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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旌旗猎猎,战鼓擂擂。
      三十万将士列阵阊阖门前,王旗列甲,雄浑壮阔。慕容衍身着金鳞甲,焚表祭告上苍,与众将士共饮壮行酒,全场将士与满城百姓一同山呼‘陛下万岁!王师凯旋!’
      这场面,端得是热血沸腾,震撼人心。这,就是慕容衍想要的效果。
      鼓声方歇,郑嫔弹奏一曲《无衣》,精心选出的一百名仪表出众的羽林郎在后齐声高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慷慨而歌,气壮山河。
      这场面,男儿热血沸腾,女郎心花怒放。不得不叹一句:到底是郑嫔。瞬间,把楼皇后花了一万贯私房钱请高僧念了一个月平安经,又斋戒茹素一个月为皇帝祈福的光辉事迹给抹煞地了无痕迹。
      众人纷纷在心底慨叹,果然还是新晋宠妃棋高一着。
      只是,那在心底才竖起的大拇指还没来得及放下,那传闻中,久病在榻的左昭仪,于众目睽睽之下,巍巍颤颤地步上了阊阖门。
      要说起这阊阖门,倒与她颇有渊源。在场所有的女子中,只有她一人,是从这里被迎进皇宫的,这份尊荣,纵观北朝开国以来,四任君王,无数后妃,也只有她一人了。
      北朝国法,唯有国君和储君迎娶正妻,迎亲车驾才能从阊阖门正门驶入。楼婉成婚时,是七王妃的身份,没有机会走阊阖门的正门。
      众人屏息凝视,只见一身素衣的左昭仪,素面朝天,病容憔悴,双手捧着一件粗麻缝制寒衣,礼官导引,越过人山人海,走到皇帝跟前,端正行礼,将那件寒衣抖落开来,披到了君王肩头。
      “辞家千里,朔风客衣。妾尝闻,出征的将士,家中的妻子会为其缝一件寒衣。妾女工粗陋,针线鲁钝,为陛下缝了这件寒衣,祈愿吾君,平安凯旋。”
      远远在人堆里的李重晚,对着身旁的董壑一笑:“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左昭仪一出手,望六宫内外,何人能敌?这一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人家那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压根儿没骂错你!”
      众人眼睁睁瞧着皇帝一把抓住了左昭仪披衣的手,双双深情对视,红了眼眶。
      左昭仪朝着城楼下庄严列队的大军,气沉丹田,朗声道:“羌笛杨柳,霜雪满地。诸位出征的将士们,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姊妹,都与你们同戴一片故乡月,共听万户捣衣声。你们都是国朝的英雄,愿诸位建功立业,早日平安凯旋!”
      众嫔妃围观了一场左昭仪清新脱俗的演出,有的暗暗叹服,有的深深饮恨,譬如在侧的郑岫,譬如在侧的楼婉,恨得咬碎了一口牙,怎么不讲武德!
      一件寒衣,将皇帝放到跟千万普通将士等高,不分尊卑,不论贵贱,人心都是一样的,千年万年,千里万里,同戴一片月,故乡,故人,思亲,思归。一件寒衣,接地气,暖人心。比起那些曲高和寡,比起那些高僧念经,高明了太多……
      站在百官第一排的一干朝廷重臣不禁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着这个传奇的左昭仪,表情各异。李重时是第一回当面瞧见左昭仪的一言一行,以前,只在旁人嘴里听说过她的光辉事迹。心里不禁暗暗佩服自家那个只会喝酒狎妓的兄弟,几次三番在他耳旁吹风,说左昭仪此人不简单,这山头,可投。今日这场面,李重时觉得自己这个莽夫,都要感动地落下泪来。那傀儡一般只懂得听楼太尉吩咐的楼皇后哪里是她的对手,看来,他真得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投了这个‘山头’了。
      *******************
      缓缓前行的大军龙舆上,那一身金甲的意气风发的帝王迫不及待地唤侍从拿来铜镜。
      像过年等不及的孩童一般,将那件针线歪歪扭扭,针脚粗鄙不堪,衣襟都裁歪了的寒衣,穿在身上,在铜镜前左看右看,问纥古里道:“如何?”
      纥古里望着那件衣襟都歪到系不起来,豁开一道大口子的寒衣,违心地点了点头:“好。”
      尔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家那得到认同的皇帝主子一脸满意的微笑,那模样,像极了村口打了十年光棍才娶上媳妇的二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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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率领众妃妾回宫,她拦在跟前,微笑着道:“皇后娘娘可得闲?聊两句?”
      入了中宫,摒退众人。瑾穑叫春和退下,却留了奚真:“有些话,怕你主子听得不甚明白,你留下,替她听一听。”
      真乃杀人诛心,楼婉当场气得脸都白了。
      瑾穑也不管她,挑了下首的位子坐下,气定神闲地开口:“自太极宫咱们初见,倒也一晃竟这许多年了……今日,便好好说几句真心话。”
      奚真扶楼婉在主位坐下,静默侍立一旁。
      “你知道,你为何不讨他们的欢心吗?”
      奚真是料到今日的谈话别开生面,却委实也没想到对方开门见山的第一句,就这样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用的是‘他们’,而不是‘他’。楼婉再不聪明,也不会不明白她的‘他们’说的是谁。
      “先皇后将你精挑细选,养在膝下,你本有得天独厚的资本,与他们亲近培养感情,可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跋扈、嚣张、盛气凌人,你这通身的贵女做派,只学得其糟粕,却半点没有学得其精华。”她一面说着,一面摇头叹息:“你把爱慕怀都写在脸上,你觉得你是天选的太子妃,便容不得他人染指。我且问你,世间姻缘,都讲究个两情相悦,你觉得怀都他,爱慕你么?”
      “他自然是……”
      见她仍旧嘴硬,瑾穑也不急着驳她:“呵呵,他既然爱慕你,为何要那般着急,赶在你成为太子妃之前,频频临幸东宫妃妾,恨不能赶在你入主东宫前生下一堆庶子庶女?”
      闻听此言,楼婉的神色不免暗淡了几分:“天底下的郎君自是贪恋美色,他是储君,总不能后宅空虚,为我守身如玉……”
      瑾穑几乎要被她气笑了:“他是不是贪恋美色的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退一万步说,纵使他是酒色之徒,也该贪恋你的美色,别的不论,单就容色而言,你在后宫认第二,也没有人敢认第一啊!我虽没有见过张良媛,可我不信,难道,那张良媛的姿色,还能越过你去。”
      这一句,听着像是夸她,当年,也正是因着这副姿容,她才会在众多楼氏族女中脱颖而出,被楼皇后选中,带进宫中。北朝一直崇尚‘以貌取人’,一副好相貌真的可以呼风唤雨,这也是她自小自视甚高的资本。可是细细一品,那味儿,怎么品怎么不对,可是又挑不出她话中的错处,当年,她自己亦是想不通,张良媛那姿色平平,甚至于可以说毫无姿色可言的木讷女子,怎么就偏偏入了他的眼?
      “他根本就不想娶你,可是,皇后和楼家压在他头上,让他无法拒绝娶你。这本与你无关,他兴许也没有那么厌弃你这个人,只不过,楼氏势力太大,大到慕容氏的皇后只能出自楼氏了,这叫他如坐针毡,如何能甘心做个傀儡。”
      楼婉没有再反驳。这道理,她岂能不知,还须她一个外人来说?可是,出身楼氏,对她来说,既是荣耀和尊贵的象征,亦是落寞和悲哀的开始,她姓楼,就注定了他们不会真正从心中爱慕她。
      瑾穑见她神色颇有哀伤,便有了一丝恻隐之心,亦是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不禁软了声调:“从一开始,你就不该贪恋与他们有什么情爱之说。联姻便是联姻,厘清各自利益便好。可是,你心比天高,非要妄图掺杂情爱,却又没有那个脑子和心机去抓他们的心,因此才有了今日的局面。”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她骂的是楼婉,亦在骂她自己。
      楼婉自小到大都被人捧着哄着,何时听过人奚落,说教于她,不禁呛声道:“你以为人人都似你一般,为了笼络郎君,专门使那些下作的娼妇手段?”
      “娼妇手段?是吗?可架不住他们就吃这些啊……”
      “你……!”
      “于他而言,丽姬是他排遣寂寞、忧愁、烦恼的女子,也不见得真就放在了心上,可是,你却蛮横地将其生生打死,你打死的是区区一个丽姬?你打的是他作为亲王的脸面,是他作为夫君的傲骨,是你与他那点微薄的结发之情。从那时起,他的心,你就很难再捂热了。”
      “那凭什么你就能得他们的怜爱?就凭你那些狐媚的下作手段?”
      “你眼里是狐媚手段,郎君们的眼里,可是温柔小意侍候人,芙蓉楼的妓子比这后宫中的每一位都要强上千倍百倍。他们从来在意的又何尝是这些?”
      她一笑,继续道:“我是我祖父祖母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说一句‘南朝士庶民心皆在我一人’也不为过。慕容家的男儿都是想要彪炳史册的人物,如今,北朝国力强盛,南朝衰微,挥军南下,一统天下只是时间问题,可是,他们想要的,从来不是武力取胜,而是要人心归顺。单此一点,我对他们,就有用,有大用。所以,无论我怎么闹腾,怎么作妖,他们都会忍着,捧着。他们真把我放在心尖上吗?谁知道?可是,谁又在乎?我就算把这后宫,搅得翻个个来,他们也还是得笑着脸哄我,恃宠而骄,楼婉,你大抵是未见过恃宠而骄是何模样。你也是未见过我真的为难起人来,是何模样。”
      那眼神,凌厉中透着狠辣,娇媚中又兼轻蔑,看得楼婉主仆皆愣住了。
      “我有足够的本钱可以作,可是,我却从来都没有作过。从来,只有我体谅他们,劝慰他们,你觉得,这看在他们的眼里,会作何感想?他们心里,我是怎样,我并不在乎。你在乎了,如今,落到什么下场?”话说到这里,她定定看向楼婉。
      楼婉一时被她问住了,竟然答不上来。
      “先皇后对你的教养,向来是一寸狠、一寸稳。你统御后宫的狠辣手段本也没有错。错的是时移世易,今日之楼氏,早已不复当年。若现在还是先皇后那时的场面,那自然,你打杀一百个丽姬,也打得。他也得忍着你,让着你……”
      说了这许多,瑾穑也觉得差不多了,便道:“今日,我费这些唇舌,含辛茹苦,是想要未来的日子里,各自安好度日,大家客客气气,好好在你的皇后之位上谨小慎微,兴许,还能多活上几年,但是再想对我做什么小动作,那,就休怪我下手无情了。左右,他一直想废了你,我不介意,做他废后的利刃。”
      向来只有楼婉对别人跋扈,何曾被人当着面这样嚣张,这话听得她不禁气结,伸手狠狠地指着她:“你……!”
      瑾穑哪里有空理会她这些,兀自站起身来,凉凉地道:“还有,我好心劝你一句,离郑嫔远点,不要想着拿她当刀使,反而做了她的手中刀。她的心眼,可比你多。龚嫔的前车之鉴,莫要忘了。自然,你也可以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如今,御驾出征,你尽可以出手施展,只是,我得提醒你,要么,一招制胜,痛痛快快地弄死我,不然,我可就不会心慈手软了。只不知,倘若真的弄死了我,你,还有楼氏,可能承受得起他御驾回銮的雷霆之怒?”
      言毕,她特意朝奚真瞟了一眼:“这话,你替你主子听着,亦替楼太尉好好听着。”
      “今日你是得意,我且看你能得意到几时!等你失去价值的那日,我看你的下场能比我好多少!”
      听了这句,她回身止步,微微一笑:“这就不劳你关心了。还是好好关心你自个儿吧……后宫的残酷,你真的知晓么?你自小身子康健,可是,为何这么多年,就是生不出皇子来?”
      只此一句,楼婉双手颤着,浑身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奚真再身后惊恐地叫了一句:“主子!”
      她没有再做停留,直直出了中宫,身后的一切,与她已没有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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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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