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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蛛网(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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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咎会意,从怀里掏出今天中午化缘来的素饼,尝试的递给绾禾
“女施主可要吃这个?”
绾禾放下铁钵,拿起素饼狼吞虎咽起来,两侧腮帮子鼓鼓的,倒像极了他在宫里豢养的那只石老鼠
无咎把水壶的塞子拔掉递给她,绾禾一手拿饼一手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待口里的食物都咽下去了,这才说了第一句话
“你是个好人!”
无不真挚,眼神澄澈,不知为何,无咎竟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了,这样一个人,太干净了,让他内心那些污秽的想法无处遁形
无咎低下头,错开她的眼睛,双手合十,一个如假包换的佛家弟子
“不过举手之劳,女施主言重”
绾禾吃完了手上最后一块素饼,将水壶还给无咎,双手捧着脸,雪白的腕子便漏了一截出来
“我出来时我阿娘说外面的男子是最不可信的,但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无咎拿过水壶塞好塞子把水壶收了起来,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认为绾禾是在讨好与他想让他再给她一些吃食,他双手合十,面上丝毫不显
“女施主今日可不能再吃了”
绾禾忙摆手
“不吃了不吃了,我阿娘说了,不能贪嘴”
说完,绾禾又笑了起来,两个小小的梨涡可爱极了
“你也别叫我女施主了,我叫绾禾,他们都唤我绾绾,你也唤我绾绾吧,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呀?”
无咎手挂佛珠,双手合十
“贫僧法号无咎”
“无咎,无咎,无咎者,善补过者也,是这个意思吗?”
绾禾托着脸,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脸纯良的问着无咎,无咎闭着眼睛,极有规律的捻着那串金星小叶紫檀佛珠
“贫僧不知,方丈取的法号,兴许是吧”
绾禾凑的离火堆近了些,这样一来离的无咎就也近了许多
“你是要去做什么呀?”
绾禾屈起双腿,手臂抱着腿,将脸枕在手臂上歪头头看着无咎
“四方游历,看一场人间烟火”
无咎没有看她,依旧合着眼捻着佛珠,绾禾思索片刻,摇摇头
“你说的太复杂了,不懂”
无咎没有答话也没有再解释,绾禾也没有再问,吃饱喝足了,睡意逐渐涌入心头,在跳跃的火光中,绾禾渐渐闭上了眼,沉沉的睡了过去
听着绾禾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了,无咎睁开了眼,此时绾禾已经躺在了地上毫无防备的睡在他的袈裟上,他侧头看着绾禾睡着的面容,就这样凝视了半晌,最后纡尊降贵的替绾禾稍微盖了一下袈裟,收回目光闭上双眼假寐
他的母后是最受不得寒的人,于是他总是会多留心注意这些
夜宿在这树林之中总是不太保险的,这圣女睡的如此的熟,如若他也睡熟了那可就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清晨的太阳并不毒辣,可终究是六月天,这阳光还是很刺眼的,绾禾睁开了眼,强光刺激着眼球,她出于生理上的习惯闭上眼
待到眼睛适应了才复又睁开了眼,入眼是一堆灰烬,还有丝缕青烟冒出,绾禾睡眼惺忪的看向了身旁,树林阴翳,鸣声上下
嗯?小和尚呢?
绾禾突然也不困了,激灵一下站起来,在周围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无咎
“这可怎么办呀!!!”
绾禾一下如打了霜的茄子般,蔫了
看了眼铺在地上的袈裟,愤愤的把它攥在手里蹂躏起来,发泄她的不平
“这凡间的地这么大,走半天路都不见人的,好不容易认识了个小和尚,一言不发的就走了”
说着看了眼手中的袈裟,又揉了几把
“衣服都不要了,怎么这么着急啊?”
“咕咕咕”
绾禾蹲在地上撇撇嘴,也不糟蹋袈裟了,捂着肚子,眼巴巴盯面前燃尽的火堆
她饿了……
无咎侧头避开横出的树枝,探出头看见绾禾蹲在地上,望眼欲穿,有意踩响脚下的枯枝,果不其然,绾禾听到声响回头,一双眼眸灵动,好似林间的鹿
绾禾猛的站起来,向着晨曦底下和尚一蹦一跳的走去,走进才发现原来无咎手上还抱果子,绾禾很惊讶
“你去摘果子了?!”
无咎笑了笑,与绾禾一同走到那堆已剩一堆灰烬的火堆前坐下,小心的把洗净的果子装入铁钵之中,竟还余了一半果子装不进去
绾禾很是自觉的拿起铁钵里的果子啃了起来,果子有些酸,倒合了绾禾的口味,绾禾很是高兴的点着头
“这果子真好吃”
她毫不顾及还有无咎这个和尚在一旁,一大口一大口吃的兀自开心,尉迟无咎看着她这般吃相只觉得食欲大振,便也拿着怀里的果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绾禾一连吃了好几个果子,已然吃了个半饱,吃的速度也慢了些许,无意之间看见了尉迟无咎吃着果子,觉得尉迟无咎的吃法与她们那的人吃东西不同,他很是秀气,透露着贵气
“你们吃东西都这么秀气吗?”
“……”
当然不是!
尉迟无咎不做声,分明是她们这些蛇虽化作了人但还未脱掉蛇的习性,蛇类进食之时都喜欢整个吞下,而十几年的皇家修养,早已养成了他一身死板的规矩
绾禾没有得到答复就自顾自的自说自话
“你真厉害,你认得好多果子,我小时候吃了自己摘的野果,差点被毒死,救回来以后阿娘就不准我去吃外面的野果了”
厉害?若不是吃了亏何至于他一国太子会去学这些个东西?
不过这些事情他也不会与绾禾透露半个字,他认得这些野果子,得益于他的那位好弟弟,那时他还未被立为储君,但风头正盛,他的五弟庸碌无能但却无比垂涎这储君之位
在一次狩猎之中,他五弟出手了,出了一大批死侍想要置他于死地,所幸他的伴从忠心,奋死将他送了出去,他当日身负重伤,后直接坠入深林,在濒临死亡之际他食了林间野果,也是这野果让他命悬一线
他在宫里躺了二个月才恢复些生机,他母妃足足哭了两个月,险些哭瞎了眼睛,在能看书的时候他就把那些野果给认了个遍
那种死亡带来的压迫和无力他再不想经历第二次了,所以在他被立为储君之后,他用计让五弟私通后妃,天子一怒之下,将五弟贬为庶民,流放千里,后面他一把火把他烧死了
“食不言寝不语”
尉迟无咎这时已然吃饱了,把怀里吃剩的果子倒入铁钵之中,拾起地上被绾禾蹂躏的满是褶皱的袈裟,耐心的抚平,间隙之间教导了绾禾一声规矩
绾禾盯着无咎把袈裟穿了起来,也紧跟着站了起来,手上还不忘捧着铁钵
“可以让我跟着你吗?”
少女的眼神怯怯的,带着藏不住的期待,虽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但也不能立马答应
尉迟无咎拿过倚在树上的佛仗,负上了包袱,虽一身僧袍但难掩清俊,他捻着佛珠正对着绾禾
“我与施主本就是萍水相逢,此番缘尽,就此别过”
他的视线停留在绾禾捧着的铁钵上,微微一笑
“这个铁钵就当贫僧赠予施主”
说罢朝绾禾点点头,拄着佛仗走进晨曦里,绾禾握着铁钵的边缘,纠结了一下,随即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不远不近的距离
尉迟无咎察觉到了后面的动静,他不着痕迹放慢了脚步,这样的速度不会让绾禾觉得累,又不至于让绾禾觉得太刻意了
两人就这样不远不近的保持着一段距离走了两三天,在吃饭的时候尉迟无咎会有意的留些东西给绾禾,到了晚间,也默认绾禾离的近些,路上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第四天,终于见到了人烟,尉迟无咎拿着绾禾还给他的铁钵敲开了农家的柴门
“施主,能否讨些斋饭吃?”
开门的是一位淳朴的老妇人,见扣门的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和尚,当即便邀他进去进食
“禅师进来用饭吧”
“阿弥陀佛”
尉迟无咎微躬着腰,面露微笑,偏过头侧目看了眼站在篱笆外墙的绾禾,她此刻正眼巴巴的看着他,可怜又可爱
绾禾扣着衣角上的银饰,不知所措的看着和尚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她脸上的笑还未勾起,那和尚就回过头去了,也不知道和老妇人说些什么
绾禾百般无聊的踢着脚下的石子,打算在这里等着尉迟无咎出来,不一会儿那个老妇人便唤了她
“姑娘”
嗯?
绾禾抬起头,眼睛滴溜滴溜的看着老妇人,似是在确定方才是不是幻听
老妇人笑的堆了一脸褶子,站在门口慈祥的朝绾禾招手
“姑娘,来啊”
绾禾受宠若惊,云里雾里的走了过去,老妇人没有女儿,瞧见绾禾长得白白净净的也心生喜爱,只不过绾禾这身装扮她还是当真未见过,不过丝毫不影响农家人的热情淳朴
“姑娘怎的与家里人走丢了?看着姑娘长的这样标志,活生生像官家的小姐,这家里人不得急坏了”
绾禾反应过来了,刚才和尚定是与这位老妇人的说她与家里人走丢了
绾禾也不知要如何解释,便垂着头不说话,任由着妇人领她进屋一同用饭
本朝佛教盛行,天子储君皆信佛,平民百姓也多信佛,此时天下在当朝天子的治理之下,也算海晏河清,是以有僧人叩门讨口斋饭吃,都会客气的把僧人迎进门
吃过斋饭之后尉迟无咎领着绾禾拜别了老妇人,两人重新上路之时,依旧维持那段微妙的距离,路上二人也没有交谈,两人恢复如常
行至傍晚,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都城,绾禾一进城明显就感觉有许多目光聚在自己身上,有探究,有稀奇
绾禾倒是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看,倒是尉迟无咎怕绾禾不适应,自觉的放慢了脚步,与绾禾并排走着,有意替她遮挡些目光,若有所思,见此时天色也不早了,便找了家客栈进去了
“哟,禅师打尖还是住店啊?”
一进门,客栈里的伙计便迎了上来,许是此地偏远闭塞,从未见过绾禾这样装扮的人,不免想多看几眼,尉迟无咎错身挡在绾禾之前,隔绝了伙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