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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尚墨:事在人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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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闻,别着急,有人将爷爷送到了医院。”
接到电话的闻缓归心急如焚,几个路口接连拐弯,到达桐市第九医院。问了护士台,闻缓归直奔病房。
他转身,发现林嗔时没有跟上前,朝他挥了挥手。
电话里岳映枝让他们不用着急,隐隐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那边叮嘱,闻缓归不自觉地唇角紧绷。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只有岳映枝守着,闻啸岳躺在病床上刚刚入睡。
闻缓归悄然进门,低声询问检查结果,天气阴雨连绵,楼道又湿又暗,闻啸岳踩空从楼梯上摔下。初步检查没有大问题,仍需要进一步观察。
“你妈妈交钱了,没遇见吗?”岳映枝问。
闻缓归不置可否:“嗯。”
大厅窗口,钱虔拿着单子缴了费用,冷不防注意到一双眼睛,她晃了晃神,再看不觉浑身僵冷,周围明亮的灯光变成一片血红,弥漫着刺鼻的腥气,血泊中的男孩捂着眼睛注视着她,充满了疑问。
男孩苍白的脸慢慢变成了闻缓归,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喊了什么,在钱虔的脑海不断重复多年。
“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了。我不跟你走。”
钱虔捏着笔杆,尖锐的笔尖刺破了她的指腹,疼痛感再一次从她的神经端消失,她垂首翻找包里的药。
林嗔时从护士台拿了一只纸杯接了水,察觉到了她虚假表象下的不可自控。被轻易看穿的钱虔感到一阵晕眩,她想照着脑海里的警报转身逃走,两条腿定在原地等着血泊里的男孩一步一步走近,变成了比她更高的少年,捂着眼睛的那只手递上了一杯水,平静地开口:“您好,要帮您找家人吗?”
在病房里等了一阵,既没有看到林嗔时,钱虔也没有出现,闻缓归的手机多了一条未读消息。
【林嗔时】:我先回家。
闻缓归打字时余光瞥到走廊的座椅上坐着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影,只见钱虔的手指捏扁纸杯,热水烫红了她的手指,混合着指腹的伤口血迹滴在脚边。
她游离的视线看到眼前的身影,缓缓抬眼,阖上眸子,清醒地认出闻缓归,惶惑的神情让闻缓归呼吸一滞。
“闻闻,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了一件无法原谅的事情,我做不到心安理得。对不起,对不起……”
钱虔弯下腰,垂着她不肯服输的傲骨,陷进了看不见的漩涡。
适时心跳加剧,仿佛有道一直被刻意忽略的门正在显露痕迹,潮湿楼道经一阵阵弥漫的花草香持续覆盖,遮挡不下墙皮老旧的破败,属于日光的光合作用执拗地要将这里填满。脚步落在坚硬的台阶上,震碎每一层冰冻的记忆,阴暗的空间在眼前愈发清楚地展现。
从闻啸岳夫妇的只言片语,闻缓归知道钱虔的状态超出了正常人范围。
闻途很久没有回家,钱虔不知所踪,闻啸岳将闻缓归接回了家。
那间小房子也像现在,阳台种满生机勃勃的植物,闻缓归提着水壶,时而逗笑笼子里的鸟。
猛地冲进门的闻途看到闻缓归的笑僵在脸上,闻缓归禁不住抖了一下身体,水壶锵然砸在地面。
闻途顿生嫌恶,见到循声出来的闻啸岳,喊道:“爸,她就是毒妇,那么小的孩子都下得了手,必须离婚。”
岳映枝牵着闻缓归的手:“闻闻,咱们先回房间。”
“他是什么好东西!”闻途压着闻缓归的肩膀,掐着他的脸冷声质问:“你看他的眼睛,跟他妈如出一辙,都是冷血动物。今天她能对外人动手,明天就能对你们!”
闻缓归攥紧了壶,嘴角扯出相同弧度的冷笑问:“你们先背叛了她,你在外面和……”
耳朵连着大脑、心脏发出一阵尖锐的轰鸣,闻缓归哑声,嘴角被温热的液体漫开。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打孩子出气!”闻啸岳将人护在身后。
“你们知道她伤的是什么人!她在报复我们,拉着我们跟她一起下地狱。”
“报复?你没干伤天害理的事,谁来报复你!”
“是!我也不是好东西,废物,人渣!可我是在你们这个书香门第耳濡目染,你不服气!我要看看,他!”闻途指着闻缓归,面目全非:“他也学他妈,报复我,报复你们!”
尖锐的回音变得遥不可及,渐渐地和楼上的争吵声交织。
“我发给你邮箱的东西,你没有看。”容觎凛自进门便心神不宁。
只见林嗔时放下带上来的盘子,径直到厨房洗干净手上的血:“能让这件事情过去吗?”
“她的主治医生说她差不多恢复到正常情况,差不多是差多少?她在失控的边缘!”
容觎凛犹豫片刻,问:“还有闻缓归,他正常吗?基因和血液,你愿不愿意接受,没人在乎,这些都是他无法选择和掌控。”
“看重感情的人,画地为笼,最容易将自己逼到崩溃的境地。他要像他爸那么没心没肺,我也不会多管闲事,你看闻缓归他像吗?你能假装无视他们母子俩的血缘,可你能看着他痛苦无动于衷?”
“林嗔时!你真的像你自己认为的不在乎吗?天赋超常,抗拒数学,因为你抹不掉数学满分到游乐场那天发生了什么!你的眼睛怕光!你见到钱虔为什么急着回来,你没有等闻缓归……”
“我的眼睛怕光,属于我的光会跟着我。我不需要阳光普照大地,闻缓归足够让我的人生光彩夺目。”
水杯压在桌子上,有什么掉落。林嗔时揉压着穴道,他们像镜子,见到哪一个当事人都在互相提醒伤害。
“你的清醒理智呢?谈朋友谈了一团浆糊。”
房间没有开灯,外面街灯稀松的光亮借到阴暗的空间,两人的表情尽数模糊,容觎凛还没适应,良久不见林嗔时回应,他走动上前被地上的杂物绊了一跤,一阵轻不可察的连锁反应让林嗔时陡然出声,喊的不是房间里的人。
“闻闻。”
容觎凛回神,仔细方看到门口的轮廓,窸窸窣窣地挪动,像是刚刚扎根又要一条条从地面抽离。
林嗔时道:“你先走。”
小区再次回归平静,楼下的夫妻很久没有扰民,闻缓归适才发现,最扰人的不是打砸吵闹,靠着窗台的林嗔时在黑暗里安静得可怕,身后的小秋千趁着雨后的凉风晃晃悠悠,颤着闻缓归的心跳。
“林嗔时,我竟然现在才发现……”他的手快要抚上林嗔时的眼睛,忽然攥成拳。
林嗔时的手快速地握住,钻进他的指缝,让力道分散到两人的手上。
暗巷的人站在楼下瞧着黑漆漆的房间窗户,循声看到惊讶的容觎凛。
“尚墨?”
见他穿了一身外套被雨浇在皮肤上,没有倒回天气和时差,脚边提着轻便的行李箱,容觎凛:“你要是回家,我送你。”
“订了酒店。”尚墨沉声。
他这一趟临时决定,没有让家人知晓的安排,诚如眼前悄无声息地出现,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你真是……从不叫人失望。”容觎凛在楼上看到闻缓归,不管站在谁的角度,闻缓归都是最不该被指责又最先被舍弃的一方。
“你们倒是挺让我失望。”
“你该不会千里迢迢为了嘲讽对我们的失望?”
“确定了一件事,我喜欢闻缓归。”
看着尚墨不曾含糊的回答,容觎凛促狭地问:“你来带他?还是觉得机会来了,他愿意?”
“事在人为。”
闻缓归的手掌压着林嗔时的眼睛,他睁着眼睛不想睡,林嗔时便闭上眼睛不敢睡。
容觎凛的质问令闻缓归的手脚五脏六腑禁不住一阵阵地抽疼,闻缓归觉得自己就像黏黏糊糊的浆糊,过的一团糟,还要黏着林嗔时的脚。
钱虔抱着血泊里的自己痛哭,可能有对另一个孩子的愧疚。
何瑞抄起滚过热油的锅铲朝他同父异母的兄弟砸下去,闻缓归将人护着,动手的人麻木了,挨打的人也麻木了,被护着的孩子声嘶力竭地哭喊:“别打了,我错了,哥,哥……”
小孩子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像鹿,映得闻缓归灰扑扑的视线平添了光彩,闻缓归收起他张开试图揽着自己后背的手臂,只冷冷地问身后的人:“打完了吗?”
锅铲落地,何瑞恍惚脱力,扶着桌角,她哭得比受伤的孩子更撕心裂肺。
他已经感受不到那时打在身上的痛感,以至他觉得小时候的自己不怕疼,每一次伤疼积压,伺机一股脑地在这一刻尽数归还回闻缓归身上。
钢筋铁骨支撑的精神也经不起消耗,等到闻缓归完全地被经年的噩梦俘获,林嗔时方能靠近他。
他猛地清醒,陌生男人的声音在楼上问:“闻缓归住这里吗?”
林嗔时将毛毯盖住闻缓归的耳朵。
只见某快递公司的员工打量门里的情形,他招了招手,拿了身份证件,代签包裹,发现寄件人的名字写着:何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