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竟是斋主大人》柏六

104、百年孤独

　　“龙女一瞪眼，一抬腿踢起青伞，打得那百川龙君落花流水，龙女呵斥：‘孽畜，还不快快现出原形。好叫我扒皮抽筋，替那枉死的万万人报仇雪恨。’”

　　十五六岁的女孩一个利落地转身，一脚踹倒跪地求饶的男孩，手腕一发力，青伞旋转落在男孩前，遮住观众的视野。

　　女孩脸蛋圆圆，眼大而清澈宛如小鹿眼，鼻梁高挺，笑起来双颊有两个小酒窝。穿着素色布衣裙，发髻簪着铜柳叶子。身段仿若鸢鸟一般矫捷，可以看得出她有武艺傍身。

　　“啊。”男孩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头歪像一边，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句，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孩子们被逗得捧腹大笑，这是一个坐落在螭女城西门旁的戏台，平日里没有戏班子出活，孩子们一放课就跑到这里来玩耍，学着那杂耍戏班唱着神话传说。

　　“我有疑，龙女自己都是龙族，她为何那么记恨同族？”另一个稍小一些的孩子缓缓抬起手来，望向台上扮演龙女的风白苏。

　　风白苏：“好问题，那当然是因为龙女大人不是龙族，而是是人族。龙族兴风作浪让万万百姓葬身鱼腹，她身为人族中的一员，怎么能不憎恨龙族？”

　　孩子们神色各异，窃窃私语，青伞下传来男孩的一阵阵呼噜声，风白苏把伞轻轻用脚踢到角落。

　　“这跟先生讲的怎么不一样啊？白苏你是不是又自己杜撰了？”一直在台下嗑瓜子的小胖子哼了一声，十分不屑地反驳她，以为自己是他们当中的大聪明。

　　“先生说的才是杜撰，我说的才是真的。”风白苏抱臂扬起头坚持自己的观点。

　　小胖子不服气把瓜子丢地上，朝学堂方向拱手行礼，仿佛是在向圣贤拜礼：“多少圣贤书中记载，龙女生于寻仙乡，是正儿八经的龙族一脉。要我说，她就是凭着弱肉强食的本性弑杀同族，她哪是为了人族分明是为了她自己。”

　　风白苏：“这话说得倒是没良心，难道常世没受其恩泽？若无龙女大人，龙族又怎会乖乖地兴云布雨几百年？”

　　“哈哈哈哈白苏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叫你演龙女不是叫你把自己当作龙女。”几个男孩笑话她。其余孩子见势头不对纷纷找理由离开。

　　风白苏气得脸色发青，他们说不过就想着捂住别人的嘴，用给人扣帽子来掩饰自己的愚昧无知。

　　她刚想发作，耳畔传来重物滚落的声音。

　　一根粗大的木头被人推下从台上滚下去，撵着那几个男孩跑，从桌子下面探出一个脑袋来。

　　一个做道士打扮的小姑娘耸肩偷笑，背一把桃木剑，穿着宽大的道袍。

　　“阿悦！”风白苏惊呼一句，眉眼弯弯，上前去把姑娘拽了出来。

　　阿悦从腰间抽出拂尘扫扫身上的灰，扫完自己又扫扫风白苏，念念有词：“一扫除灰尘，二扫除晦气，三扫除小人。”

　　两个同龄女孩相视一笑。

　　“我师弟借给你，怎的还被人欺负了去？”阿悦道。

　　风白苏伸出手指着地上睡死过去的男孩，道：“你若不出来，我早就叫那几个小子吃不了兜着走。还说呢，你这师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演个戏一点感情都没有。”

　　“还怪到我头上来了，怕了怕了。”阿悦打个哈哈带过这一茬，走到师弟身边，用拂尘须子扫过他的鼻尖。

　　一声喷嚏，宋恬彻底醒了，起身看着两位姐姐笑他。

　　“师姐，你怎么才回来？”

　　听着他这话意思倒是风白苏委屈他了，阿悦道：“哟，你风姐姐好吃好喝的招呼你还不高兴呢，叫师傅知道，你定挨上几板子。”

　　宋恬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妥，朝着风白苏略带歉意解释：“白苏姐姐，我真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我就是有点怕风任大哥。”

　　风任比风白苏大四岁，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

　　除了对自家妹妹温风细雨，其他人一概冷眼相待。

　　宋恬开始怀念在山门的日子。

　　风白苏：“我兄长确实不太好相处，这些天苦了你。”

　　宋小师弟顿时没话说了，望了望师姐，又垂下头去。

　　阿悦横铁不成钢叹了一口气，随后调转话题：“你过些时日不是要去舞龙吗？我师傅想见见你，你可否愿意？”

　　风白苏指了指自己，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堂堂逍遥门掌门居然要见她一个凡人。

　　“我我我真的可以吗？”

　　她激动不已，她常听阿悦提起她师傅，那可真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风白苏还没答应就被一道男声呵斥道：“白苏，我要同你说几遍才会长记性，离那些装神弄鬼的江湖骗子远些。”

　　宋恬一跨步，躲在自己师姐身后，身体僵硬。

　　那个青年人，约莫二十出头，个子挺高，眉眼清俊，看她们的眼神带着敌意。

　　穿着巡城卫的服饰，佩戴短刀，挂着个开裂的腰牌。

　　在螭女城左右算个小头目，专门管这大街小巷的治安，领着那点碎银子度日。

　　“哥。”风白苏转身护在她们身前，面对愤怒的兄长，她也不好得回应阿悦，只能与她挤眉弄眼，示意他们快走。

　　阿悦心领神会，在人家的地盘也不好得强求，但她还是想为道门争取一下：“古人言：‘子不语怪力乱神’，万事万物都讲究缘法，风姑娘既然有仙缘何不如试试看，说不定能得其正果。”

　　风任没好气道：“蛊惑天子搜刮民财，建造四百八十座宝塔，养一帮神神叨叨的秃驴老道做法事，你们玄门可真是讲究缘法。”

　　阿悦百口莫辩，思来想去还是辞别他们，带着小师弟离去。

　　见人被自己赶走，那张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温度。

　　风任：“最近城里不太平，你少跟这伙人混在一块，免得惹火上身。”

　　“哥，可那是逍遥门啊，逍遥门跟道门不一样。”

　　风任：“就算它是龙女所创立的门派，那又如何？天子醉心长生，不管世事，就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

　　“哥……”

　　“回家。”风任道。

　　自神族销声匿迹后，少皞氏人皇统一九州，不过二世而亡。陶唐氏人皇后来居上以真龙转世身份昭告世人。不过几百年王朝更迭，天下分裂九国，以龙九子自称。

　　个个都是天子，个个都是真龙转世。百姓才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又掉到另一个深渊。

　　天不天子的不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百姓揭竿而起倒是轻车熟路。

　　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

　　说都说不准，哪天天子嗝屁，换一个新天子上位。

　　螭女城的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如今大昱都城。

　　碧灵海覆上一层阴霾，昏暗死寂笼罩着这座城。

　　沈杳一行人到达此地后，只觉得过于压抑，百姓板着手指数着能过一天是一天。

　　谁都不知这才十几年历史的大昱能统治这里多久。

　　他们走在街道上，道门的人穿金丝银线，百姓穿麻布粗衣。

　　这引起了他们的不适，特别是沈杳与边子遮。

　　何其相似的情形，这世道似乎从未变过。只不过换了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继续吃人。

　　沈杳没那心力再来一次，说来也奇怪，此行他们居然没有走散。

　　大家似乎只是眼前一黑就到了螭女城的偏僻巷子里。

　　一个都没少，沈杳除了有点头晕外，没有什么异常。

　　沈杳：“我相貌可有异常？”

　　边子遮仔细注视着她，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这么说来，我是我。”沈杳眉头微蹙，与她料想的不太一样。

　　难不成应阿京不在这里？

　　边子遮嘴唇上下张合，正要开口说话，秦笑尘一声惊呼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你的腿！”秦笑尘扶住泷乐之的胳膊，让他的整个重量靠在自己身上。

　　泷乐之原本残缺的身体恢复了原状，他能感知到那条失去多年的腿，并且能控制它。

　　一时间他不知是不是太兴奋，腿脚都有些发软。

　　泷乐之故作镇定：“嚷嚷什么，大惊小怪。”

　　他站直身体，不再依靠秦笑尘的搀扶，收起拐杖走了四五圈。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完好无缺的时候。

　　伯棠忍不住惊叹：“奇迹。”

　　南念目瞪口呆，魇中境可真是比灵丹妙药还要管用。

　　沈杳脑子一时半会转不过来，她想过千万种可能，可却唯独忘了。

　　泷乐之身上也流着应阿京的血。

　　“出大问题。”沈杳低声呢喃。

　　边子遮跟着她紧张起来：“哪里不对劲？”

　　她给了应阿京第二种选择。

　　“该变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

　　鹤鸣峰道观

　　白衣道长朝祖师爷石像拜了拜，又面向终南山方向跪下磕头。

　　“弟子佘玄清，本当坚守本心，除魔卫道，不料受龙畜蛊惑背离初心。今祖师爷在上，望再给弟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没有一丝回应，本就该是如此，这些早投胎去三千界的祖师怎么还有闲心管徒子徒孙的腌臜事。

　　佘玄清起身，抖了抖衣袍，嘴角压不住得往上扬。

　　他得好好谢谢沈斋主给了他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泷二，不知你见到死而复生的我，脸上是惊恐还是嫌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