷家，还有什么……顾淞公开……啥啥和你有关的。说得乱七八糟的，我也看不明白。给知渺发消息她也没回，想着你出了事估计也睡不着，就直接打电话问你了。”
　　乔辛刚张开嘴，就哽了一下，悄悄吞咽几次后，才慢条斯理、事无巨细地把事情复述了一遍。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两人都陷入沉默。
　　半晌，应天和那边才模糊地传来几句脏话。
　　接着声音清晰了很多，应天和放缓了语调对乔辛说：“知道了。我这边也想想办法联系知渺她们，毕竟你也是我介绍的。”
　　乔辛沉默着点点头。
　　应天和又继续说：“行了。别太难受，能处理。你安心歇会儿吧，我有事随时联系你啊。”
　　“你也记得休息。”乔辛赶在应天和挂电话之前赶忙补充了一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但乔辛这边只剩了下沉默的回音。
　　乔辛起来，简单洗了个澡。
　　之后回到沙发上，又依次给三人打了电话，不出所料地还是打不通。乔辛只好给殷知渺编辑了一串短信，先是道歉，后又请求再见一面，可依旧未曾有回应。
　　乔辛接着开始盘算着未来的计划。
　　以顾淞这么一闹，自己在申城也算变相出了恶名，而且与殷家关系也跌至冰点，即使对方最后不追究，乔辛也没脸去做家教了；更不论拜顾淞所赐，他还上了许多公司黑名单。
　　这地方怕是不好待了。
　　他脑中有了搬家的想法，又舍不得同样在这座城市的应天和还有时玉书，而且，他也不甘心……
　　自己被顾淞耍得团团转，然后再次灰头土脸地咽下闷亏，他总觉得憋屈，可又找不到方法去复仇。
　　乔辛甚至在脑中凶恶地想，真希望顾晋南能在这场家产争夺中，狠狠吊打顾淞，让顾淞身败名裂，让他再次一无所有。
　　至于殷殊平，当然要被殷知渺反过来狠虐。
　　乔辛想着，不自觉自嘲地笑出声。
　　他感觉自己连阿Q都不如，就连推崇精神胜利法时，复仇的主角都不是自己。
　　乔辛断了想法，随便泡了桶泡面垫吧了几口。
　　之后没过多久，乔辛的手机再次响起来，还是应天和。
　　乔辛接起电话，应天和在那边报出一个医院的名字，言简意赅道：“过来吧。”
　　乔辛急忙套了件衣服就匆匆下楼打车赶过去。
　　那家医院离乔辛家还有不短的距离，他一路上心急如焚又提心吊胆，随手捏在手里的纸巾也被他染得微微湿润了些。
　　等到了目的地，乔辛先看到的是等在门口的应天和。
　　乔辛小跑过去，问了一声应天和是怎么查到的。
　　应天和边领着乔辛走边说：“毕竟同一个公司的，我一条线向上问，问到了知渺助理的联系方式，然后拜托她联系了知渺。”
　　他瞟了一眼乔辛，继续说：“你别害怕，我和知渺已经解释过了，但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她也同意让你当面解释。”
　　乔辛胡乱点点头，紧紧跟着应天和 。
　　两人一路进了大厅，再上电梯，拐了一个弯后才看到走廊上聚齐了严阵以待的一群人，而殷知渺正在人群最后，坐在铁质连排椅上阖目小憩。
　　她还是昨天宴会上的装扮，只是估计应该是操劳了一晚，本来打理整齐的头发凌乱了很多，看起来非常疲累。
　　应天和同周围人小声解释过后，带着乔辛到了殷知渺面前，他蹲下身，仰目看向殷知渺，小声唤道：“知渺，知渺？”
　　殷知渺睫毛颤动几下，这才缓缓睁开，略带迷茫地看了眼身前的应天和，又会意抬眸，看向一边局促呆立的乔辛。
　　殷知渺撑了下靠手，站起来，吩咐道：“把这条走廊靠后的空房订下来一间，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靠近。”
　　助理点头应下，往护士台那边快步走去。
　　殷知渺又看了眼乔辛：“过来吧。”
　　乔辛和应天和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三人正常速度走到走廊靠后的位置时，助理也快步跑了过来，推开一间没人的单人病房：“这间病房确认今天不会有人。”
　　殷知渺进去，乔辛也跟进去，应天和留在外面，帮他们拉好了门。
　　殷知渺在室内环视一圈，坐到了单人沙发上。
　　乔辛犹豫了会儿，坐到对面的另一张沙发上。
　　殷知渺翘起一只腿，将双手交叠放在腿上，然后冷眼看向乔辛：“解释吧。”
　　乔辛将手放在膝盖了搓了搓：“对不起……，我撒谎是从第一次在你们家见到顾淞时开始，那时候下意识就想隐瞒起来，再加上侥幸心理，之后也一直没说清楚。
　　“我不仅骗了你们，还瞒了天和，他也是后面才知道的，我还要求他别告诉你们。所以天和也是受害者……”
　　殷知渺抬手打断乔辛：“你不用着急给他说话，只说你自己。”
　　乔辛又一次道歉，这才慢慢地把自己见到顾淞时是怎么想，顾淞怎么让他拿到表，后面又是怎么被殷殊平弄坏送到了修表店。他把他来到殷家后有关顾淞的经历事无巨细说了个遍。
　　说到后面，乔辛又像是在补充前情提要一般，将自己和顾淞四年前的共同经历囫囵概括了一下。
　　可能是想解释的感情太过急切，乔辛都顾不上难堪，他把自己最不想提起、不愿回忆的过去袒露在殷知渺面前，不惜直白地表述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事实。
　　他不求殷知渺原谅他，或者修复关系，他只想告诉殷知渺，自己从来都没想过要害她。
　　乔辛说完，耳根有点发烫，面上也臊得慌。这种感觉，有点像小学时期没做作业被点名之前的紧张和恐惧。
　　他垂着头，但是抬起眼，悄悄去看殷知渺。
　　殷知渺还是沉默着，面无表情的。
　　过了好久，殷知渺才张开口：“好的，我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