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雨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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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明申仍在剥着小龙虾，一时腾不出手，药瓶打在他身上，又掉下来滚回了我的脚边。
我莫名有些烦躁，在情绪彻底失控之前拧开药瓶，倒出一粒囫囵吞了下去，勉强绷住了冷淡的声调：“如果你不想和我维持……之前那种关系，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曲明申眼圈泛红，委委屈屈地看了我一眼，剥完最后一只虾才摘下手套，走过来躬身捡起了药瓶，表情简直像是被暴雨淋湿的小狗。
——亏我之前还觉得他这么骄矜漂亮，性格应该更偏向猫系来着。
“只能是‘那种’关系吗？”他耷拉着脑袋低声重复了一遍，看起来落寞极了。
那张泫然欲泣的漂亮脸蛋儿似乎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我兴奋极了，天知道我有多想欺负他！
“是，”我憋着一点坏心眼，回答得干脆，“那种关系，或者没有关系。”
曲明申垂下眼，很久都没抬起头来，透过发丝，隐约能看出他鼻尖渐渐变成粉红色。
眼泪终于还是坠到了地板上，摔碎成晶莹的花瓣。
当我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或许他已经哭了很久，只是倔强地没有哭出声来，幼兽般压抑的哽咽随着肩头细碎颤抖。
对了，就该这样……
我感受着心灵上的愉悦，思绪重又飘忽到在他家沙发上。前几次回味时总觉得怅然，直到看见他流泪，才延迟补全了当初那份不尽兴。
现在他在我心目中，俨然是做那种事的完美人选。
——不行，太变态了。
我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逼迫自己停止幻想，忍不住给他一些忠告：“听着，你老板不简单，你自己小心些，别被他骗了。”
曲明申茫然地抬起眼，睫毛像是被雨淋湿的屋檐，我只好把话说得明白些：“他不可能是真正的彭哲。”
“我在画廊里叫他‘姐夫’那天，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他一点都不意外，”我做这种别人看来算是自揭伤疤的事儿，早就连眼都不眨了，内心没有任何波动，“苏家人不会提起我，苏志玉更是在所有场合都宣称只有苏糖一个女儿，彭哲作为公认的好女婿好丈夫，突然听说自己的妻子凭空蹦出来一个妹妹，他会是这种反应吗？”
曲明申直愣愣地盯着我，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梦游般地向前走了一步。
“他既然知道我，要么是私下调查过苏家——那么他的动机存疑，至少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全然为了爱情；要么就是，他在很多年前就见过我……”
最后一个字骤然卡在喉咙里，曲明申掐着我的脖子，轻声耳语：“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不行吗？”
“你要告诉谁？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
——“谁都不能伤害我哥！”
他每说一句话就加重一分力道，视线在我脸上流连，像是极为享受猎物濒死的过程。
“秦，雨生……”我几乎被他拎起来，根本喘不过气，只能挣扎着吐出这个名字。
曲明申歪着头，脸上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神情，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
停药会最大限度地释放我们这种人内心的黑暗面，更糟糕的是，不难看出他此刻心情愉悦，完全是反社会的犯罪者心态。
——我戳破了“彭哲”的秘密，那么他为了保全那个人，可以毫无负担地杀了我。
我恍然大悟，能让他行为如此激进，这个冒牌货八成就是我也认识的那个江诣。
无论是秦雨生还是现在的曲明申，都是为了这个便宜哥哥活着的。
眼泪因窒息不受控制地流下脸颊，我还没有放弃自救，艰难地从喉管中摩擦出声：“我是小酒啊……我是……苏小酒……”
——我是撑着伞问他“雨这么大，为什么不回家”的苏小酒，是在孤儿院树下看他画画的苏小酒，是……最讨厌自己名字的苏小酒。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赌秦雨生一定记得苏小酒。
那个名字像是触发了某个开关，曲明申浑身一震，手上的劲儿一下子就松了，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你是……小酒？”
我失去支撑，狼狈地瘫坐在地上，在肺部重新灌入氧气的过程中捂着脖子大声咳嗽。
说不出话，但我拼命点头，生怕他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
两种复杂的情绪在曲明申眼中交替，他似乎也陷入了迷茫，时而眼神暴戾，毫不掩藏杀机；时而又变回了当年那个目光柔软的孩子。
看上去他似乎也被自己吓到了，在我面前蜷缩成可怜兮兮的一小团，抱着膝盖微微发抖。
——这不是他的本意，他是因为没吃药才失控的。
脑海里有个声音飘渺空灵，仿佛自带圣母光环，自顾自地为曲明申刚才的行为开脱。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说：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应该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闭嘴！”我不耐烦地低吼，心脏狂跳几下才意识到那只是我的幻听，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都来源于我心底的挣扎。
即便不愿承认，但我的潜意识里永远有一面和曲明申同样暴戾。
唯一的区别在于，他是出于保护什么人的目的才铤而走险；我则是早就发现，自己可能没有认同过这个世界的“规则”。
为什么仅仅是提供了组成我的一半染色体，就可以擅自决定我的命运？
凭什么对我不好的人，还可以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胸膛被一腔怨恨震得发痛，我满脸是泪，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我该笑吗，就当是庆祝自己的劫后余生？
——还是该哭？为了这糟糕透顶的可笑人生？
最后我放任自己躺倒在地上，只觉得地板又冷又硬，硌得我尾椎骨都发痛，刚才吃的那片药没有镇痛效果，但会让我陷入眩晕，造成某些类似于‘幸福’的错觉。
我侧过头，无比平和地问：“曲明申，你不杀我啦？”
“对不起……”曲明申在我质问下瑟缩了一下，慢慢抬手捂住脸，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指缝间掉落，“对不起。”
我被他念叨得头更晕了，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好了，就当你今天没来过这里。”
他似乎没有读懂我的意思，只是不断道着歉，想抓我的手却不敢，修长的手指局促地在空气中屈伸。
还真挺可爱的……
“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我只好向他保证，“谁能让苏家的人不好过，那他就是我的盟友了，我怎么会出卖盟友呢？”
而且我的假期很快就要结束了。
就在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我最想看到的结果是什么。
——既然我差点比讨厌的人先死，那么苏志玉最爱的女儿也要死在他前面我才觉得痛快。
作者有话说第13章 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