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清麦未苏

63、赴死

　　谢宿雨说这番话不是没有依据，柳夫人还未出阁之前，就以为嫁的的弃剑阁的宗主，后面发现不是，只能寄希望与儿子。也因为柳师伯不是宗主，两人的夫妻关系终日如冰川一般。而她想让柳尽烛做宗主的心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原本谢宿雨是了解柳尽烛没有这个心的，师兄弟一同长大，柳尽烛秉性如何，谢宿雨当师兄的还是知晓的，只是他现在在气头上，气他看不住沈静姝，气他胡乱决定。

　　这一席话说的柳尽烛颜面无存，他怔愣着似乎不相信他的师兄会对他说这样的话，眨眨眼睛道

　　“师兄”

　　谢宿雨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站起身乜视着四个长老

　　“你们，都满意了吧？”

　　四人畏惧的不敢言语，谢宿雨抱着莫邪离开了。

　　夜很快就要了，谢宿雨独坐在瑶光殿里。他席地而坐，脚边堆了几个酒坛，莫邪放在宗主主位上。

　　夜已深，瑶光殿的殿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谢宿雨从阴影中抬起头，眼底一片漠然

　　“宋染”“你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都断断续续，宋退臣快步走过去夺下了谢宿雨的酒坛

　　“给我酒”

　　谢宿雨不依不饶要去抢酒坛，宋退臣忍无可忍，他实在瞧不得谢宿雨这副烂醉的模样，一坛酒“啪”的尽数泼在谢宿雨的脸上，酒水顺着削尖的下巴往地上滴，谢宿雨终于正眼看了宋退臣。

　　宋退臣像他一样席地而坐

　　“清醒了吗？谢宁！”

　　看着宋退臣的脸，谢宿雨抹了一把脸，手撑着地，身体往后仰哈哈的笑了起来。清醒?他就是太清醒了，所以便想喝这么多酒把自己灌醉。

　　宋退臣坐在谢宿雨面前静等着他笑完，谢宿雨的豪放的笑声震的衣袍散乱，但谢宿雨毫不在意，任由衣袍滑落露出精瘦的胸膛，终于，谢宿雨笑完了。

　　“夜半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宋退臣神情认真的看着谢宿雨，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谢宁，跟我走”

　　谢宿雨突然凑进宋退臣，在烛光的剪影下，他们影子投射在墙上，在热烈的拥吻，但影子的主人却剑拔弩张。谢宿雨蔑笑

　　“跟你走?宋染，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走？”

　　忽视掉宋退臣眼底的受伤和落寞，谢宿雨继续道

　　“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谢宿雨字字珠玑，宋退臣回看向谢宿雨的眼睛

　　“天下之大，四海八荒皆可去”

　　谢宿雨又是哈哈的笑着，笑到肚子疼，笑到流着眼泪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

　　“宋染，你太天真了，我阿娘也曾想四海为家，然而躲到天涯海角，总也有人对我们穷追不舍”

　　谢宿雨止住了笑，认真道

　　“宋染，我幼时便过的是东躲西藏的生活，如今我再不想过了，况且”

　　他停顿了一下，眼珠一错不错的看着宋退臣

　　“宋宗主知晓你今晚过来吗？”

　　一句接一句，循序渐进，让宋染找不到说辞，见宋退臣站起身来不说话了，谢宿雨也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扑进宋退臣的怀里。

　　酒香扑鼻，宋退臣僵住了，谢宿雨安心的靠在宋退臣的胸膛，待眩晕感消去，软绵绵的拍了拍宋退臣

　　“回去吧，宋二郎君，你不该来这里，不该与我有联系，今晚我喝醉了，不记得事，我今夜没有见过你，你也不曾来过”

　　说完，他撑起身体，捞起地上还未拆封的酒坛，撕开酒封，灌了好大一口酒，拉开殿门，凄凉的月光洒在人间，宋退臣听见了谢宿雨自言自语

　　“可这天下之大，竟再无我一人的容身之处”

　　这句话很轻，轻到宋退臣也不确定谢宿雨是否真的说了这话，他听见谢宿雨扯着嘶哑的嗓音高歌

　　“茕茕兮孑立，独立苍苍兮醉还归”

　　直到谢宿雨的声音听不见了，宋退臣这才挪动脚步，像来时一样又悄无声息的回去了。

　　修真熙和三百二十一年三月十六，谢宿雨起了大早，没有惊动弃剑阁中任何一个弟子，在瑶光殿内留下了一纸信笺，一同留下的，还有作为宗主身份象征的印戒。

　　悄声做完这些，谢宿雨抱着莫邪领着所剩不多的饕餮大军单刀赴会。

　　谢宿雨坐在领头饕餮的肩上吹着小调往丹穴山走，行止距离丹穴山还有七市里的玉龙关，在一片竹林之前，领头饕餮突然警惕起来，警惕着不往前面挪步，怀里的莫邪也不断的发出嗡鸣的警告声。

　　竹笛在谢宿雨手中转了一圈，转手敲在了领头饕餮的头上，以当权者的语气命令道

　　“走”

　　领头饕餮服从，又是往前行了几步，竹林茂密闭塞，只隐约可见剩下一条狭窄的路。兽类对于危险的察觉比人要敏锐许多，领头饕餮东张西望，审视小心的观察四周，他本能的不想往前走，但谢宿雨对他来自血脉上的压迫，让他不得不听从的前行。

　　又行了几百米，这里正是这片竹林最中间的地段，箭矢如雨般的往他们射过来，随行的饕餮一拥而上，把领头饕餮和谢宿雨围在中间。

　　这些箭矢还没有靠近谢宿雨半步，就被莫邪砍成两段。如同废弃的树枝一样被丢在地上，谢宿雨富有闲心的哼着小调。

　　一阵箭雨过去，莫邪自己回鞘，表示亲昵的在谢宿雨怀里发出轻微的嗡响，像极了沈静姝在对他撒娇，谢宿雨笑着摸了摸莫邪的剑柄，用这种方式夸奖肯定它。

　　“不必再躲了，出来吧”

　　谢宿雨收起竹笛，抱着莫邪对着空无一人的竹林说道，叠加了扩音术的声音响彻了整片竹林。

　　西北角竹林晃动，竹叶摇曳，在靠近狭路的翠竹下滑下了一人，紧接着从四面八方来了十余个人，这些人与谢宿雨也算的上是旧相识，大部分都是一同在如是书院的同窗，其中就有江遂愿。

　　谢宿雨不愿看其他人，他看向江遂愿，这个本来要在今日与小铃铛成婚的男人。

　　“这是你们的想法还是那些老匹夫的意思？”

　　江遂愿梗在原地，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见他不言，谢宿雨一手撑着饕餮的头嗤笑道

　　“蠢不可及”

　　如今谢宿雨的双瞳血红，虽说他懒散至极，却还是能给人无限威压。特别是他轻蔑的笑起来，更是让人倍觉王者风范，那是一种视苍生如蝼蚁的实力压制。

　　竹林里只有风吹竹叶发出的簌簌响声，以至于谢宿雨那句蠢不可及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但他们皆没了言语，甚至连阻拦谢宿雨前进的勇气都没有。

　　他们幻想联手把谢宿雨绞杀在玉龙关，却不曾真切实意的对上谢宿雨，也不曾领略过谢宿雨在一场场战役中积累下的手段，便嘲笑诸位掌门为了对付区区一个谢宿雨严阵以待，他们嘲笑父辈的无能，便自发聚集在玉龙关截杀谢宿雨。

　　在正面相对之时，亲眼所见这浩浩荡荡的饕餮大军而没了正对谢宿雨的力气之时，他们才明白严阵以待的目的。

　　悠扬的乡间小调自谢宿雨的竹笛中跳跃而出，回荡在寂静的竹林里，似嘲笑他们的无能。

　　“孽畜，你果真来了”

　　在丹穴山，那些正义之辈拥在一起，在他们的对面，只有谢宿雨一人。

　　谢宿雨把笛子插在腰间，听后觉得搞笑，他随意的靠在饕餮身上，居高临下睥睨着说话的那人

　　“为何不来?不是你们让我来的吗，我不来，岂不是辜负了你们的一番筹谋？”

　　那人被谢宿雨一噎，脸红脖子粗，对着谢宿雨指了半天也说不话来，在他旁边的江献忙拍着他的后背，与他顺着气，嘴里宽慰道

　　“季兄，你有何苦与这孽障讲这些”

　　转而对着谢宿雨厉声正色

　　“谢宁！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今日我等就替天行道，灭了你这孽畜！”

　　“哈哈哈”

　　谢宿雨仰天大笑，讥笑道

　　“孽畜？说我是孽畜，我谢宁是烧杀抢掠了，还是伤贩爆投，亦或是□□妇人?倒是你们”

　　他猩红的眼睛从对面的那些人一个个扫视过去，像一条即将要发狂的疯狗，随时要扑上去将这些人撕碎，嚼进肚里

　　谢宿雨笑的极为玩味“倒是你们，嗯，所谓的正义之辈，对我们弃剑阁做的种种，怕是以后百年故去鬼君也要判诸位下油锅吧”

　　乌泱泱这么多人警戒着谢宿雨孤身一人，也不知道是谁在惧怕。谢宿雨此话一出，就像把这些人的衣物剥了，放在大庭广众之下由众人的目光炙烤。心里有鬼的人当即便跳脚了

　　“牙尖嘴利，诸位何须多言，今日本座就不信，集我们之力还不能让这孽畜灰飞烟灭！”

　　谢宿雨脸上的轻蔑收起来了，转而的是沉下的脸。莫邪出鞘，谢宿雨挥剑指向前方，对饕餮大军下达了指令

　　“杀”

　　大战一触即发，双方嘶吼在一起，拖谢宿雨的福，原本他们这一辈子也见不了几只上古魔兽，但自谢宿雨从天裂中召出了饕餮大军之后，他们从不缺凶兽练手。

　　战阵进入到白热化，谢宿雨此时早已杀红了眼，莫邪时隔若干年重新见血，此时嗜血的一面重新被调动起来，在谢宿雨手中不断发出兴奋的剑鸣声。

　　期间宋退臣一直往谢宿雨身边走，可是饕餮都以谢宿雨为中心，对宋退臣半分情面没有。

　　宋退臣此时亦是负伤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