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妙杂货铺》鹿三幺

36、036 黑夜

　　“店长……”

　　柯安琪小心地觑着姜小草的脸色，扯着她的袖子弱弱地喊了一声。

　　“有事？”

　　姜小草的声音很淡，让她心慌。

　　“不不不，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绝对不是要给谁说情。”

　　柯安琪脑子没有那么拎不清。

　　本来就是不认识的人，店长愿意让他们过来看能不能得救，反而算是有恩。

　　而且今天店里面这么多人，有老人有小孩儿有病人的，刚才如果不是店长动手干脆，那个女人说不准发疯伤害不知道多少人。

　　她离得那么近，可能连命都得丢。

　　柯安琪就是觉得，店长这么好的人，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咚咚声还在继续，她又补了一句：“店长我们去后院看花吧？是我和王姨一起种的，昨天你回家晚没和你说，现在去看看喜不喜欢。”

　　后院离得远一点，就听不见那个声儿了。

　　柯安琪从小就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谁弱谁有理，从来都不是。

　　她也很早就懂得了什么叫做道德绑架。

　　店长虽然看上去平时没有什么情绪，可其实是一个很善良很心软的人。

　　不然她不会故意和牧佳说小雪花限购，牧佳想买也不能买到，来让牧佳心里没有任何的负担。

　　也不会主动去拍蝴蝶的照片发出去，希望更多人看到属于他们的蝴蝶，有机会得救。

　　现在那个女人先闹后卖惨，店长心里不知道多纠结呢。

　　“我不是小孩子。”

　　姜小草朝收银台走，去看有没有跨世界包裹到。

　　“我从小身体不好，在医院的时间比在学校更多，认识很多和我一样的人。”

　　小孩子的友谊来得最快，却又十分深厚。

　　姜小草有很多很多个好朋友，曾经。

　　只是，她每次去医院都能遇到的那些朋友，走得很快。

　　一个，两个三个。

　　最后只剩下她自己。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姜小草不敢再认识任何新的朋友，和身边对她释放善意的人可以疏远，不再靠近。

　　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些花，来不及绽放就会死去。

　　等不到属于他们的春天。

　　离开的朋友们，还有她，都是这样的花。

　　后来，姜小草又亲自送走外婆、母亲。

　　再后来，她看见了木偶村的木偶，看见了月亮岛的花泥，听见了走廊上咚咚咚人被扔下去的声音。

　　一路走到今天，姜小草的心依然有温度，但早就不脆弱。

　　她一直都很清醒，一直都知道她在乎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无法强求，只能接受。

　　柯安琪第一次听姜小草提起过去，很认真。

　　听见她说，有一段时间去医院的时候总是开心，因为又可以见到好朋友，甚至为此异想天开地祈祷能生病，还特地带着外婆从老家摘的桃子给朋友，却发现朋友在的床上睡着陌生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好朋友的爸爸妈妈看着她直哭。

　　柯安琪忍不住伸手去抱店长。

　　“不怕不怕，以后不会了，我，王姨，还有未来要认识的很多人，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小红和小骨头也凑过来，一左一右挨着姜小草。

　　哒哒哒。

　　咯咯咯。

　　眼珠跳动和骨头磕巴的声音一直响，还有柯安琪的碎碎念。

　　一时之间，姜小草觉得有点，吵。

　　“安琪。”

　　“店长我在！”

　　柯安琪的回答中气十足，斗志昂扬，一副可以为姜小草冲锋陷阵的模样。

　　“如果可以，你能不能先别说话？”

　　柯安琪：？？？

　　姜小草并没有想那么多。

　　之前的生气是真的，现在的平静也是真的。

　　她不喜欢沉溺于某一种情绪里。

　　时间宝贵，她更愿意体验不同的东西，而不是一直重复同一种不好的情绪。

　　比如现在，姜小草是真的在看信。

　　她没在的时候东西寄不过来，木偶村和这边世界的流速又不太一样，所以攒了很多很多包裹。

　　第一个包裹依旧是信，尼娜学会了更多的字，虽然写得还是歪歪扭扭，不过至少可以自己写一些了，只有一小部分需要大人帮忙。

　　她讲了收到礼物的开心，还说猪养得很好，书上面的小人画也很生动，有经验的工匠们一下子就能看懂。

　　——小草姐姐，我们的猪生了很多小猪，长得可好了，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来看看吗？如果没有时间的话，我给你画！

　　后面跟着歪七扭八的图案。

　　姜小草拿着画笑了。

　　柯安琪好奇地看过来，姜小草把画给她看。

　　她盯着纸上一团团黑线努力辨认。

　　“这是兔子吗？”

　　怪抽象的。

　　姜小草嘴角再度弯了弯。

　　“是猪。”

　　柯安琪：？？？

　　哪个好人家的猪耳朵长这么这么长？猪妖吗？

　　除了信，木偶村的人们这次还寄了猪。

　　一整头已经处理干净的猪。

　　“哇——”

　　柯安琪看得啧啧称奇。

　　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完整的猪，到她面前的都是可以直接吃的那种。

　　王贵红小时候倒是见过。

　　那个时候她住在村子里，年底的时候总有人杀年猪，很是热闹。

　　木偶村的猪养得很壮实，一两个人处理不好。

　　王贵红去了一趟菜市场，带回几个人，他们在宽敞的后院把它给处理妥当。

　　“这头猪养得真不错，肥瘦合适，味道肯定好。”

　　师傅们乐呵呵地说着。

　　他杀了那么多年猪，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肉。

　　姜小草：“是朋友家里送的特产，中午一起吃吧，尝尝鲜。”

　　大家一起动手准备午餐。

　　红烧肉软烂，肥而不腻。

　　三鲜肉片汤滑嫩爽口。

　　还有滋滋冒油的烤五花，用新鲜脆嫩的生菜一卷，滋味十足。

　　木偶村的猪肉不需要太多佐料，没有腥味怪味，很鲜甜，口感也很好。

　　桌上所有人都吃得很香，添了一碗又一碗饭。

　　师傅们走的时候还想买一点回家去吃。

　　肉倒是还剩了许多，毕竟是一整头大猪，但店里的非卖品不能外带。

　　下午，姜小草、柯安琪和王贵红三人，剁了一些肉馅包饺子和馄饨，半下午煮了一些吃，其他的都冻进冰箱里放着。

　　这样肉不会变味。

　　柯安琪还叫了喜欢做饭的朋友过来帮忙，做了一些凉拌菜、卤菜。

　　她顺便在旁边偷吃一点猪尾巴，或者一口卤猪耳朵。

　　“所以说食材好比什么都强，我以前做出来的卤菜从来没有这么好吃过。”

　　柯安琪的朋友忍不住也吃了几口。

　　太美味了。

　　他们的照片在家族群里一发，更多人被勾了过来。

　　冷清的青石巷变得热闹，空气中满是食物香气。

　　到吃饭的时候，竟然在门口摆了五个圆桌才坐下所有人。

　　桌子还是他们自己弄来的，碗盘也是。

　　吃完，他们主动收拾了桌椅，洗了碗筷，又把地面打扫干净，去铺子里的货架前面转悠。

　　粉水晶被装载小的圆柱形玻璃瓶里面，随意地摆着，光芒却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每个人都要了一瓶带走。

　　黑暗中，有冷风从巷子里刮过。

　　戴着口罩的女人嗅着那边传来的香味儿，听着那边的欢笑声，以及接连不断的到账提示，双手越攥越紧。

　　今天她在巷子里磕那么长时间的头，脑袋都磕破了，店长也没有多看她一眼，没有说原谅她。

　　她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可是店长呢？

　　“凭什么……”

　　凭什么在她焦虑痛苦到快要炸开的时候，过得那么轻松那么好？！

　　夜色渐浓，吃饱喝足的众人说笑着离开，人声一点点远去。

　　女人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直到杂货铺二楼的灯熄灭，整个巷子彻底陷入绝对的黑暗之中。

　　她动了。

　　黑暗掩盖了她的身形，也掩盖了别的东西。

　　咚咚咚。

　　有什么东西砸在地面的声音响起，不近不远地跟着。

　　她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

　　但当她再一次抬脚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

　　脚下粘了口香糖吗？

　　为什么那么黏？

　　而且越来越黏。

　　咚咚咚的声音越来越近，寒意蹿上后背，给她发热的脑袋降了温。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曾经那么多病人家属在青石巷里一寸一寸地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杂货铺的事。

　　那个年轻的女孩儿，那个店长，根本就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对不起……我错了……我……我鬼迷心窍，我糊涂，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这种人计较，我……”

　　女人想跪下磕头，可是膝盖那里有莫名的力量抵着，怎么都弯不了。

　　咚咚咚。

　　诡异的声音一点一点靠近，她却突然没办法动也没办法回头。

　　右脚裤腿的位置，似乎有一只手抓住了她。

　　“救……救命！”

　　次日清晨。

　　柯安琪表情难看地走进店里。

　　“昨天那个病人家属被抓了。”

　　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晕倒在了巷子口那边，被人发现后报警送医院。

　　检查后她身体没事，但是工作人员在她的包里发现了一大堆作案工具。

　　除了撬门用的那些，还有打火机和一些助燃物。

　　今天她和王姨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听见那些人说这些的时候气得想骂人。

　　还好没出什么事，要是——

　　柯安琪不敢往下想。

　　姜小草把洗好的桑葚放在桌上，那是昨天的杀猪师傅们送来的。

　　很新鲜。

　　柯安琪闻着甜味儿拿了一颗吃。

　　“店长你都不生气不怕吗？万一以后还有人这么做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防着吧？那日子得过得多憋屈啊。

　　姜小草拿了一颗桑葚给小骨头抱着，再给小红一颗。

　　“放心，他们进不来。”

　　都说人心难测，但对诡异而言，人心最易懂。

　　昨夜起，杂货铺访客黑名单，正式投入使用，永不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