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宠溺的阮先生》几雨

49、商姚

　　商姚已看着唐断把那剑谱翻了四遍，翻到第一遍的时候，她还有心思赞一句剑谱写得精妙，翻到第四遍的时候，却连话都不想说了。

　　她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找了个离尸体最远的地方的地方，大大咧咧瘫坐在了地上。

　　在这个绝望的时候，她的脸上倒没有了惊惶，反而显得比之前平静得多。

　　她默默地说:

　　“比起渴死饿死，不如，我自己给我自己一刀算了。”

　　阮金天几步蹲在她身边，安慰她:

　　“还没到那个时候。”

　　商姚看了看他，苍白的脸上不知为何忽然就浮现出来一抹笑意，她忽然真挚地告白道:

　　“阮大哥陪着我，我就不怕死了。”

　　面对她专注的目光，阮金天的眼神却避开了，他的目光轻飘飘落在了虚空之中，缓缓地说:

　　“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什么都没有说过，也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

　　他不再用哄小女孩的语气，而是用一种极为认真郑重的声音说:

　　“你还太小，不明白什么是爱，也许，你只是把我当做一个可靠的大哥哥而下意识地依靠而已。”

　　不等商姚抢白，他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她，真诚地说:

　　“也许，是我之前做了什么事，给你了什么错觉，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和你道歉。”

　　“不对!”

　　“不对不对!!”

　　出人意料的是，商姚站了起来，她大声的叫道。

　　“你以为我还小么？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么?阮大哥，你唯一的错，不是对我们亲近，一个人温柔地对待别人有什么错呢?!——你唯一的错，就是你的高傲!”

　　阮金天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他不禁睁大了眼睛，听这个小姑娘接着斩钉截铁地说:

　　“我喜欢你，和你有什么相干?”

　　她瞪大了眼睛，几乎大叫道: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感情，却不能就这样轻轻松松否定我的感情!”

　　她不止看向阮金天，还看向唐断，她最后剁脚道:

　　“你们这些男人，一个比一个高傲自大，自以为了解一切，其实，你们什么也不明白!”

　　她这话一出，唐断也愣住了。

　　他岂不也是个高傲自大，其实什么也没有明白的人吗?——商姚形容的，的确是再恰当不过了。

　　在短暂的静默里，是阮金天忽然轻笑起来，他的笑容带着了然，也带着无奈。

　　“好吧。”

　　他用扇子边拍了拍自己的手心，说:

　　“是我的错，我向阿姚道歉。”

　　商姚的眼睛亮了起来，就要往前凑。

　　“那。。。”

　　“哎。”

　　扇子轻轻抵上商姚额头，止住了她的动作，拉远了一些二人的距离，只听见阮金天含着笑意温声说:

　　“这样，行吗?”

　　“为什么!”

　　刚刚说着“与你有什么想干”的商姚又不服气地叫起来。

　　阮金天什么也没有说，手腕一转，扇子遥遥向唐断点了一点。

　　商姚的目光也就随着扇子移到了唐断的身上，她呆愣了片刻。

　　什么。。。

　　啊？

　　啊?！

　　“你们。。。！”

　　“嘘！”

　　唐断忽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侧耳细听，一手将看过了五遍的剑谱细致放入怀中，一手握着长剑，箭尖微抬，微微弓身蓄力，背向二人，面向石穴高台。

　　三人听见高台的下方似乎有着什么动静，一开始很细微，过了一会渐渐变大，似乎是有什么人或者东西在向他们的位置移动过来。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机关移动声、石块挪动声，高台之下的一块石头慢慢移开，然后是一只手，一只漂亮的、纤细的、白玉一样的手，从那个洞里伸了出来。

　　一个温柔的女孩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阮老板。”

　　阮金天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果然”的意味，可是他的眉毛却微微皱了起来，低声回答，声音里带有一丝莫名的惋惜:

　　“薛姑娘。”

　　她，薛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是怎么知道石台下的通道的？

　　商姚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听见通道那头，薛云的声音略微有些失真：

　　“你快走吧，阮老板。”

　　这三个女孩子对阮金天的称呼各不相同，商姚叫“阮大哥”，透露着江湖儿女的情谊亲近，临月叫“阮公子”，是藏着距离的向往，唯有他这位薛府大小姐，叫着最生疏的“阮老板”，语气却最是理所当然。

　　她自得啊，多少人都叫这位公子“阮老板”，她也这么叫，她偏要这么叫，心里，想着她的“阮老板”与别人的“阮老板”是不一样的，别人怎么能同她一样呢？

　　她叫他快走。

　　她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就连这种洒脱，也藏着她有些“做作”的骄傲，仿佛是在说：

　　我与他们不同，我和我爹也不同，我来救你，我放你走，你走吧，我喜欢你，你记住了。

　　所以，她的语气是很平淡的，很理直气壮的，即使商姚质问她这一切是不是薛老板的阴谋，她也没有显示出丝毫的心虚。

　　她又说了一遍。

　　“你们走吧。”

　　她这句话一说完，那只漂亮的手就收了回去，很快，她就离开了。

　　在石穴中的商姚却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自我感动”。在她看来，这一切完全是薛老板做的局，薛云既然知情又向外发了请帖，那她也算是帮凶，他们害死了三个年轻俊杰，把她吓成这样、害成这样，因为良心发现或者什么原因给他们留下了一条生路，却大可不必用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她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有恼怒。

　　恼怒归恼怒，她还是抢着跑上前去，顺着那已经被挖开的小小洞口往外扒，她的力气比起常人也算很大，很快沿着停口边沿撬出几块松动的石头，没有几息，就开拓出一个可以让一个人躺下来爬进去的洞口。对面本来是黑漆漆的，此时却被人留下了一个烧着了的火折子，正散发着暖色的光。

　　她的性子急，用了点巧劲就轻巧巧窜过了洞口，捡起火折子，向另一边望过去——这又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四面都是石墙，看不清尽头。令人高兴的是，脸上却可以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风，这一定是通往外面的路了。

　　她回身招呼：

　　“你们下来吧！”

　　在她忙着的时候，另外两人也没有闲着，唐断把石室四角的夜明珠撬了下来，预备用作额外的照明。临走，阮金天不忘跑到门外，翻出珠宝下垫着的绢布，盖在尸体的身上，当做草率的收敛。

　　商姚等得不耐烦，在通道中练声直催，唐断却看着阮金天略带笨拙的动作，眼神专注莫名。

　　。。。他死的时候，阮金天也会像这样，把华丽的绢布盖在他的身上。

　　不知为何，他忽然产生了这样一个古怪的念头，并且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向往，就像是一个没有着落的流浪者得知了自己的苦海的终点，于是安下了心来。

　　要红色的绢布。

　　他想。

　　要像桃花那样的红。

　　。。。

　　那洞口太小，只能让人趴下来爬过去，一向风流倜傥的阮老板一身精致漂亮的白衣都沾了灰尘，他自己倒毫不在意，扑腾一番，被商姚拉到她那边的时候，发髻也松了，衣服和脸都脏了，灰头土脸的，只有一双眼睛显得更亮。

　　唐断也轻松通过，几人在狭小空间里辗转腾挪，两个会武功的把不会武功的夹在中间，唐断开道，商姚殿后，三人往前慢慢走去。

　　没有谁发出声音，一时之间，通道里只有几人摩挲的脚步声，忽然，听得一阵轻微的“咕噜”声。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商姚脸色一红，却忍着没有说话。

　　阮金天会心一笑，从怀里拿出个东西反手悄悄递给她。

　　商姚拿过来一看，那东西用一块干净的帕子细细包着，展开来，是几块看着很漂亮的糕点，唯一可惜的是被压扁了。

　　她把一块糕点塞到嘴里，舌头一触到那糕点，就尝到熟悉的桃花香气，她囫囵吞下去，一下子高兴起来：

　　“阮大哥怎么还带着这个？”

　　阮金天默然不语。

　　嗯。。。他和唐断都不喜欢吃甜，这糕点，本就是为了他那个贪吃的“小妹妹”而准备的。

　　他本来觉得谁也没有做错什么，有什么好躲避的呢？可如今商姚才“告白”过，他也才拒绝过，他不知道说什么才不会让她更加沉溺与对于自己的感情。在朦朦胧胧的意识中，阮金天终于意识到，对于那些爱慕自己的女孩子们，自己是太“自大”了，自己既然不报有相同的感情，就该更照顾些她们的感受才对。

　　阮金天已经开始苦笑了。

　　他不说，商姚却猜得出来。

　　她果然更加开心了。她忽然说:

　　“如果我来缠着你呢？”

　　她那双大大的、亮亮的眼睛看着阮金天，从没有拿不到过自己想要东西的小姑娘连一丝一毫的眼神都没有分给唐断——就像唐断也不在乎他一样——她的眼睛里，只有一个阮金天。

　　“如果我来跟着你、缠着你，阮大哥会狠心赶我走么？”

　　她近乎刁蛮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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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卡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