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落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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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路倒是比昨天好走，沈闻非甚至还补了个回笼觉。在跟着手刹声睁眼后，下意识去扶脖子时，摸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哈哈。
他现在是个在车上睡觉也不会颈椎疼的人了。
想到这，他往梁兆舟那边看了一眼。对方也在看自己，问了句：“生完气了？”
沈闻非皮笑肉不笑，中规中矩道：“是的。老板。”
梁兆舟无奈笑笑，没说话。
对比起昨天去的茶山，今天这座无论从管理方式还是培育方式看都稍显落后。
一个看着和梁兆舟差不年纪的年轻人和一个抽着旱烟的老人站在树下等他们。
梁兆舟先是和他们打了招呼，又给沈闻非介绍老人姓钟，另一个是他儿子。
考察流程和昨天的差不多，只是这次没了某位小粉丝的干扰，事情推动很快。
老人从始至终没参加几人的讨论，提着旱烟桶蹲在院里逗猫玩。直到几人要去后山的工厂，老人起身去把门口的大黄牵了过来，要跟着几人一起去。
小钟皱了下眉，上前和老钟说了几句什么要把狗拉回去，老钟不肯，小钟只得作罢。
一行人跟着小钟的指引往工厂深处走。
昨天忙着和小希聊天，沈闻非并没有去过工厂，现在看哪什么都稀奇。写着“杀青”牌子的加工区内，几个工人正把发酵好的茶叶倒进一个机器里，发出沙沙声。
见沈闻非好奇，老钟上前和他解释道：“这是在炒茶叶。原来都是手工炒的，现在用机器都变味了。”说着，老钟叹了口气。
这话当着主顾的面说非常不合适，小钟明显有些不悦想要出口提醒，老钟却一把抓住梁兆舟的衣袖：“诶，你爸妈怎么没跟着来，你爸上次来还说要看我新买的杀青机来着。”
此话一出，小钟和火火的脸色变了一变。沈闻非察觉气氛不对，站在原地没动。
老钟被他儿子一把拉了过去，瘦削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疑惑和对儿子不尊老的气愤，忽地，老钟脸色一变，像是做了什么错事的孩子。手里的大黄从老钟手里挣脱开，拖着铁链往沈闻非这边跑。
沈闻非被突然跑过来的狗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距离自己最近的梁兆舟身后躲。梁兆舟顺势把人往自己身后拦，正要伸手去抓系在狗脖子上的铁链，千钧一发之际，小钟怒呵一声：“死钟！”
要说中华田园犬最大的优点应该就是护主和听主人话了。名叫死钟的大黄狗倏地刹住脚步，在小钟的眼神威胁下不敢动弹，被老钟一把抓住拖着往门口石墩走。
小钟看着老钟的背影有些担心，抬手往自己太阳穴上指了指，很抱歉地朝梁兆舟笑笑。梁兆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老钟把死钟拴在门口石墩上，又蹲在那神神叨叨地和狗说几句话，最后又在狗屁股上拍了一下，死钟委屈呜咽一声。老钟又在自己头上拍了几下。这才走回来。
火火低声和沈闻非解释道：“老钟脑子有点问题，阿尔兹海默症，有些时候挺神神叨叨的。你别管他，他自己神叨会就好了。”
沈闻非点点头。接过小钟递来的草帽，跟着一行人往茶山上走。
沈闻非觉得自己在茶馆待这半个月还是学到了些东西的，比如他能闻出今天的茶树和昨天的不太一样……
一定不是因为旁边有个茅厕，一定不是！
沈闻非在心里给这间茅房竖了个中指。
“爸，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那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当着人梁老板的面儿说什么呢？”
沈闻非离开的脚步一顿。
听人墙角这事不道德。
不道德就不道德吧。
沈闻非想着，小心往后退了几步。
茅厕里老钟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懊恼：“我老糊涂诶。”
小钟啧了一声：“赖我。你拉狗那会就不应该让你跟着来……”这话似是戳中两人什么禁区，小钟打了个哈哈，继续将话题移到梁兆舟身上。
老钟：“说起来也是个可怜孩子，那么早就没爹没妈。”
沈闻非呼吸一窒。
梁兆舟，没爹没妈？
沈闻非想起除夕和大年初一都在肖教授家过的梁兆舟，皱了皱眉。
是……死了吗，为什么死了？是什么时候，自然还是意外？
沈闻非没敢继续站在那，往梁兆舟那边走，脚步有些飘。
“小心！”
沈闻非被这声音一惊，下意识反抓上那只拉着自己的手，踉跄两步险些一个屁墩儿滑下去。
刺激啊。
沈闻非感叹着，松开抓着梁兆舟的手，对方手腕上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抠出一排红印。
梁兆舟抬手看看，感叹道：“沈老师，用力挺均匀啊。”
“啊。”沈闻非有些抱歉，伸手想在梁兆舟手上揉揉，又反应过来这个举动不合适，干巴巴挤出一句，“那……谢谢夸奖。”
火火也凑上前来，啧啧两声，缩回脑袋：“沈老师，我女朋友掐的都没你这么狠啊。”
沈闻非的脑回路偏了偏：“你女朋友？”
“啊，是前女友。啊，沈老师，你伤害到我了。”火火说完，作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走了。
沈闻非被他这话说得心里有点发毛，低头往梁兆舟手上看了看，红印淡了挺多。
梁兆舟摆摆手：“没事，听火火瞎吹。他一年到头光失恋饭都得吃十顿，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多掐几顿也活该。”
“看不出来啊。”沈闻非啧啧两声。
“哦？”梁兆舟饶有兴趣道，“那沈老师觉得我是什么？”
“你？”沈闻非想都不想，“不敢妄自评论，我怕我说错话被你给开除了，那就得睡天桥底下了。”
几人没在茶山多待，老钟小钟还有门口的死钟几欲挽留三人吃口午饭再走，都被火火以公务繁忙回绝了。
火火许是昨晚胃疼没睡好，车开槌没一会儿就在后座缩着睡着了。沈闻非几次回头，想乘他醒时把U形枕给他。可火火愣是睡得跟头上长草了一样。
沈闻非叹了口气，把U形枕套在自己脖颈上。
。
下午他们又去了另一个茶工厂，火火又拒绝了厂长一起吃饭的提议。三人随便在路边摊对付几口就往下一个地方赶。
沈闻非有些懵，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行程并没有这么赶。但另外两人似乎都对此没有异议，沈闻非也就没问。
饭后火火来了精神，踩着最高时速不停歇地跑了一百多公里，到了……
洱海。
沈闻非略微惊讶地挑挑眉。
梁兆舟已经定好民宿，知道三人是赶来看日落的，民宿老板赶忙招呼着他们上了三楼露台。
沈闻非惊喜地翻出相机，找好角度把相机放在露台栏杆上，想把日落全程录下来。
火火喝了一大口冰啤：“值了。”
梁兆舟站在冰柜前，问沈闻非道：“沈老师，喝什么？”
“有些什么？”沈闻非问。
“雪花，青岛……”梁兆舟跳过这层货架，看着上一排架子，“旺仔牛奶，娃哈哈，还有AD钙奶……”
沈闻非确定他就是故意的，扯着嗓子喊道：“和你一样。”
“和我一样？”梁兆舟逗人的目的已经达成，从冰柜里拿出两瓶啤酒，“不怕……”又嘴了。
沈闻非打断他的话：“现在不也是你该装傻的时候吗？请你继续装下去，好吗，梁影帝！”
梁兆舟笑了一声。露台人挺多，梁兆舟懒得去问开瓶器在哪，将啤酒盖抵上桌角，往下一用力，瓶盖应声脱落。
“嚯。”沈闻非被吸引走注意力，挑眉道，“深藏不露啊。”
火火默默白了他一眼，这哪是开瓶，这压根是开屏。
梁兆舟笑笑，把开了瓶的啤酒递给沈闻非，又用同样的动作打开了自己那瓶啤酒，站到沈闻非旁边。
订民宿前他做了攻略，这家民宿在山顶，站在露台就可以看见落日。
上次在望禾湾，梁兆舟就注意到沈闻非很喜欢拍日落，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梁兆舟想着，自己笑了笑，追人方法怎么这么老套。
沈闻非喝了口冰啤，以为梁兆舟这个笑是在挑衅自己，仰着脖子又狠狠喝了一口，梁兆舟看着他上下动作的喉结，挑了挑眉。
咬上去应该挺爽。
沈闻非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叹了口气：“梁老板，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记仇。”
“记仇？”梁兆舟也喝了口啤酒，和沈闻非并排靠在护栏上，“我记什么仇……”
“就我发个酒疯……”沈闻非的话戛然而止，他刚才还让人继续装傻来着。沈闻非竖起大拇指：“你赢了。”
梁兆舟笑笑。
沈闻非问：“怎么不和我说要赶过来看日出啊？”
洱海是在确定沈闻非也跟着来时才订的，还因为时间太紧，差点没订上宿命。
“答应你带你出来玩的。”梁兆舟说着喝了口啤酒，试图以此来压制心底蹿起来的某些下流念头。
“嗯？”
在他意料之内的，沈闻非愣了一下。
梁兆舟轻弯了下唇，及时给沈闻非递了台阶：“沈老师有来过洱海吗？”
“很多年前来过一次。”沈闻非说，“不过那次是来出差。”
梁兆舟点头，心里松出一口气。还好没来过，要是沈闻非说来过很多次，那他这个小计谋就显得很废物了。
梁兆舟：“我们明晚出发去普洱，这二十四小时沈老师想怎么安排？”
“我安排？”沈闻非略微有些讶异地挑挑眉。
“是。”梁兆舟说，“想去哪？”
沈闻非想想：“行，我待会计划一下给你说。”
梁兆舟答应下来。
在梁兆舟看来落日都差不多，毕竟从哪个方向看过来都是那个太阳，也不能长成个花儿来。但梁兆舟现在的心情却很不错，电话响他连来电人姓名都没看就接了起来。
一道严肃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梁先生您好。我是成阳疗养院、孙娟女士的主治医生。”
两人距离很近，沈闻非捕捉到某些信息，没有任何逻辑地，沈闻非联想到老钟早上说的话，自觉退开一步。
梁兆舟皱了下眉，把半瓶啤酒递给沈闻非，示意自己去接电话。这个电话没打太久，梁兆舟回来时都没看出太阳和自己走前有什么方位变化。
沈闻非把他的半瓶啤酒递还给他。梁兆舟接过来喝了一口，半晌轻笑道：“我以为你会有什么想问的。”
“嗯哼？”沈闻非只是轻挑了下眉，“如果你想说的话。”
梁兆舟的手指在栏杆上敲了两下，眼底不明：“那我想想啊。想想怎么说……”
太阳光照在湖面上，有些刺眼，沈闻非没催他，往后仰仰身子，闭上眼睛。
“我爸妈，遇到泥石流，死了。”
沈闻非一句“现在不想说可以以后说”梗在脖喉里，他倏地睁开眼，却没敢往梁兆舟那边看。
说完这话，梁兆舟也松下口气，捏在一起的三根手指慢慢松开，仰头灌下口啤酒。
这不是一个故事，也不是一个谈资。相熟的人不必说，不熟的人不用说。
这是他第一次跟人提起这事，甚至于如果老钟早上没说漏嘴，刚才自己没接到这个电话的话，梁兆舟可能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这辈子都不再提起。
梁兆舟放下酒瓶子，语气说不上艰难，甚至因为已经开了口而有些轻松：“十年前的事了。”
揪着太阳最后一点尾巴，在沈老师略微复杂的神情下。梁兆舟笑了笑：“沈老师，这时候你是不是得安慰我一下。”
这话听着可太委屈了。
沈闻非赶忙张手抱上他：“来吧，沈老师安慰你一下。”
梁兆舟身上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坚韧力量，带着点很淡很淡，属于大自然的茶香和木香味儿，闻着很舒服，沈闻非忍住想往他身上蹭蹭的冲动，张口想说点安慰的话，就感觉到对方和自己紧贴的胸前正微微颤动着。
不能哭了吧。
沈闻非立马松开手，对上梁兆舟上挑着的嘴唇。眼里的不安立马转为震惊。
你，在，笑？
梁兆舟松开搂在对方腰际的手。转身看向完全落进山林，只剩下淡淡光影的太阳。
赶着日落，抱了个小太阳。
沈闻非感觉自己被逗了，有些气恼，但又因为梁兆舟心情没有很差，又气不起来。
心情很是复杂啊。
沈闻非想着闷了口酒，因为动作幅度过大，险些把一瓶酒都倒在脸上。
梁兆舟笑了一下：“喝慢点，待会又醉了。”
这关是过不去了是吧？
沈闻非放下酒瓶，从牙关挤出几个字：“谢谢提醒哦。”
梁兆舟抬起酒瓶，两个酒瓶撞在一起，发出清脆一声，瓶里的酒液跟着荡出点点波纹：“感谢沈老师安慰。”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第十八章落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