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南南拾叁

1、寄生

　　有些事情过了好久，即使被深藏在记忆的最深处，它像生厌的雾那般占据整个思绪。每每想起都会让人难以启口，想把它埋在土里可它却在土里生了根，快速的破土而出。

　　在深夜它发出的暗血色印记让人无法移开视线，它侵入我的梦，夺走我的呼吸，就像是毫无预兆的病毒将我袭击，从此一蹶不振......

　　秋日里总是狂风大作，学校的枫叶落了一地，干瘪的叶子无力的躺在路中央，行人每每经过都能听到它们无奈的呻.吟。

　　我垂着眼睑和好友吴楠走在空旷的校道上，她扎着利落的马尾津津有味的讲着不知从从哪里听来的娱乐八卦，微风肆意的吹起她的碎发露出了她大病初愈苍白的脸。

　　我偏着头看着她，一时有些慌神，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一个女人的侧脸，吴楠很像她，可是我知道她并不是她。

　　“嘿，你又走神了，你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

　　她不开心的皱起了眉，冷着脸径直往前走。

　　“小楠.....”

　　我无声的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她的背影，机械的跟着她身后。她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生气，我不知道该如何调节氛围。只能这样默默低着头，一言不发。

　　回教室的路上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她坐到自己的位置后立马就有围了上去，我望着她的侧脸欲言又止。最后我望着她的背影竟不知何时趴在位置上睡着了。

　　醒来已是夜晚，班上已经没有人了，吴楠不知道什么时候先走了，我埋着头胡乱将书塞进书包里，关上了灯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很安静，我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连忙加快了步伐，不知何时我对黑暗越来越畏惧，黑夜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包裹起来，让我窒息，让我恐惧。

　　正当我沉思时，前方突然传来脚步声，我睁大了眼睛望着毫无光线的走廊，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李依洋！”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我吓得几乎要尖叫起来，见我如此反应，身后的那人却咯咯的笑了。

　　“小楠！你吓死我了”我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她却笑了笑，将两只手臂挂在我脖子上，整个人依在我的怀里，她小声的撒娇道。

　　“依洋，你今天都没理我，下午你去干嘛了啊？吵架了就没看见你了。”

　　我愣了几秒，随即笑了笑，这小丫头就喜欢恶人先告状，她见我笑了也跟着笑了。

　　“我能去干嘛？趴着睡了会。”

　　“是吗？可能是我没

　　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但笑不语。

　　我和小楠住在同一个宿舍，本来应该是六人寝，但由于她不喜欢和别人同住就给宿管塞了点钱，宿管便安排她到最后一栋宿舍楼住了小宿舍，当然她也拉上了我。

　　我们的宿舍楼后是一片空旷的一片大树林，夏天很是凉爽，只不过秋冬显得略微阴深，每到夜晚过长的枝条就会随风拍打着老旧的窗户，狂风怒吼的声音像极了女人的嘶吼。

　　我躺在床上将自己缩成一团，双眼无神的望着泛黄的墙壁，明明今天没做什么事，但是莫名的感到疲惫，连每天都要写的日记今天也提不起兴趣。

　　“依洋，你还记得食堂的那只黑猫吗？我们经常给它喂东西吃的那只，今天发现它被人虐杀了，被扔到树林里。”吴楠突然小声的凑在我的耳边说，我只觉头皮发麻，连忙缩进了被子里，那只猫经常蜷在我的脚边，怎么会......

　　“我不说了，依洋，我有点害怕，你帮忙把窗户关一下吧，我想睡觉了。”说完她便缩进了被子里。

　　我认命的下了床，小心翼翼的走到窗户前，外面刮着狂风，月光照着树林影子洒进了地上。突然一个模糊的白影飘过，我慌乱的戴上了厚厚的眼镜，窗户上只有月光和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身影——面露惊恐的我。

　　夜晚的风很大，我沉默着关上了窗，关上窗户的一瞬我似乎闻到了泥土的气息淡淡的.....仿佛带着血腥味，想起小楠刚刚说的话，我连忙关上了窗，头也不回的直奔床铺。

　　隔了好久终于平静下来的我摘下了眼镜，轻轻的闭上双眼。熟睡的前一秒我似乎听到了小楠一声惊呼，以及细微的猫叫声。

　　“喵”

　　是我家的老宅，屋里传来一声猫叫声。我迷进糊糊的推开了大门，猫叫声却戛然而止。

　　眼前的景象似手蒙上一层雾，只有一些特定的物品才能清晰的看见，例如挂在屋中央的全家福，例如老旧的楼梯，那时的楼梯没上瓷砖甚至没有扶手，我仅仅瞟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场景突然一转，我来到了一片荒芜不毛之地，微风轻袭，扬走几缕沙子，视线突然快速集中，我注意到这片荒地最中央背对着我，那个红色长裙的小女孩，她似乎望着天上的蓝色风筝。

　　“你能和我一起玩吗？”

　　“我不是神经病，姐姐，你救救我。”

　　小女孩突然回过头，她惊恐的朝着我的方向喊道。

　　我睁大了双眼，只觉从胸腔里似乎要涌出什么。

　　是水，深水，不行，我要室息了，谁能救救我.....

　　“依洋，李依洋，醒醒。”

　　我迷糊的将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小楠焦念的模样，我恍了神，过了许久才慢慢的恢复过来。

　　“小楠，到什么时候了？”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沙哑着嗓子问。

　　她见我醒了过来，便舒了口气。不急不慢的下了床。

　　“呃，大概五点半吧，你又做噩梦了，都快高考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要明天去医院看一下，反正明天放月假。”

　　我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明天啊，可以吧，小楠你陪我回家一趟吧，我想去拿点东西。”

　　她停顿了下，随即扬起笑容冲我点点头。

　　窗外突然阴风阵阵，没过多久竟挂起来太阳。我和小楠便决定在这个好天气提前回家。

　　“还要多久啊”吴楠今天穿了一袭白色长裙，细而柔软的头发静静的搭在肩上，她正靠在我的肩膀，整个人慵懒的像只晒着太阳的波斯猫。由于车子开在崎岖的山路上，跌宕起伏的让人的胃跟着一阵翻滚，胃一向不好的她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快了”我耐看性子安抚了她几句，她闭上了眼睛难受的靠在我身上。

　　终于到了，下车后又走了几十分钟的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也许是秋季，村里人并没有成群的坐在起聊天，来来往往的只有少数几人。

　　推开了大门，古老的门发出沉重的声音，我率先进了门，小楠苍白着脸搭在我的身上，我让她先坐着她就着水吃了点药脸色这才有所好转。

　　刚安静没多久她便转着眼珠子往四处看。可我家并不富有甚至可以说是贫穷，并没有什么可以观赏的地方。

　　我沉默着收拾书包。

　　她的目光突然停在了某处，只见她慢慢走向客厅中央，白长裙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摆动。美得很像是一朵白玫瑰。

　　“你妈妈很美。”

　　我听闻抬头停下手中的动作，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没有回答她的话。

　　“我去阁楼拿点东西。”我轻声道，她转身冲我点了点头，继续望着墙上的全家福，我低下头上了楼梯。

　　这时的她突然开口问道。

　　“楼梯怎么没有扶手，多不安全啊。”

　　我顿了步没多作解释。因为我家并不富裕，同样作为女生的我并不希望好友同情。

　　我打开了阁楼的灯，昏黄的灯火跳动着，像是迷途的精灵，他们不断的舞动，幻想逃出黑暗的漩涡。

　　我蹲下身埋头找入院的医疗本，箱子陈旧腐败的味道很难闻，我屏着呼吸连忙找到了医疗本，或许起身过于仓促我的头似乎被重物击打了一拳，头疼欲裂。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尖锐的猫叫声以及小楠带着哭腔的呼救声，我连忙站着了身子，抓紧手中的医疗本急忙的冲下了楼。

　　“小楠”

　　小楠的双臂被抓出几条伤痕，血珠滴在她的白裙上，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了一只弓着背，细毛全竖的野猫。

　　我顿时气急败坏，转身拿了一个扫把准备将它赶走。那猫却瞪着墨绿的眼珠，深深的盯着我良久直到我举起扫把它才转身逃开。

　　“没事，我给你擦点药”我将她轻轻的扶了起来，可能是惊吓过度，她抿着唇声一句都不说。我从书包里拿出一根药膏，轻轻的替她处理伤口，她苍白着脸，轻言道。

　　“依洋，你家人呢?”

　　我的手在空中停了几秒，答道。

　　“我一个人住，家人不在这边”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点点头。

　　这时，屋外突然刮起了大风，没过多久就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砸在窗户上，沉闷的声音像是砸在人心里的锤子声，一下两下，砸的人心惶惶。

　　“小楠，雨一时半会停不了，天也黑了，要不我们今晚在这将就着住下吧。”我艰难的关上了大门，小楠迟疑的点了点头。

　　我给我们各自下了一碗面，她潦草地吃了几口便昏昏沉沉的要去睡觉，我扶着她到并不温暖的床铺躺下，转身离开时，她伸手抓住了我。

　　“依洋，等一下，你陪我睡吧，我一个人害怕。”

　　我一向不爱和别人同床共枕，但见她噙着眼泪的样子，我又狠不下心，只好点点头。

　　深夜。

　　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昏黄的灯光照耀着这个空间不大的房间，熟睡前我猛的惊醒，连忙走下床，阁楼上的灯还没关。

　　夜晚的风更大了些，雨点仿佛滴在心坎上，莫名的心慌。雨夜的月光并不是很亮，几缕澈光撒进客厅。我抬起眼眸，视线落在全家福上然后惊悚地睁大了双眼。

　　梦中的女孩穿着鲜红色的衣服，柔顺的头发静静搭在身边女人的肩膀上，露出恬静的笑容。慢慢的，慢慢的冷下脸，略带稚气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客厅。

　　“姐姐，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顿时头皮发麻，身体微微颤抖。

　　可谁知，小女孩的声音突然慢慢无力起来，像是被人掐住了脖间，零稀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姐姐……”

　　我慌忙地带上眼镜，努力的保持镇定，可女孩的口中慢慢流出血来，血滴在地板上。我闭上了双眼，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难以置信的再次抬眸，眼前的吴楠苍白着脸，她无力地向我伸出手，正当我要抓住她时，她却猛地往后退去。

　　“砰”

　　场景一换，不知不觉我竟已来到阁楼间，巨大的闪电仿佛想把天劈成两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我知道我在梦中，我想醒过来，我用力地掐着自己却感受不到一点疼痛。正当我准备奋力撞上墙地那刻，身边发出稚嫩地笑声。

　　“哈哈，咯咯”

　　笑声连绵起伏，在寂静地夜里显得十分疹人，我慢慢地转身，映入眼帘是女孩地背影，她穿着鲜红色的衣裙，单薄的衣服盖不住她身上的血痕斑斑。她垂着头似乎摆弄着什么。

　　她突然静静地突然哼起了歌，慢慢的带上了哭腔。她突然转身，被水浸泡的脸腐烂的不成样形，苍白的嘴唇无力地抖动着，浮肿的眼珠已经全白。呆滞地站起身向我走来，我尖叫不出来，只能抬起双脚往前跑。

　　“你等等我，我不是神经病……”

　　女孩的声音濒临着崩溃，我匆忙走到楼梯拐角处，那痛苦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

　　我转身慌乱地往后看，女孩伸出右手停在原地，身上全是吸血虫，她挣扎着，奋力挣扎着，从眼眶中流下鲜血，是泪吗？热血刚盈出眼眶便被虫子吸了去。不一会儿女孩只能发出类似啜泣的声音，转眼间便成了一具枯尸。

　　“喵。”

　　黑猫从阁楼一跃而下，爪子抵在女孩的心脏处，我猛的坐起来了，被子随着我的动作无力的滑向地面。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已经是冰冷了。小楠这么早起来干嘛去了。

　　我披了件外衣便打开了房门，我刚想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小楠，小楠，你在哪?”

　　话未落音我僵在原地。

　　吴楠安静的躺在客厅与楼梯之间，血漫了地板一地，那条白裙被浸成了鲜红色。微风从窗户那头吹来，吹起了她的头发，露出大病初愈的侧脸。我偏着头看看她的侧脸突然有些恍神，她很像梦中的那个人可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

　　“喵”从她的怀里蹦出一条野猫，它瞪着墨绿色的眼睛，露出锋利的尖牙疯狂的咬向她的眼珠。

　　“咚”

　　眼珠子滚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在了全家福前。

　　我颤抖着身子，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警察的解释是惊吓过度而死，我冷着脸无声的沉默着。警察办事能力就是这样。查不到真相便胡乱解释一通。小楠离世后，我搬出了寝室，自己搬到小小的出租屋。

　　自打那天后，晚上就没再做噩梦了。只不过我每天都会在地上以各种姿态醒来，学校里老师养的猫又相继离奇失踪，导致四处都流传着鬼怪传说。

　　星期六那天，我再次回到了老宅。屋里传来腐烂的气息。推开房门意外的发现自己失踪已久的眼镜。最近自己老是失眠也许真的要去医院治疗了。

　　我再次从阁楼拿了医疗本，坐上公车前，我深深望着破旧的老宅然后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医院里人不是很多，很快就到我了。我略微紧张的推开门。坐在椅子上的是一个年轻的医生，他正望着我笑。

　　我将医疗本递给了他，他望了我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

　　“这是你吗？”

　　我偏着头瞟了一眼，笑容僵在脸上，目光闪烁了几分有些不安的回答。

　　“对不起我拿错了，这是我妈妈的。”

　　从医生手里接过医疗本，我低着头离开了医院。

　　“怎么了?”

　　“究竟怎么了?”

　　我埋着头，眼泪砸在地上，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的后院，那时一片青青草地，有孩子正在放风筝，蓝色的，飘舞在空中，一池清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呯”“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四周都是水，深水，我要窒息了，我望着蓝色风筝伸出双手。想要抓住属于我的自由。

　　我想要抓住我的自由。

　　十五分钟后。

　　医院门口来了一辆警车，警察直奔神经科的医室。

　　“呯”门被粗鲁的推开。

　　医生惊慌失措的望着警察。

　　“刚刚进来的女孩呢？她涉嫌一个谋杀案以及虐杀案，现要将其逮捕。”

　　几日后，网络上流传几段视频，不一会儿便点击上亿。

　　是夜，窗外正下着淅沥的小雨。

　　视频中出现一个单薄的身影。李依洋呆怔着双眼径直走向阁楼。良久，李依洋瞪着双眼放出诡异的笑声，接着从其身后来了一个女生，是吴楠。

　　吴楠慌乱的抓住她胡乱挥舞的四肢，两个女生在楼梯上纠缠起来，突然李依洋抓住她的头发将她推了下去。

　　“呯”顿时血流成河。

　　李依洋疯狂的冲下楼，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刀子，将它刺进了吴景楠的眼睛里。

　　“咚”

　　眼珠滚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停在全家福前。

　　她嘴里念叨道，神神叨叨的嘶吼道。

　　“谁让你看我妈妈了，谁让你看我全家福了……”

　　然后，她突然定住了，闭着双眼走上了楼梯，关上了房门。

　　天色微亮。

　　李依洋披着外衣，慌忙的推开了房门，走到楼底间僵在原地。然后，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一段视频结束。

　　出租屋。

　　深夜，李依洋突然从床上站了起来，她慢慢的走向了衣柜，从最深处拿出一件深红色的长裙，她带着羞怯的笑容穿上了裙子，打开大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翩翩起舞，她哼着歌，柔声的唱着。

　　“上了车，不回头，愿往事，随风流……”

　　“喵。”

　　衣柜里发出凄凌的猫叫声，李依洋停下手中的动作用手指将猫咪提了出来，然后将其摔在地上，十几来回，猫的头成了肉泥，李依洋推开门将其扔了出去。

　　她换回自己的衣服，哼着歌躺在地上。

　　阳光普照大地。

　　李依洋睁开了双眼，迷惘的望了望四周，然后站起身走进了浴室。

　　视频曝光后，引起了无数的关注，医术高明的心理医生都相继抛出了一些看法，有人说她是人格分裂，有人说她是梦游症。村里的一个老人摇了摇头，轻笑。

　　“她哪有病?她妈妈才有病。”

　　哦，社会各界又开始顺藤摸瓜，原来她妈妈患有神经病，村里人都嘲笑她们一家，他爸爸受不了流言蜚语离开了村庄，她妈死于一场车祸，尸体被野猫撕碎嚼烂。

　　然后，社会各界又开始同情依洋来，心理界的大腕们写出一篇又一篇呼吁“社会公平”的文章。可惜不久后在疯人院又爆出一桩丑闻。院长所谓的科学治疗就是将病人四肢打断，不能动弹。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过了好久了，人们都开始淡忘了。不过，总在午夜梦回时，在某一潭深水里会传来呜咽声。

　　“来人啊，救救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