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扶桑劫》柢山鬼

28、扶桑劫 二十八［血染金鸡岭］

　　此时长生被困于四方之地，前方突然出现一阵白光，他循着白光追去，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

　　“天化，你怎么在这里？”

　　前方的少年没有说话，转身便走。

　　“黄天化，你怎么不理我啊？我方才见你受伤了，有没有大碍？你等等我啊，你走那么快我可不给你偷偷吃烤兔子了！”

　　少年越走越急，长生追得有些气喘吁吁。

　　不知为何，长生心慌得厉害，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抓住少年的衣角。

　　可面前似乎不过一道虚影，无论如何也抓不住。

　　乾坤圈落于光晕之处，长生捡起乾坤圈往前一砸，突然摔落下地。

　　孔宣正在中军，突然见一人从神光中抖了出来，愣了一下，不由笑道:“原是双目不辨五色，落到死门那边去了。”

　　长生正疑惑间，听得高继能报功。

　　“禀元帅，末将未能拦下黄飞虎兵马，只斩了黄天化，特献黄天化首级。”

　　孔宣的眸子危险地眯起:“你说什么？五万人马，拦不住黄飞虎？只死了一个黄天化？”

　　高继能单膝下拜:“末将无能，那黄天化实在骁勇，以一己之力挡下五万大军，万箭穿心而死。但我军也折损近万人马。”

　　孔宣惊得目瞪口呆，眼中闪过一丝惋惜。

　　“号令辕门。”

　　“末将领命。”

　　长生还未从呆愣中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他说谁死了？他听错了，一定是他听错了，一定是的！

　　天化绝对不会有事！他答应过天化要陪他过生辰的！他的生辰马上就到了！他连礼物都准备好了！

　　”你说什么？你说你斩了谁的首级？你说谁以一己之躯挡下五万大军？你说谁万箭穿心而死？你骗我的是不是？你只是想邀功是不是！”

　　长生发疯一样冲高继能扑了上来，双目充血，已然在失控的边缘。

　　长生举枪便刺，高继能章法已乱，孔宣长刀及时挥出，长生再不能前进半分。

　　“滚开！”

　　孔宣单手持刀，任长生步步紧逼，招招化解。

　　“就凭你，还想报仇？”

　　————

　　黄飞虎下了五色神牛，子牙携众将来迎。

　　金吒皱了皱眉，将哪吒抱回了营帐。

　　黄天祥扫视一周，却未见到黄天化的身影，开口问道:“爹爹，哥哥怎么没有回来？爹爹不是去接应哥哥了吗？”

　　一旁的黄天禄撞了撞他的胳膊，训斥道:“不得无礼。”

　　黄天祥撇了撇嘴，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黄飞虎。

　　黄飞虎声音嘶哑，不敢直视幼子期待的目光。

　　直到姜尚开口询问，黄飞虎才颤声道:“你哥哥他……他说，他不回来了……”

　　“为什么哥哥不回来？”

　　黄天祥心下一沉，焦急地问道。

　　“你哥哥他……以血肉之躯挡下五万大军，为爹爹杀出一条血路，万箭……穿心而死。”

　　黄飞虎说完这话，已经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黄天祥睁大了眼睛，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爹爹，你说什么呢？哥哥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死……”

　　黄天祥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颤声道:“爹……爹爹，你是，是跟天祥开玩笑的吧？是不是上次天祥惹哥哥生气了，所以哥哥联合爹爹骗天祥对不对？你说话啊爹爹，哥哥身体才刚好呢，天祥特意给哥哥准备了鸡汤……”

　　黄天祥抬起头来，已然泪流满面。

　　“报！少将军首级已号令辕门！”

　　黄飞虎闻言，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麒麟泣血，战马哀鸣，那是他的孩儿，作出最后的告别……

　　戎马一生的大将军红了眼。

　　南宫适于心不忍，出言劝道:“令郎为国捐躯，以一己之力挡下五万大军，必万载垂名于青史！我大周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忘记少将军的恩德。”

　　黄飞虎痛苦地闭了闭眼，泪如泉涌。

　　“爹爹~儿觉得双锤很顺手嘛，何必舞那长枪？爹爹要比一比吗？”

　　“爹爹息怒息怒，儿没闯祸！是长生把屋檐打断的！”

　　“爹爹一定没见过儿的枪法，今日由儿用它为爹爹杀出一条血路如何？”

　　天化……

　　黄飞虎失神良久，脑海中少年的笑声逐渐远去，少年的身体插满刀剑，却笑得天真烂漫。

　　天化爱笑，但他从未想过，最后一次看他笑，会是以这么痛的方式。

　　“爹爹是不是，又把天化弄丢了？”

　　黄飞虎喉头一阵腥甜，连忙捂住嘴。再展开时，入目已是一片红，正如他血尽而亡的爱子……

　　“是爹爹没能保护好你……”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年幼的天化自己在河边玩着石子，偷偷砸向正在打坐的老师。

　　“哎呦你这个臭小子！”

　　“略略略，师父师父，来抓我呀！”

　　小天化回头撞上了他，也不认生，比了比他的个子，好像在想这人这么长得这么高。

　　他蹲下身子，将小天化抱了起来，小家伙很是舒服地窝在他怀里，闹着要上树摘果子。

　　“你是谁呀？我除了师父，还没见过别人呢！”

　　“我是你爹爹。”

　　小天化弯起眸子，搂住了他的脖子。

　　“那天化也要穿跟爹爹一样漂亮的衣服。师父做的这件太丑了，天化不喜欢。”

　　他不由抱紧了怀中的孩童:“好，天化要什么爹爹都给。”

　　小家伙漂亮的眸子弯了起来：“那爹爹要什么？”

　　“爹爹什么都不要，只要天化平安健康。”

　　小天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伸手触向黄飞虎滴落的泪，眼中却多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凝重。

　　“爹爹……”

　　黄飞虎心下一痛，连忙去握孩童的手，怀中的孩子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亲了亲他的脸，便化作虚影，随风而去。

　　“天化！”

　　黄飞虎猛然从梦中惊醒，将枪缨紧紧握在手中。

　　如果那只是个梦，他宁愿永远沉沦……

　　黄飞虎思子心切，一夜白头。崇黑虎重新领兵，叫战高继能。

　　子牙来至中军，见黄飞虎失魂落魄，有如酒醉，微微叹了口气。

　　“武成王，崇君侯此来是为助你，你当出营助阵才是。”

　　黄飞虎这才回过神来，收起爱子遗物。

　　“末将思子，一时昏聩，几乎忘却了。”

　　黄飞虎上了五色神牛，杀出营去。

　　只见爱子首级悬于辕门，漂亮的凤眸大大地睁着，却失了往日神采。

　　少年的嘴角仍噙着一丝笑意，仿佛那年武成王府，他回眸一笑，清澈的目光有如清泉，令天地皆失颜色。

　　黄飞虎心中抽痛，眼中已布满血丝，冲入阵中。

　　高继能一人战住五将，崇黑虎等人将高继能围在垓心，高继能刚想放出蜈蜂袋，意识到法宝已被黄天化毁掉，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黄飞虎见了仇人，驱动五色神牛，步步杀招。

　　高继能逐渐落了下风，黄飞虎枪如骤雨，直逼高继能咽喉。

　　高继能无法宝傍身，很快便落了下风。黄飞虎将牛角一拍，枪尖一转，瞬间便至高继能胸前。

　　他的枪头终是抵在高继能胸前一寸，再不能前进分毫。

　　孔宣一身戎装，那长刀似乎十分轻薄，只要他稍一用力，便能轻易斩断。

　　可惜，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他便能为天化——

　　报仇雪恨！

　　————

　　“元帅，那麒麟又回来了！”

　　孔宣制住长生，玉麒麟一身是血，背上小童目及之处，兵马四散。

　　“别看他的眼睛！”

　　孔宣闪身到小童面前，长生火尖枪立刻跟上，挡住孔宣。

　　“长生哥哥。”

　　小童稚嫩的声音有如魔咒，让长生望向了他的眼睛。

　　长生眼中金光流转，小童魔咒一般的声音再次传来:“长生哥哥，天化哥哥死掉了，哪吒的小兔子也死掉了。”

　　小童漂亮的眸子弯了起来:“长生哥哥，你让他们也死掉，让天化哥哥回来好不好？哪吒要天化哥哥带哪吒捉萤火虫。”

　　“让他们死掉……死掉……”

　　长生的目光空洞起来，孔宣凤眸眯起，对上哪吒的金瞳。

　　他才是真正的灵珠子！

　　他的眼睛依旧纯粹无害，像一只温良的小兔，没有丝毫杀意。

　　孔宣寒毛直竖，高继能一□□向哪吒，长生枪尖生起紫焰，枪法毫无章法却凌厉无比，令高继能乱了阵脚。

　　此时黄飞虎等五将攻入辕门，孔宣出营应战。

　　少年眼中金芒散去，莲纹自眼角蔓延，一双眸子已然染成赤色！

　　黄天化的尸体停在中军，身上插满了断兵箭矢。少年一步步走向他，用脑袋依赖地蹭了蹭他的身体。

　　“天化哥哥是大骗子，天化哥哥明明答应哪吒要给哪吒捉萤火虫。”

　　黄天化的鲜血已经凝固成黑色，哪吒像往常一样趴在他胸口倾听他的心跳，却什么也没听到。

　　哪吒弯了弯眸子，露出一抹纯真的笑容。

　　“是不是哪吒不乖，天化哥哥不想理哪吒了？哪吒的小虫变成了好漂亮的蝴蝶，哪吒让他们带给天化哥哥好不好？哪吒想天化哥哥了。”

　　哪吒猛地抬起头来，高继能被他盯得遍体生寒。只见哪吒杀势裹挟而来，所过之处无不人头落地。

　　少年神智已失，大军齐上，谁料少年脚下烈火炎炎，由赤火转为紫火，铺天盖地席卷而去，万人军阵立刻四分五裂。

　　夜空之中，北斗七星迅速移动，开阳星芒瞬间大作，耀如天日。一众星辰黯淡无光，避其锋芒。

　　遍地枯骨，无人再敢与他一战。

　　火尖枪所掠之处，尸横遍野。

　　“怪……怪物！”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商军大溃奔逃。

　　高继能怒杀了几名将士，仍无济于事。

　　风火轮上的少年眸光冷冽，枪尖紫焰已至高继能胸前。

　　“我记得你，杀死天化哥哥的，是你。”

　　高继能大惊失色，这少年，并未失智！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他既然敢来，就当做好这个准备！”

　　哪吒回头望了一眼黄天化满目疮痍的身体，紫焰尖枪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那你，做好准备了吗？”

　　做好，祭奠天化哥哥的准备。

　　灵珠本就是斩妖降魔之器，杀性甚重。因其本性单纯，又有金吒教导，因此至纯至善。而如今杀戒大开，若想破局，唯有以杀止杀！

　　他面无表情地杀戮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喊未能触动他半分。

　　“你，去死。”

　　少年携紫焰而至，一□□入高继能肋下，高继能睁大眼睛，长枪又深入几分，刺穿了他的身体。

　　少年拔出长枪，学着他们将兵器刺进黄天化身体中的模样，一枪一枪地刺了下去。

　　他搜寻着记忆中的容颜，有如杀神降世，血染山河。

　　一颗颗头颅滚到少年脚下，少年眨了眨眼睛，一脚将其踩碎。

　　踏着血水，少年将记忆中的士兵已屠戮殆尽。一声清喝，林中鸟兽四处窜逃。

　　血染天边，少年驱动紫火，火势蔓延，毁天灭地。

　　金鸡岭上遍地哀嚎，须臾之后，高继能所率四万人马已无一活口。

　　黄天化仍静静地躺在一旁，似乎这场惊天动地的虐杀亦不能扰他分毫。

　　哪吒脚下紫火重新转为赤色，眼角莲纹散去，他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倒在了地上。

　　————

　　太阳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地上，今日的朝霞格外鲜艳，如同血水浸透的金鸡岭。

　　血腥扑鼻，少年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看到黄天化尸身停在身边，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黄天化的头颅已被斩下，鲜血与他身上的玄衣凝固在一起，无数断兵插进他的身体，满目疮痍。

　　“天……天化……”

　　长生睁大眼睛，少年天真烂漫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他伸手去触，触到的却只有少年僵硬的手指。

　　“你疼，疼不疼？我，我帮你取……取出来，你忍着些疼，你忍一下。”

　　长生的声音止不住地发颤，他握住黄天化腹部的断戟，却不敢往外拔。

　　“为……为什么……”

　　“你不是……最怕疼了吗？”

　　长生取下黄天化身上不知碎成多少块的护身铜符，慌乱地将碎片拼凑起来。

　　“你……你不是说，这护身符最灵了吗？我……我给你拼好，你就……就不会有事了。要是，要是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都给你……”

　　长生连忙取下自己身上的护身符，用力塞进黄天化手心，黄天化的手一次次垂落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不……不要，不要。你跟我说好的，你说过要送我一份弱冠礼，你说要陪你祖父去云游。你不许食言，你不许食言听到没有！你醒过来！醒过来啊！黄天化，你醒过来！”

　　长生满面泪痕，他失控地吼着，如同一头暴走的兽。

　　“啊！”

　　长生痛苦地嘶吼一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将黄天化已经僵硬的尸体紧紧抱在怀里，泪水与血水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眼。

　　心口窒息的疼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艰难地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来。

　　他低低地呜咽着，发现自己的真气再也打不入黄天化体内。

　　长生的嗓音已经嘶哑，强烈的痛意让他哭不出声来。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这条路，铺的是黄天化的血。

　　他小心翼翼地握了握黄天化僵硬的手指，眼中恨意喷薄而出。

　　“我带你……回家。”

　　————

　　玉麒麟上的孩童已然不见，黄飞虎等五将与李靖父子接连被孔宣刷去，燃灯与陆压等人助战仍然不敌，金翅大鹏与孔宣大战两个时辰，也被孔宣打下尘埃。

　　燃灯道人大惊，金翅大鹏乃凤凰之子，竟不及这孔宣修为！

　　长生至辕门见黄天化首级，更是急火攻心，一□□向孔宣。

　　孔宣侧身躲过，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他……

　　长生发疯一般冲他刺了过来，孔宣冷哼一声，将长生打下风火轮。

　　长生一口鲜血吐出，孔宣白光冲他刷了过来，却突然拐了个弯儿，雪白的凰羽罩在长生头顶，只见向微额间妖印一闪，五色神光瞬间溃散。

　　向微将长生扶了起来，长生死死捏住向微的手臂，恶狠狠地瞪着孔宣，眸中恨意滔天，有如恶鬼。

　　“是他杀了天化，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长生嗓音嘶哑，口中不停地呕着鲜血，情绪已然失控。

　　向微抬头，望见黄天化首级悬于辕门之上，伸手遮住了长生的眼睛。

　　“别看了。”

　　嗅着她身上的冷茶香，长生渐渐冷静下来，身体仍然止不住地颤。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天化会死在东征第一战？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向微的眸子冷了下来，连着四周温度都下降几分。

　　“孔雀神君好兴致。”

　　孔宣皱眉，也未曾想事情会发展成这般态势，竟惊动了雪凰。

　　他并不想与雪凰为敌。

　　孔宣道:“雪凰，黄天化的尸首你可以带走，但灵珠子……”

　　“灵珠子，我也要带走。”