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杂货铺》鹿三幺

8、008 顾客

　　此刻暮色已至，杂货铺里亮了灯。

　　暖色的灯光从姜小草身后落下，晕染了她的轮廓，透出些柔软。

　　牧佳看着姜小草，缓缓握紧手中的笔。

　　拿到小雏菊后，她的状态越来越好，现在已经可以和周围的人正常交流，甚至重新开始画画。

　　他们，甚至她自己都总以为，她已经彻底好了。

　　可是没有。

　　她依旧彷徨，不安，恐惧，焦虑。

　　哪怕只是刮了一阵风，她都会吓出一身冷汗，牙齿打颤。

　　而姜小草看出来了这一点。

　　牧佳深吸一口气，眸子里印出姜小草身后那盏灯的光。

　　“谢谢店长，我会的。”

　　“嗯。”

　　姜小草应着，并没有继续说什么鼓励的话，更没有灌鸡汤。

　　只是很平静地应了，似乎这本来就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这让牧佳莫名地轻松了些。

　　在过去生病的漫长日子里，偶尔的清醒中，她要么是在恐惧那些黑暗，要么是在催着、逼着自己快点好起来，告诉自己不能再拖累身边其他人。

　　拿到小雏菊后也是这样。

　　她希望自己马上就能好，可以立刻变回之前的样子，能去工作赚钱，能让身边担心她的人都放心。

　　现在，站在店长面前，那些念头突然全都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她清楚地感觉到她现在真的踩在地狱之外的世界，而这里是安全的。

　　止不住的眼泪一颗颗掉落，吓坏了刚端米饭出来的唐越。

　　“怎么了佳佳？是不是什么地方不舒服？头痛吗？”

　　唐越立刻过来要给牧佳按太阳穴的位置。

　　牧佳轻轻摇头，伸手抱住他。

　　不是的。

　　这只是，只是一个溺水之人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后，止不住的眼泪。

　　杂货铺里，姜小草递了纸巾过去，看她没事，就继续摆弄新到的眼珠子。

　　眼珠子圆溜溜的，直接放在货架上会掉。

　　她思考了片刻，找了一个透明的迷你小鱼缸，把它放进去。

　　红色的眼珠子在里面滚了一圈。

　　姜小草观察了一会儿，点开外卖软件。

　　吃饭前她从外卖小哥那里接过纸袋，从里面拿出一瓶眼药水。

　　缓解疲劳去红血丝的那种，拧开，整瓶倒进迷你鱼缸中，一共倒了三瓶。

　　“小红，请你泡澡。”

　　小·眼珠·红：？？？

　　目睹全过程的小骨头：主人好强！主人好棒！主人全星系第一！为主人鼓掌！

　　今天收获一般，但姜小草的胃口不错，竟然吃下小半碗米饭。

　　等小铺子关门，鱼缸里的小红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平，原本倒进去的眼药水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装玩偶的小骨头也没有最开始那么害怕，好奇地趴在鱼缸外面看。

　　没想到它刚趴过去，小红就突然翻身给它来了一个突脸。

　　小骨头吓得跌坐在架子上，一身骨架子咔咔响。

　　小红乐得在鱼缸里高高蹦跶了两下，发出鱼尾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接过一转，就看见盯着它的姜小草。

　　它不蹦了，好奇地瞅过去。

　　这个人都不怕它吗？

　　之前在荆棘丛的时候也是，正常人面对那些荆棘都会产生恐惧，然后被荆棘刺穿，可她完全不受影响。

　　摘它的时候，它突然睁眼也没吓到她。

　　奇怪。

　　太奇怪。

　　在它看姜小草的时候，姜小草突然双手拍了一下，转身走到收纳筐前。

　　一会儿的功夫，她拿了一个像是网兜的东西过来，把小红装进去。

　　“眼罩，嗯，不对，对你来说这个算是小窝，今天太晚，明天再给你做新的。”

　　小红：……

　　对面，王贵红家二楼。

　　卧室的小夜灯亮着，一旁的唐越已经睡熟。

　　牧佳努力睁着眼睛，不想睡。

　　可疲倦一层一层盖上来，很快把她整个埋葬。

　　黑暗再度降临。

　　熟悉的凉意从指尖涌来。

　　床头，小雏菊依然是最初的模样，在夜灯下晕出淡淡的白光。

　　那光并不耀眼，却像是一层保护罩，隔绝掉了大部分黑暗气息。

　　只是，被拽进过深渊的人，脑海中都存着对它的恐惧。

　　那些恐惧就像是烙印，只要在，就会一次又一次吸引黑暗降临。

　　这次也一样。

　　藤蔓状的凉意攀援而上，就要扑向牧佳。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所有藤蔓都僵住了，某些很不好的、被彻底无视的记忆随着背后传来的怪异气息涌来。

　　——眼在这儿？

　　——不止是眼！那个人也在！

　　——快跑！

　　——保命要紧！

　　冷气消散。

　　次日，牧佳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醒来，有些回不过神。

　　昨天晚上她竟然没有做恶梦。

　　睡得好了，身体就很舒服，牧佳站起来的时候头一点都没晕，手脚也没有发麻或者发软。

　　她俯身从枕头下面拿出那支画笔，笑容灿若星辰。

　　“店长，我好像找到回家的路了。”

　　牧佳康复了，唐越没想到能这么快。

　　虽然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团模糊记忆，但只凭借这些记忆就能知道牧佳之前经历的东西有多可怕。

　　而那样的世界，他只是经历了一瞬，牧佳却待了超过半年。

　　但牧佳真的好了。

　　只是她不想离开。

　　“店长你看，这些都是我以前的作品，我一定能胜任产品包装设计这个职位！”

　　她手里拿着平板，认真地把之前做过的设计画过的画都给姜小草看。

　　牧佳的笔触很温暖，像春风，像暖阳。

　　“嗯，很好看，但是我这里只是一个小杂货铺，没有包装设计岗。”

　　姜小草很早之前就想得非常清楚，以她的身体状况，店开一天算一天，哪天感受到死亡的召唤就和店铺一起永久歇业。

　　她并没有打算招人。

　　牧佳却很坚持。

　　“我不要钱！”

　　姜小草：？

　　为什么要上不要钱的班？

　　姜小草不理解，也不愿意接受。

　　牧佳幽幽叹了一口气。

　　“早就知道店长不愿意，所以——”

　　话音未落，巷子外面就传来隐约的鸣笛声。

　　牧佳朝姜小草扮了个鬼脸，转身跑出去接人。

　　巷子口，停着一辆招摇的红色法拉利。

　　“安琪，这里！”

　　牧佳朝那边招手。

　　车门打开，一个和牧佳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下来。

　　她先给了牧佳一个拥抱。

　　“你真好了？”

　　柯安琪，牧佳从小玩到大的闺蜜。

　　生病这段时间，陪在牧佳身边的，除了牧佳的家人就是她。

　　她还一直在四处奔走，给牧佳找各种医术大拿，有点儿名气的大师也都没放过。

　　牧佳被柯安琪拉着仔仔细细看了一圈。

　　“真的好了。详细的后面再和你说，先跟我一起去店里，那个东西你肯定喜欢。”

　　柯安琪看着面前破破烂烂的老巷，总觉得闺蜜在唬她。

　　龙城什么好地方她没去过？哪个圈子里都有几个熟人，但从来没听过青石巷的名头。

　　但牧佳之前生病的样子柯安琪也看在眼里，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病，找了那么多医生吃了那么多药都不管用，现在突然说好就好……

　　去牧佳说的杂货铺之前，柯安琪从车里拿出她郑重准备的谢礼。

　　对柯安琪来说，别的都不重要，唯一让她在意的是——牧佳好了。

　　踏进青石巷，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周遭的变化。

　　回过头，柯安琪还能看见巷子外的场景，可是那些杂乱的声音没了。

　　安静得过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屏蔽在外。

　　从巷子外走到杂货铺的过程，就像是从闹市走向寂静的古老森林。

　　“店长，这是我的好朋友柯安琪。安琪，这是店长。”

　　牧佳给两人做介绍。

　　姜小草朝着眼前明媚的女孩儿点头。

　　“你好。”

　　柯安琪微愣。

　　那份让人心悸的寂静在此刻消散，转变成某种让人感到惬意的闲适。

　　牧佳戳了戳她。

　　柯安琪回过神，“店长好，我想看看店里的东西。”

　　她顺手把准备的花茶放下。

　　“随便看，不过只有它对外出售。”

　　姜小草微笑着招待客人。

　　柯安琪原本只是客气一下，但真的看见那罐雪花后忍不住凑近。

　　透明罐子里，堆叠的每一片雪花都很漂亮，带着机器无法做出来的晶莹感。

　　“店长，我能拿出来看看吗？”

　　“当然。”

　　姜小草随手取了盖子让她自己操作。

　　在触碰到雪花的时候，柯安琪清清楚楚感觉到雪落在手心的凉意。

　　因为雪花不大，所以并不会觉得很冷，但的的确确是真的存在。

　　并且在自然光线下，柯安琪清楚看见雪花折射出的漂亮光点，如同月光般温柔。

　　美得不像是实物。

　　柯安琪屏住呼吸。

　　她家中算艺术世家，从小到大，柯安琪接触过许多珍宝。

　　可她从来没见过眼前这样的雪花。

　　它像是真实存在，又像是梦中的精灵，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

　　她一定要买！

　　柯安琪拿出手机扫码点进去。

　　雪花限购，一人一片，一片5000。

　　姜小草收了钱，随手拿出一个透明小盒子把雪花装好给她。

　　“如果要对它进行再加工，做成饰品或者别的，可以找我。”

　　“谢谢店长，不过应该不用。”

　　雪花本身已经很美，柯安琪没打算去改动，只打算加一条合适的链子用来做成手链。

　　那是很简单的操作，小学生都能完成。

　　比起加工的问题，柯安琪更关心小雪花本身。

　　她家也做宝石，对这个材质和工艺很心动。

　　“我很好奇，这个到底是什么材质做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奇妙的东西。”

　　姜小草：“雪。”

　　柯安琪以为是她不想说，便打了声哈哈。

　　“店长你真幽默，不过它看上去和手感的确很像真的雪花。”

　　一个小时后，柯安琪看着怎么都挂不上去的小雪花陷入沉思。

　　到底是谁给的自信，让她认为一个能治好牧佳怪病的店长，店里卖的东西会是普通小吊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