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竟是斋主大人》柏六

57、乖孩子要听亲妈的话

　　双曲江水浪淘金沙，江水清冽可见河底奇石垫底，水草茂盛浮萍被微波荡漾到两岸，下面躲藏的小鱼小虾也都躲到河石里。

　　岸上挤满人群，泷淳在高处盯着四处乱窜的孩子，生怕这些个小鬼头掉下河岸。虽然泷家在河岸设下结界，但以往万一还是多派了些人守着，倒也不是好心肠，只是怕出岔子府衙来扯皮。

　　泷淳后几丈高处的楼阁台榭上站着几位德高望重的泷家长辈，各个面色凝重地盯着双曲江的动静，反倒是没怎么关心台上两个后生的比试。

　　“重溟这回也该有动静了。”一位长老撇了一眼旁边的家主，见其不为所动，摇摇头长叹道：“老三，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与海晏河清比起来，阿杳受的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大不了我们几个老家伙死了以后家产全给她算是补偿。”

　　泷家家主神情有些为难，这话是把他架在高台上，怎么回都是罪过：“我只是......”

　　“我沈府可不缺你们那点儿家产，您老还是百年后留给自家子孙，免得我的韫儿落一个不孝的名头。”沈大人不知何时上了楼，扫视在场所有人，言语间并无敬意，随意拱手行礼也算给足这一家人面子：“本官不请自来，各位没意见吧？”

　　先前还想再劝家主的长老瞬时闭嘴，闭上眼睛装作打鼾，其余长老都不敢出声。

　　泷家家主刚想说话，就遭了一记眼刀，外加一声嘲讽：“当真可笑，别人都要把我闺女卖了，我才晓得。”

　　“于情于理是该告知沈大人，是在下的不是。”泷家家主认错倒是快，沈大人冷着一张脸不想与他多废话，抖抖官袍她后面跟着的小官递上来一沓文书和诏令，泷家家主看都没看就提起笔落下自己的款，长舒了一口气再画押。

　　“斋主不看看里面写了什么？”沈大人忍着怒气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指着一众长老，笑了三声。她与泷家家主比起来倒是年轻几岁，眉眼间的英气未曾变过：“早知今日本官就应该先拿鳞潜斋开刀，泷家好算计，我沈某人可真是自愧不如。”

　　“看有何用？”泷家家主不理会她的嘲讽，不承认也不否认，这态度反倒使两人间的火药味越发浓了。

　　眼见这两人又要吵起来，几个长老也识相的找借口离开，沈大人身边的小官也离开在楼下守着。

　　泷淳瞥了一眼那两位小官，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就是能进翰林院的好苗子，真厉害。”

　　小官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朝她微笑一下，随后又端正姿态抱着文书目视前方。

　　楼上发生激烈地争吵，又开始了。泷淳习以为常的堵住自己的耳朵，继续干自己的活。

　　“那你叫我能怎么办？这就是她的命。”

　　“她的命是在你手里，还是在那些魑魅魍魉手里？凭什么她的命你来决定？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凭什么由你来决定？”沈大人有些哽咽道，听着着实叫人揪心。

　　“你觉得我不心疼她吗？阿杳也是我的孩子，若不是别无他选，我舍得让她这么活着？”

　　“别无他选，好一个别无他选。你护不了她，我来护。今日我就带她走，她以后跟你、你们家再无关系。”

　　泷家家主双目微红，气得浑身发抖：“好，你口口声声说是我让她送死，那你呢？你何尝又不是替她做决定？你认为阿杳入朝就安全？朝廷那些人谁又能放过她，我护不了你也护不了。她只有自己强大起来自己去抢去夺才能好好活下去，在我们的羽翼下长大她永远都学不会长大。”

　　“我不需要她去争抢，我只想她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活下去，而不是背负什么乱七八糟的使命。如今早已不是那个需要拼命厮杀才能活下去的世道，你给不了的东西不代表我给不了。我跟你不一样，我不会顺应天道。只要谁敢伤害她，我就让谁生不如死。用不了多久我的孩子就能堂堂正正活下去，不需要惧怕人皇，更不需要害怕重溟那群畜生，更不用去管那劳什子的天命。”

　　“......”

　　“你疯了。”泷家家主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读懂了她眼里的野心，她要做的事倒反天罡天理难容。

　　“那又怎样，连家都护不住我何以护国？要死那就谁都别好过。”

　　波浪随风而掀起，双曲江底的乱石下游过几条游龙，江水河海中的水族把消息带到了重溟。

　　泷乐之一扇子卷起浪涛拍向沈杳，只见少女裙摆飞扬，长剑挽起水花借力回击。

　　扇子挡住水，沾湿了泷乐之的鞋袜，一道剑意趁机袭来，泷乐之神色一惊，跃身而起，还是断了一截衣摆。

　　沈杳几乎是见缝插针似的，见招拆招丝毫没有一点松懈，甚至过于轻松。仿佛她面前的人只是校场上的木桩，根本不需要她花费心神算计。

　　这种态度简直让泷乐之感到屈辱，不被当做对手任谁都会不爽，年纪轻轻的泷乐之自然也不例外。

　　用扇子起五行阵，他单手结印一上来就风火雷电齐來。

　　其实他与沈杳并没有真正打过，就算打也只是纯纯武力对抗。

　　法阵占好先天良机，方位直克沈杳。

　　沈杳执剑也单手捻诀，护身阵一开，任他天打雷劈安然不动。

　　她一直在躲避，并未正面迎战。

　　八卦方位不占，看来她是不想拿法阵来对抗，自寻死路。

　　泷乐之最得意的就是阵法，只要方位在他脚下，占个吉位，天地利他。

　　哪怕是一个小水滴也能排山倒海，沈杳不会不知。

　　泷乐之还没那么掉以轻心，于是他想了个损招，利用双曲江水做一个锁龙阵。

　　这玩意沈杳无论怎么挣脱都没法。

　　只是锁龙阵要多个阵法叠加，再次之前只能使出百般技艺干扰她。

　　出自同门到底是瞒不住，只能能拖一时是一时。

　　扇子合上画出符篆，金光汇聚在他指尖，他眼神专注无比。

　　沈杳随他动作，身体微微倾斜，压低身体，手指划过长剑朝向他。

　　泷乐之愣住了，这不是剑法，倒像是刀法。

　　她从哪里学来的，来不及细想，扇子扇出一道气刃划出劈山之势。

　　长剑一挥居然化气刃于虚无，她后撤几步，鹤起剑随，没有一个动作是浪费。

　　在场所有人没人看清她是凭什么化劲的。

　　泷乐之真是要气笑了，看不起谁呢。也祭出长剑剑气穿刺，哪怕刀光剑影，也未碰到她的一丝头发。

　　身法过于诡异，并非九万里步，更不是逍遥游，倒像是凭借反应敏捷地躲闪。

　　这绝不是训练出来的反应，这种速度是真刀实枪厮杀出来的战斗经验。

　　她早就预判他的下一步动作。

　　沈杳眉目之间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从容与镇静，唇角压平没有一丝弧度。

　　白净光洁的脸波澜不惊，下颌线条柔和，眼睫投下的阴影遮住下眼睑，黑白分明的眼睛叫人望而生寒。

　　再这样下去他真会被拖到精疲力尽。

　　他勾起嘴角，不屑道：“速战速决，我不和你耗。”

　　沈杳像是没听到似的，两人擦身而过，灵力碰撞在一起，震天撼地，双曲江水挤上了岸。

　　两人被震开了一定距离，这恰好给了泷乐之起阵的空隙。

　　他一掌拍在擂台上，地上上浮现出巨大的阵法，发出刺眼的光芒，笑道：“这回就老老实实认输吧？”

　　沈杳是真觉得他话多，撇嘴把剑放在自己身前，双手结印飞身上天。

　　衣袖浮在空中，如凌空而舞。

　　长剑在双手间，灵力汇聚其上。

　　来不及等泷乐之反应，她眼神突然闪过一丝凌厉，抓住长剑从天而降，长裙蹁跹。

　　青丝与衣带缠在一起，周身发出淡淡的荧光，水珠环绕在空中如飞沫。

　　气绝山海，化尽万法。

　　那一剑是最极致的一剑，亦是她此生最平凡的一剑。

　　锁龙阵甚至没有起任何作用，擂台为中心震起几丈高的水花。

　　而接这一击的长剑碎在了泷乐之的手中。

　　电光火石间就决定了两人的一生。

　　太快了，简直是眨眼间完成的比试。

　　所有人都驻足屏息，不敢发出声音，许久外场才发出呼声。

　　泷乐之难以想象刚刚自己是怎么有胆量接下的。

　　那种骇人的寒意竟然来自沈杳。

　　要不是她最后收手，锁龙阵反噬就够泷乐之受的。

　　他被气压逼得跪地不起，弓起腰只觉眉心一凉，抬眼只见白刃与神情自若的沈杳。

　　“你打架，话太多。”她道。

　　沈杳收起长剑就要往腰间别，突然想起这不是刀，于是拿着把剑，蹙眉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养成这习惯的。

　　其实她没想那么快结束的，只是觉得再拖下去打败泷乐之的话，她小叔脸色会更臭。

　　早输晚输都得输，倒不如快一点。

　　泷乐之要闹别扭就随他去吧。

　　泷乐之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不如沈杳，他甚至觉得前几天沈杳打他都是给他面子。

　　难以言说的羞愧感让他抬不起头来，半途而废的自己凭什么赢一个通过螭吻塔的人。

　　画坊上的人离得近，看得清楚一点。

　　秦红尘不知怎么评价这一场，只能说两人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无论心境还是身法，二姑娘都远远在泷乐之之上。

　　灵力的话可以看得出，泷二并未用全力。

　　在边子遮的眼里，沈杳的身影就像白日的幻影，迷糊不清唯有那蹁跹的裙摆与仙人之资令人难以忘怀。

　　他拼命想要看清迷糊的容貌，仿佛他俩之间隔了一道水墙。

　　边子遮刚想伸出手去拨开水雾，却无能为力手臂冰冷僵硬。

　　那是心病，不可医治的心病。

　　时间会慢慢侵蚀那些痛苦，将她深藏在记忆深处，无人知晓。

　　.

　　泷小爷被人搀扶回去，直到最后他还是挣扎一下不死心问她：“真正的试炼是什么？”

　　沈杳想了一下认真告诉他：“不记得了。”

　　泷乐之彻底崩溃了，摔开扶着自己的门生，“我自己能走。”

　　然后颤颤巍巍地飞回岸上，咬紧牙关，他不服。

　　沈杳才不管他服不服，因为她无意瞥见了阁楼上正看着自己的沈大人。

　　她慢慢睁大眼睛，喉结上下一动，双腿有些打颤，手心发汗。

　　遭了，这回被逮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